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休遽然色变。
这道神念,比之他的,还要强横一些,不过相差也并不大。
附近应该来了一位筑基后期甚至圆满境界的道人。
他为何会来此,还用神念扫描他们?
那道神念在许元休身上扫过,然后离开。
许元休的眉心处,多出一道神念印记。
“师兄,你……你怎么了?”
许元休抬头,只见冯嘉荫的眉心处,同样浮现出一个三角形的绿色印记,一呼一吸般的闪烁着幽碧的微光。
他的身上,也被打了一道神念印记,跟自己相同。
这种神念印记,肉眼无法察觉,只有用神念才可以看到。
冯嘉荫显然毫不知情,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普通的炼气期弟子,即便被神念在全身上下扫视个便,也不会有丝毫察觉。
许元休又扭头看去,见孙妍正睁着一双杏目,看着他们,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
她的目光,更多是流转在许元休身上、跟装满符箓的柜子上。
而她的眉心处,并没有神念印记。
许元休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
孙妍是炼气六重修为,没有被打上神念印记。
他跟冯嘉荫都是炼气五重修为,被打上了印记。
“师兄,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
冯嘉荫展颜一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了。”
“嗯?”
许元休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售卖符箓分成之事。
然而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跟冯嘉荫讨价还价了。
犹豫再三,许元休还是没有放出神念。
直到将近两刻钟后,他才悄悄放出神念探查,但也仅仅限制在他们院中。
丙字十九号院此刻共有弟子二十一人,其中炼气五重修为的有七人。
这七个人,每个人的眉心处都有一道神念印记。
而其余人,则都没有。
许元休登时明白过来:
“此番大战,朝生观的筑基期道人,至少十之八九都失去了自己的‘替死人刍’。”
“到了寻找新的‘替死人刍’的时候了。”
“炼气五重修为,就可以做‘替死人刍’。”
“修为低了不行,高了浪费。”
“炼气五重,刚好合适。”
此事干系重大,必须要搞清楚。
到了晚上,冯嘉荫兴冲冲地跑到夜市替许元休看摊,孙妍在屋里修炼,只不过她已经没有培灵膏了,而且也没有突破七重。
许元休则悄然出门,在杂役堂各院落间转悠。
他十分谨慎,只放出一点神念,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查看。
先后看了三十余座后,他渐渐有了判断。
这三十二座院子里,共计住了五千多名道僮。
其中炼气五重修为的,有四百九十人。
身上有神念印记的,是四百二十人。
大约年龄在十五岁以下、三十岁以上的炼气五重道僮,身上没有神念印记。
年龄小的,说明天赋强有潜力,拿来做“替死人刍”有点浪费。
年龄大的,也许是因为不合用。
朝生观的筑基期道人约不足百人。
按这个数量大概推算一下,他会被选中,再去做替死人刍的概率,怎么也在一成之下。
但这个概率,他也是无法接受的。
想到这里,许元休立刻有了决断,他凝聚神念于眉心,将自己的三角形标记抹除了。
这并不难做到,甚至他也可以用神念替别人抹除掉标记。
“要不要帮冯嘉荫也抹除掉?”
许元休正犹豫间,突然,杂役堂区域上方,山路上,现出点点红光。
一个个红色圆球,悬浮在空中,排成一字长龙,不知有多少,沿着山路蜿蜒而下,向杂役堂缓缓移动。
“嗯?”
许元休顿了一下,用神念扫射过去。
然后,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下子呆住了。
这些红色圆球,原来是一盏盏红灯笼。
持灯笼的人,个个身贴白纸,双脚距离地面三寸许,竟凭空悬浮着,双腿绷得笔直,沿着山路诡异地向下“走”着。
依稀可以辨别这些人有男有女,但面目模糊,一张脸煞白如纸,唯独双目炯炯,目中没有眼瞳,完全是碧绿色的,双目中还不断散发出淡淡的绿色烟气。
这数十个人,似乎竟是纸人。
之所以说“似乎”,因为他们看起来像纸人,没有呼吸,却有心跳。
面皮和裸露在外的双手看起来如同纸糊的,但肌肤、肉感都跟正常人无异。
只是,皮肤紧致、全身关节僵硬,完全没有活人的生息。
许元休呆立许久,才猛然间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纸面人。
纸面人,是朝生观道人的“信使”。
通过纸面人,道人可以足不出户的,跟他人“面对面”地交谈。
许阿生的记忆里,曾见过一次纸面人。
只不过那次是在白天,而且纸面人的形貌跟这些也不同,他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关于这些纸面人的来历,无人知晓其细节,只是都呼之为“纸面人”。
不过,深更半夜中、数十个纸面人提着灯笼同时出现在这山路上,看起来还是有些吓人。
约为五十人的纸面人队伍沿山路而下,进入杂役堂范围。
当路过一片院落时,排在队尾六个突然停下。
他们手中红色的灯笼上,凭空现出一个绿色的箭头,指引着一个方向。
全部都指向道路两旁的不同院落。
然后,这几个人便转向,向着箭头指引的院落而去。
而其余纸面人,则继续沿山路进行。
一路遇上院落,不断有纸面人改变方向,走向不同的院落。
还有少数几个纸面人,没有进院落,而是跟着绿色箭头的指引,走向附近的山林中。
很显然,它们此行,是有明确目标的。
灯笼上的绿色箭头所指向的方向,就是它们目标所在的方位。
远远看去,这一串红色的灯笼,如倒进水里的一线油污,逐渐向两旁蔓延开来。
进行最快的一个纸面人,此刻已经进入一座院落中,走到一个房间,推门而入。
这间屋子里有三个人,此刻正在熟睡。
纸面人走到其中一人床头前,开口道:“醒来——”
跟正常人声音无异。
熟睡的三个人,全部被惊醒了,朦胧中乍然看见屋子里出现个这种东西,都吓得一惊。
有一人险些惊吓得跌落床去。
纸面人又说道:“勿惊。我乃上院林峰道人,正在通过我的信使跟你说话。”
杂役堂的道僮们,多多少少都听闻过“纸面人”的传说,甚至有不少人还见过。
听见这番话,慢慢都镇定下来。
其中一个年轻人看着站在自己床头的纸面人,忐忑的道:“您……您是上院的大人?”
纸面人开口道:“不错。”
那人脸上的忐忑稍稍收起,立刻在床上跪倒:“小人庞三喜,恭候大人吩咐。”
那纸人面目不动,却诡异地发出一阵笑声。
林峰道人显然是希望自己的笑声可以和蔼一些,然而配着纸面人煞白、模糊、僵硬的面孔,却是说不出得可怖。
“我掐指推算,天命与你有缘。我问你,你可愿与我结缘,随我入上院修行?”
听到这句话,同室的另外两人,都看向庞三喜,露出羡慕甚至嫉妒的神色。
他们虽然不明白“结缘”是什么意思,但能够跟一位筑基期道人结缘,总不能是件坏事吧?
庞三喜更是大喜过望,叩头道:“我……小人……三生之幸。”
那纸人继续道:“跟随了我,你就需潜心修行。在你成功筑基之前,不可踏出上院一步,你可愿意?”
“小人愿意。”
“那好,给你一晚时间处理个人事物。明早巳时,准时到上院来找我。”
说完,它转身离去。
“弟子……弟子遵命。”
庞三喜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外漆黑的夜空,已有些扭曲的面庞化为狂喜。
相同的一幕,在杂役堂中各处院落中,重复上演着。
甚至有些弟子不在房间里,纸面人根据灯笼上的箭头指引,也准确地在一些犄角旮旯中将他找了出来。
就在这时,许元休突然察觉到,有一个纸面人,跨入了他所居住的丙字十九号院。
并且直接走向他的房间。
此刻,房间里只有冯嘉荫一个人在。
他似乎还没睡,直接被惊醒了,发出一声尖叫。
“勿惊——我乃上院古华道人,通过我的信使在跟你讲话。”
冯嘉荫一呆,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床上,叩首道:“拜见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
“冯嘉荫。”
“我掐指推算,天命与你有缘。我问你,你可愿同我结缘,随我入上院修行?”
“嗯?”
冯嘉荫一惊,紧接着狂喜,立刻垂首道:“我愿意。”
然而,他紧接着又说道:“大人,我有一师兄,跟我修为相若,品行俱佳,在符箓之道上更是天赋极高。大人见了他,一定会喜欢的。
小人恳请,把我师兄也一同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