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来判定胜负,来决定谁有资格进入书院二层楼?很多学生面露疑惑不解神情,心想这未免也太荒唐太儿戏了,而像亲王李沛言和神官莫离等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神情,他们这些大人物总归还走了解一些往年二层楼开启时的细节,知道书院里的人喜欢弄这等玄虚,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儿戏。
而且在书院,看个书都能口吐白沫,登山这种需要运动的事,难度肯定更大。
要是小瞧书院,那下场,自然不用多说。
隆庆也是抬头看向这位继夫子、柯浩然之后,又一位令西陵蒙羞之人,心里也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尤其是看到对方腰间的那根“铁棍”,心里更加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是恐惧、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过隆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服,今日二层楼开楼,若是还没开始就心生胆怯,那可真就贻笑大方了。
场间所有人抬起头来遥望书院后方那座大山,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穹最顶处,光线正是炽烈,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未能驱散山腰间的雾气,根本看不表楚云雾之中的山体模样,只能隐隐看到极高处山巅的石崖无言。
直到此时,书院很多学生才想起来,在平日里自己似乎根本没有正眼看过这座大山,虽然这座山峰高大崛险,就在书院后方,但因为它的沉默、它的平静而变得如同消失了一般,从来没有谁会特意去观察它。
大山就在那里,大山永远就在那里,既然如此,那何必还要专门去看它?
通往后山的道路就在书院静巷之后,就在离二层楼不远处的一道篱笆后,而人们站在书院石坪之上,便能清晰地看到山脚下那段并不怎么崎岖的山道。
“考试已经开始,不分先后。”
九歌话音落下,但没有人先行一步。
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始终没有人向大山走去。
这里是书院的主场,可是书院的学生却畏缩不前,被那些学生捧得最高的谢承运也没有第一个登山。
“看来小僧只好先行一步了。”
就在一片紧张造成的死寂间,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出乎所有人意料,率先开始登山、向书院二层楼前进的并不是书院里的学生,也不是被全天平昊天道信徒视若神子的隆庆皇子,而是……一名年轻僧人。
等了半天没等来一人,倒是等来了一个秃驴。
那僧人约摸二十多岁,模样清俊,身上穿着一件破烂却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僧袍,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草鞋边缘已经快要烂掉,可以想见这双鞋伴他走过了多少穷山恶水、遍地荆棘,然而如果仔细望去,却能看到他的脚上竟没有一点泥垢。
不熟悉的以为他是一位得道高僧,但九歌可是知道,这其实就是一花和尚。
吃喝嫖赌几乎都沾了个遍,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不过这位花和尚确实有些手段。
看来这次登楼,除了彰显一下自己的来历之外不外乎还有其他目的。
他虽然表面上是月轮国大渡寺的游方僧人,但其实出自不可知之地。应该就是悬空寺。
不管是背景,还是实力,其实都不比隆庆皇子差多少。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你们慢慢商量,贫僧先行一步。”
这名僧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没管众人反应如何,径直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他走的很慢,一步步地走着,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就仿佛踏在一条青砖路上。
登楼一开始当然是平平淡淡的,但后面,就不好说了。
所谓钝刀子割肉,就是这个道理。
这就是九歌设计的登山路,温水煮青蛙。
不过九歌看向下面书院的人,也是有些无奈。
平常打击同学来的勤快,现在一个个的,全都缩在后面,跟鹌鹑一样。
这是书院的地盘啊,可是书院的学生却像是兔子般畏畏缩缩藏在众人身后,这成何体统啊,难道这一届书院学生的素质这般差?就算境界实力不行,也不至于连胆子都没了吧?这可是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了啊!
我们的亲王李沛言见到出风头的不是隆庆,而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秃驴,也是有些脸上无光。
要知道为了让隆庆来做这个质子,他可是不知道拉下了多少老脸。
毕竟那来自西陵的光明之子隆庆却是很出色,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够战胜他。
有些时候,李沛言甚至在想,为什么夫子的心胸如此宽广,但就是容不下他。
亲王不喜书院,那是因为那本该属于他的位子,就因为夫子的一句话,与自己失之交臂。
而且后山十三弟子,基本上没几个是正统的唐国人。
所以从很多年前开始,但凡书院二层楼开启,不论是南晋大河还是月轮国的年轻俊彦们,都会千里迢迢赶至书院碰碰运气。而奇妙的是,这些年轻俊彦们的师门以及他们的宗国,对这件事情也有趣地保持着沉默。
这些国家和宗派保持沉默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他们无法从内心深处熄灭后辈才俊们对书院二层楼的向往,他们相信夫子的品德像云朵一般洁白,心胸像大山一般宽厚,绝对不会借此对其它修行流派内部事务进行干涉。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相信夫子一定会对二层楼所有弟子一视同仁,绝不藏私。
自视为世间唯一修行正宗、昊天代言人的西陵神殿,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国家宗派一般埋头偷笑而不在乎颜面,除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翘家胖少年外,若干年来,没有一名来自西陵的年轻人尝试要进入二层楼,直至今日隆庆皇子来到了书院。
可惜的是,这次注定事与愿违。
毕竟,今年只会招收一人,这一个人已经被预定出去了,其余人都是陪跑的,所以只能说,隆庆来的,不,应该说生的不是时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气氛的变化,终于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开始登山。
隆庆见所有人基本上都开始登山之后,才开始迈出了他的脚步。
“隆庆皇子要开始登山了!”
不过隆庆没有开始登山,而是走向了九歌。
“九先生,不知先生觉得在下可否登得上二层楼。”隆庆按下心中的恐惧,恭敬的向九歌问道。
虽然是疑问,但却说出了肯定的回答。
隆庆的骄傲,是建立在自己的实力和身份上,但若是有人实力和身份都比他高太多,又或者是背景远超于他,他当然也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怎样选择对自己有利,不过在这一刻,他真正担忧的还不仅仅是自己的未来,而是……这个男人,这个叫做九歌的男人的态度。
隆庆皇子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在九歌的脸上。
“不知道。”九歌语气依旧是那么冷漠。
隆庆也是不怒,在他看来,九歌这种性格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那么隆庆便在此提前见过师兄了。”然后隆庆对着九歌作礼之后便去登山了。
不得不说,隆庆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在他看来,今日来登山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其中最强的谢承运和他相比也差了不少,所以他自信今日入书院的人是自己。
但他的骄傲全在外在让人看着就觉得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而他也有资格骄傲。
后山的人,自然也有后山的骄傲。
“我也要登山。”
宁缺在隆庆离开后不久,立马确定登山的决心。
九歌也说过,隆庆这次,不可能上二层楼,既然如此,二层楼考的,肯定不是修为,那宁缺就还有机会。
“什么,宁缺你要登山?'
褚由贤刚喂进嘴里的桂花糕,因为咋呼宁缺登山的缘故,直接落了下去。
“你再大声一点,所有人都听见了,你这些桂花糕留给我登山吃吧。”
宁缺抢过褚由贤手中的桂花糕,在书院众人的注视下,毅然迈向那座被云雾缭绕的高山,那座被修行者尊崇的圣山。
来到山脚下,宁缺给九歌行了一礼,他心中登山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强烈,似乎他错过这次机会。将会抱憾终身。
“你为何要登山?”九歌明知故问。
“因为想登山。”宁缺答。
无关输赢、无关对错,只是因为我想,我便去做,结果如何,那不是现在需要应该考虑的。
“那就去。”九歌哈哈一笑,果然,宁缺还是那个宁缺。
宁缺嘿嘿一笑,长揖及地,就此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