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彬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来到了三厂大门口前。

    然后，他产生了强烈的夺路而逃的冲动。

    只见，三厂大门口万紫千红一大片，铁门上绑了好多彩绳，红的绿的紫的黄的，什么颜色都有，像是打翻了染料盘。

    头顶上，挂了一排八九十个大红灯笼，不年不节的，在夏日的夜晚里，这些灯笼闪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红光。

    灯笼底下，不知道哪位人才拉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恭喜我厂赵德彬同志喜提全国理科高考状元！！！”……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那三个别致的感叹号，充分表达了这句话的喜悦之情。

    赵德彬跋山涉水都没有感觉累，却在看了一眼三厂门口的“盛况”之后，感觉到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疲劳。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保安室挪去。

    保安一见他，兴奋地从窗户伸出了脑袋，热情地跟赵德彬打招呼：“哎呀，阿拉全国高考状元回来啦！”

    赵德彬脸上的笑容几乎要裂开了。

    上次见面不还是叫的厂长吗？

    这次是怎么回事……

    他僵硬地跟保安打了声招呼，然后火速蹿进了厂里，一路狂奔到了厂长办公室，生怕这一路上再遇见谁，再指着他叫“全国高考状元”。

    苍天啊，大地啊，放过我吧，我已经对这六个字过敏了！

    赵德彬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笃笃笃”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很快地，办公室里面传来了张思明的声音：“请进。”

    赵德彬闪身进入，惊讶地发现办公室里面竟然不止张思明一人。

    那人看上去不到四十，看上去就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商人，身上的气息跟张思明如出一辙。

    此时，这位已经站起身来，似乎已经跟张思明谈完了事情，正准备往外走的样子。

    张思明一见赵德彬回来了，整个人都很高兴，连忙向赵德彬介绍：“德彬，你来的正好，这是王经理，咱们彩虹三厂在余杭最大的经销商。”

    然后，张思明又热情地介绍赵德彬：“王经理，这是赵德彬，是我们厂的全国高考状元。”

    赵德彬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使劲咳嗽了两声，提醒张思明。

    喂！

    醒醒！

    什么叫“我们厂的全国高考状元”？

    厂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个职位？

    张思明瞬间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缺漏，他哈哈一笑，立刻纠正道：“口误口误，赵德彬同志是我们三厂的老板。”

    王经理也笑着跟赵德彬握手，赞叹道：“久仰久仰，赵老板年轻有为呐！”

    随后，赵德彬、张思明和王经理又说了一会话，都是些场面上的话，诸如以后加强合作之类的云云。

    待王经理走后，张思明奇怪地问道：“大状元，你怎么有空回来了？”

    听着这与刘和平一般无二的问题，赵德彬很无语，只得再次把“避避风头”那套拿出来说一遍。

    末了，赵德彬抱怨道：“我本来以为，回了申沪能躲躲清净，没想到在这也不安生，连保安都管我叫‘状元’。”

    张思明嘿然一笑：“你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当然要普天同庆啦。就比如说我吧，我初中都没念完呢，结果我兄弟是全国高考第一名，哎呀，这牛皮可真是吹大了，你还不得让我显摆显摆？”

    “所以，你就显摆到这了？”赵德彬指着张思明背后，翻了个白眼。

    张思明身后，挂着半张《中夏日报》，正好是赵德彬出现的第五版。

    上面的字异常清晰：

    正标题为“一位全国高考理科状元的追求”。

    副标题为“海右省平海市胶莱一中赵德彬同学一席谈”。

    张思明将它放大之后，直接裱了起来，还直接挂在他的老板椅后面的墙上，确保每个进入他办公室的人都能第一时间瞅见赵德彬的“丰功伟绩”。

    “那可不是，”张思明得意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后，特意让采购科的人去邮局买了600多份8月2号的《中夏日报》，三个厂里所有工人人手一份，就算是不识字的看门大爷也没落下。”

    赵德彬听了头皮发麻。

    “这么说，也是你把大门口布置成盘丝洞了？”

    “什么盘丝洞，你真是不懂欣赏！厂里人人都说好，多喜庆啊！”

    “那一厂二厂，是不是也……”

    “那当然啊，咱们三个厂的大老板成绩这么好，厂里也是与有荣焉啊！”

    赵德彬：无语的省略号。

    正当赵德彬以为这就完了之时，张思明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大摞报纸，一把塞进赵德彬手里，努努嘴，示意赵德彬看看。

    赵德彬一头雾水，翻了翻这些报纸，发现大多数都是申沪及周边省份、大城市的日报和晚报，数量很多，得有二三十种。

    “这都是什么东西？”

    “出成绩的那两天，好多报纸上都有你，我瞅见之后，感觉是一个做宣传的好机会。我立刻联系报社，花了点钱，让报社的人写了点宣传的稿子，发在报纸上。”张思明抽出几张报纸，指给赵德彬看。

    赵德彬定睛一看，差点惊得跳起来。

    好家伙！

    报纸上印着的标题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耸动：

    标题一：

    玩彩虹牌溜溜球，吃彩虹牌QQ糖，你就是下一位全国高考状元！

    配图：赵德彬用溜溜球摆出了“五角星”。

    标题二：

    彩虹牌软糖，全国状元吃了都说好！

    配图：赵德彬拿着彩虹糖试吃

    标题三：

    溜溜球，全国状元的益智秘方

    配图：赵德彬溜溜球巡演时的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张思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这时候正好拿出来用。

    而且，张思明的宣传还非常高明，并不是硬生生的宣传彩虹糖和彩虹溜溜球，而是将这一片片文章伪装成了赵德彬这个状元的采访，只在文中“不经意”地提到，休息时间喜欢玩玩溜溜球，在状元看来，溜溜球是一个很好的益智玩具。

    文章里还提到，想要考出好成绩，心态很重要，一定不能紧张，所以，考试的时候为了缓解紧张情绪，状元习惯吃点糖，就比如彩虹软糖，是可以嚼的软糖，能很好地缓解压力。

    诸如此类……

    申沪及周边省份的报纸，全部被一网打尽，随便翻开一份，都能看到张思明安排的软文。

    更可怕的是，据张思明说，电视台他也没放过，也安排了好几波广告……

    赵德彬看完之后，差点内牛满面。

    张思明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深谙后世广告软文之道。

    一个高考状元，能让张思明能玩出花来。

    这软广告藏得好深，真是让人难以防备。

    在张思明的运作下，彩虹糖成了状元糖/减压糖，彩虹溜溜球成了状元球/益智玩具。

    这段时间，彩虹糖和彩虹溜溜球的销量几乎翻倍，三个工厂即便是三班倒，也满足不了雪花般飞来的订单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