甘露殿。
杜如晦正在叙述太平的所见所闻。
他已经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时辰。
李二一直在用心的倾听,他脸上挂着时而愤慨、时而沉思、时而喜悦、时而又迷茫的复杂神情。
“什么?李陌那小子短短一个月不到就搞来几十万贯银钱。”
“两千名安保队员,谁给他的狗胆。”
“太平聚集了近十万流民?”
“太平新城可容纳八万户居民,这特么都快赶上小半个长安了。”
“普通民宅五百贯,能卖出去就怪了。”
“量产生铁,一个小小县令,难不成还有狼子野心?”
“王通都在为那小子做事,朕当初给的诚意还不如那李陌小儿?”
“免费私塾,新式教材,如果此政真可以实施,倒算是件了不起的功绩。”
“什么?造纸工坊可将书籍成本降至几十钱,这绝不可能。”
“太平柜坊的终极目标是纸钞,谁会把纸当成铜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对,书籍……纸钞……”
“这小子图谋不小啊,莫不是想借朕之手,对抗这全天下的豪门勋贵。”
“有意思,你若真能兑现这两项奇思妙想,朕就给你当回刀枪又有何妨。”
李二作为大唐的扛把子一把手,对于李陌那些五花八门的工程可能不是很擅长,但要论玩儿权术,十个李陌也不够看的。
李陌最初搞工程只是迫于生计,结果一不小心玩飘了,动静太大,迟早都得被群狼盯上。
为了搞钱,也为了以后被针对的时候有张牌出,这才酝酿出了柜坊的生意。
至于那造纸印刷,李陌还真没什么野心。
他没有,不代表李二没有啊。纸钞加书籍,简直就是勋贵的天敌。
李二一下子就被激起了斗志,如果真能有这两样东西,那朕的江山可以再重新洗洗牌了。
长孙也自始至终在李二边上旁听。
她原本是想了解下李承乾的消息,没想到听到的竟是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尽管杜如晦所讲的内容在之前的信中已经有所表述,但此刻听他娓娓道来,还是忍不阵阵的心惊。
这些内容,桩桩件件全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有些事务,她之前听都没听过,无从判断其利害。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普通之人,穷尽一生,也都很难参透其中的某一件事项。
李陌只不过是一个弱冠小儿,如何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便兴起如此汹涌的波涛。
莫不是此子生了一颗玲珑的心窍。
“仆射,承乾为何未一同返回?”作为生母,长孙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
“王先生私塾新开,太子殿下希望能听得一二,好有所收获。”杜如晦早就想好了说辞。
总不能说那小子贪玩,不想回宫吧。
“太子殿下虽不能回宫,但却托臣带了些太平的特产回来。”
“这个是绿茶,其味道及其鲜美。”
“这个是新式的圈椅,摆在宫内略显寒酸,但坐起来却格外舒适。”
“这个是火折子,作为火种相当之便利。”
“这个是算盘,可取代筹算,其功效远超筹算数倍。”
“这几册是太平的新式教材,是太子殿下转赠于卫王及公主的,太子殿下已对其内容做了详细的注解。”
“还有些新式吃食,豆腐和豆芽,臣已经转交于内侍。”
为了替李承乾搜刮这些物件,杜如晦可谓煞费苦心。
绿茶是从李陌书房顺的,算盘是抢得马周的,圈椅是搬空了李陌的书房和会议室,火折子则是搜刮了遇到的每个熟人,就连那豆腐和豆芽也是磨了郑祥半天才要到的。
李陌这家伙,在这吃穿用度上,真不是一般的讲究。估计他现在是忙的顾不上,以后必定是个穷奢极侈之恶人。
“这算盘果真可取代筹算?”李二对这新奇的物件也很感兴趣,他随意拨弄了几下,不解其法,于是问了一句。
“待臣与圣上演示。”
杜如晦接过算盘,按照马周所教,演示了几组数字的加减,果真不是一般的便利。
“此子之才华不亚于公输再世,小小器具,运算速度竟如此惊人。”长孙从旁感叹到。
“单凭此物,就可为大唐节约数以千计的计史掌固,其功劳不比那曲辕犁差。”李二心里有点不服气,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自己聪明的人,但评价还算中肯。
“圣上慧眼如炬,据太平主簿马周称:太平正在结合贞观数字制订新式账目,而这新式账目严谨公正、简洁明了,结合这珠算神器,可将计史掌固之效率提升百倍不止。”杜如晦又做了补充。
“那还不快快派遣度支部前去一探究竟。”李二有些激动了。
“圣上不可,眼下太平推行的诸多事务过于新奇,有何利弊,臣尚难作出准确评判,切不可操之过急。”杜如晦表示了担忧。
“那便依克明所言。”李二也察觉自己有些冲动,“克明,你对这太平李陌作何评价?”
“此子确有孔明之才。”
“但其行事作风,与这为官之道格格不入。”
“其为人更是好逸恶劳、贪图小利、情趣鄙俗、还有些阴险狡诈。”
“以臣评价,只能说是喜忧参半。”
杜如晦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李陌这种人格分裂之人,实属首次遇到,一时也吃不准这样的人,到底算不算栋梁之材。
“那就以观后效吧,只是此子先有龙骨水车、曲辕犁等祥瑞之物,后有这珠算神器,赏罚该如何定夺?”李二犯了难。
“臣斗胆建议,功劳暂且记下,待这太平之事水落石出,是赏是罚再行定夺也不迟。”杜如晦拱手说到。
“那就依克明所言便是。”
这房谋杜断果然名副其实,杜如晦这一决断就把李陌的功劳全都搁置了起来。
“克明,此番中途回来有何要事?”李二这才想起来,杜如晦这事情办了一半就急匆匆赶了回来,定是有事发生。
杜如晦一阵难堪,干咳一声,还是将太平柜坊的入伙之事详细讲了一遍。听得李二和长孙也是大写的尴尬。
原以为三千贯再加上太子私库出一些,便足矣将这份额搞定。
没想到李陌竟小气至此,太子的面子都不给。
不过拉这长安豪商入伙太平,倒算是一步高明的妙招。
“那李陌到底有何阴招,能说动这长安豪商甘愿拿出巨资?”李二此刻对这长安豪商入伙之事表示很大的怀疑。
“臣也不得而知。”
拉三十个豪商就能白捡柜坊五厘的份额,造纸工坊四成的份额,简直就是天上掉金子一般。当时和李陌商谈的时候,光顾着激动了,居然忘了问他到底藏了什么手段了。
“二郎,这太平和李陌倒是有着几分神秘。”
“眼下又是春耕之际,妾也多日未见乾儿。”
“不如你我借此机会,也去那太平走访几日如何?”
长孙从旁建议。
“这……”
李二稍微犯难,皇帝和太子不能同时出宫,这属于规矩。
李承乾去了太平,如果自己也此时出巡,有违律制。
“圣上,眼下政局渐稳,暂无战事,朝堂又有辅机与玄龄在,出巡自无不可。”杜如晦从旁建议。
太平的好多事情太过新奇了,杜如晦隐约觉得李二应该去亲眼看看,没准就能发掘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
“既如此,那三日后,朕便携观音婢出巡几日便是。”李二欣然应了下来,“至于那三十名豪商之事,克明自行安排便是。”
说到底,李二也是想见识一番这李陌到底是何方神圣,太平又是个怎样的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