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苍翠、夏意正浓。
七月的烈日之下,挑夫走卒不绝如缕。
穿过青石板铺就的主街,一路往里走,便是雾源县县令卢建安的府邸。
偌大的庭院之中,数百年的老槐树,叶已如盖矣。
树下的石桌中央放着精致的紫砂壶,壶口冒着腾腾的热气。
石桌周围则堆满了新鲜采摘的果蔬,晶莹剔透、香甜可口。
侍女端起茶壶,一手提着壶把手、一手托着壶底部,轻轻晃了晃,随后为身着官服尚未褪去的卢建安满了一杯。
这位少年县令,脸上表情很是沉稳,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气度与城府。
“给长青也满上。”
“遵命!”
侍女绕过半张石桌,纤纤玉指轻抬,就要去给另一位羞涩许多的少年倒茶,可却被对方伸手拦下。
“姑…姑娘,我…我自己来。”
易长青脸色一红,连连摆手。
卢建安浅浅一笑,随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至于那位侍女?
此刻端着紫砂壶,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公…公子。”
易长青见状,轻叹一声,只得松开手仍由对方去了。
“你提出的要求已经替你办好,此番可以随我师兄前往玄机阁了吧?”
卢建安守着眼前这位大气运者已半个月,玄机阁的刘玄刘师兄也已在此等候多日,只等着此间事了,就将他接回琅琊山、拜入玄机阁。
“多谢卢县令!陈公子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你我的。”
念及于此,易长青脸上满是悲切。
“哎!”卢建安苦笑着摇摇头,“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是我算漏了一步,这才害得陈公子与焦道长命丧黄泉,此番为陈公子立像,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
“山神无道,陈公子志向远大,可悲、可叹、可惜啊。”
易长青连连摇头。
想当初他被赵合璧领回雾源县时,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让眼前这位卢县令相信他所说的。
陈墨、陈公子根本不可能是鬼修!
而是一位气运绵长、品德出众、天赋过人的读书苗子。
不但天资远高于他,勤奋之处更是他拍马不能及!
他们虽修炼过鬼修功法不假,可在儒家浩然之气的沁养下,早已经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至于陈公子为何要当山神?
易长青每提及于此,更是懊恼不已。
还不是他为人天真,没有半点城府,这才逼得陈公子不得不出此下策?
此外,易长青还坚信,那日自己濒死之际爆发的明黄之命,绝对是陈公子死后为他留下的最后照拂!
“长青,你看你何时出发?”
“卢县令,我想去参加山神庙的封顶仪式,结束之后便随刘兄前往琅琊山。”
“好!那就明日出发!”
半个月也已等了,不急于这一时。
易长青起身作揖,辞别了卢县令。
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府邸,卢建安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陈墨吗?能让易长青如此死心塌地,果然有意思、有意思啊。”
……
易长青走出县令府邸,谢绝了两位武者的护送,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八里乡的道路。
十几里的路,他一个柔弱书生走的还是十分艰难。
不过,这是他最后一次去见陈公子,再是万难他也会克服!
烈日之下,瘦弱的身影不屈地向前走着。
然而,易长青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始终有一道人影藏于阴影之下,不透半点气息、不漏一丝声响。
申时一刻。
已经近乎脱水的易长青终于抵达了八里乡,原本破坏殆尽的山神庙已经重新修缮完毕。
当然,如果仅仅依靠赵家村、杨家村两个村子的村民,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
泥巴糊一座雕像可以,但被焦俊楚一剑劈掉的山神庙则完全不可能。
此时,两个村子的村民跪在新的山神庙前,安静地等待着。
他们早已接到通知,当初被那该死的村长送去祭祀山神的另一位年轻人,今日要来参加封顶仪式。
这些村民怎么也想不明白,前脚还是个普通的游学书生,后脚怎么就变成了雾源县县令的客卿?
随着易长青的到来,仪式终于开始。
三牲三禽三鲜、红米红豆红烛。
敲锣打鼓、欢喜天地。
一番热闹、喜庆的仪式过后,众村民上前推开了山神庙的大门。
正对着门的位置,立了一座三米多高的泥塑雕像,此时正用一块巨大红绸盖在顶端。
易长青顺着众人为他让开的道,来到了雕像前,驻足良久。
“请易公子为山神庙封顶!”
“请易公子为山神庙封顶!”
与庙外的村民脸上洋溢的喜庆不同,易长青脸上满是哀伤。
他伸出手扯住垂下来的红绳,用力一扯。
红绸滑落,泥像现!
由于赶工,这座按照陈墨模样雕刻的泥像仅有五六分的相似,不过眉宇之间那悲天悯人的气度却是无法掩盖。
“把门关上,我与山神独处一阵。”
“是!”
随着山神庙大门紧扣,两丈见方的庙宇内变得略显昏暗。
阳光从四周的木窗透进来,照在了易长青青涩的脸上。
他走到祭台前,轻轻抚摸了这冰冷的泥塑,两行清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陈公子,那日我不该一人苟活。”
“岩洞鬼修、噬人山神都是您救了我,就连您死后还出手助我唬走了蛇妖……”
“陈公子,虽然您做不了山神,可这庙还是为您建了,希望您在天之灵能看到这一切,这也是长青唯一能为您做的了。”
“陈公子,您放心!山河破碎、妖魔横行,长青我必会背负起您的使命,读圣贤之书、辅圣明之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读书人,还这天下一片清……”
易长青絮絮叨叨、喃喃自语。
忽然间一道阴风吹过,紧接着一道人影闪现,直吓得他连连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他停下了脚步,原本出自本能的恐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丝喜悦。
“陈公子,是您吗?没想到您死了,还能来见我。”
“死了?”陈墨懵了,“你说老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