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如雷震,势如海涛!
不远处那道士体内的血气旺盛如滚虹,旺盛的精气凝练成天柱,巍巍然从囟门撑起,竟足有丈余高大!
他将目光扫视过来,双眼中的精芒霞光几如两柄锋锐天剑,几要破开体壳,从瞳孔中迸射杀来,盖满了虚空。
这般骇然的强绝血气,莫说是寻常正统仙道修士,就连他这个专注打磨体魄形骸的罡煞武道修士,都是差上一截,不能置在一处并论。
袁扬圣又后退了几步,竟隐隐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触。
在他开启了武道天眼的感官中,陈珩就如若是一口熊熊燃烧的神火大炉,光是站立在那里不做动弹,蓬勃的生机都将周遭气流灼得炙热扭曲,恍惚错乱,令人莫敢仰视,只能退却开来。
和陈珩这等非人的体壳肉身比拟起来。
自己倒不像是个武道修士了,他却反是更能对上这个名头……
“太阴了,这道士真是满肚子心机算计,若非我侥幸开过武道天眼,今番就是真真正正的栽了……”
袁扬圣心头自语,一阵牙酸。
原本他还打着以缩地成寸的大武法,极速破开虚空距离,临近陈珩身侧,依仗自己的肉身修为强势碾败他,将其擒拿下。
毕竟在低境界中的斗法,武道修士能胜过正统仙道修士的,便唯有自身这一具千锻万打的体魄了。
可陈珩血气竟比自己还强绝霸道!
这若是近身搏杀,那下场必是个凄惨,无异是羊入虎口了。
而在袁扬圣心头惊疑不定,面现踌躇之色的时候。
陈珩也是有些吃了一惊。
“武道天眼……这是罡煞武道中的什么大神通?竟能勘破散景敛形术的伪饰,直接看出我的肉身血气来?”
自从在童高路身上得手《太素玉身》后,他如今已是修行到了玄境五层的境界,血气渊广深沉如海,纵然一般的中品符器都难以伤他。
连皮肉都破不开,更莫说伤到筋脉骨骼了。
而这等肉身生气,几如一头幼时的先天巨兽,便是丝毫不起杀机恶念,也是要压摄得周遭旁人心神不定、惶惑难安。
事实上,这门强拟天地方圆变化的肉身成圣法门——
本就是要以微末人身,去匹敌、争斗那些正宗玄劫受命而生的先天巨兽!
他平日都是用散景敛形术遮掩了一身血气,这门由劫仙之祖创下的无上玄功,便是洞玄炼师,轻易也难窥破行藏。
却在今日,仅被袁扬圣略打量了几眼,就叫了实情……
场下一时沉寂了下去。
袁扬圣在喊出那一声后,心头存着顾忌,并未再率先出手,反而退得远了些。
而陈珩也因摸不清他那双武道天眼的底细,见此情形,也索性按兵不动,暗自摄出一道精气,将损去的胎息回复起来。
青律剑毕竟是中品符器的至极,驱使了这般长久,便是以他的胎息,也隐隐有些不支……
而这边两人都不再出手。
另一方,血莲宗男修和中年男子那一处,攻势也不由自主缓了下去。
那血莲宗男修原本满头大汗,正在节节败退下去,离败亡身死仅是早晚的事,这时突然有了丝喘息之机,脸上猛得露出狂喜之色。
他悄悄打量四方,身上的乌云血纹大袍闪了一闪。
便有一缕黑气无声息地遁出去,等到出了身外不远,就伏在灌木杂草间,变化成了一只无目的小巧胡螓,往地底一钻,倏忽不见了行踪。
这道术施得甚是隐蔽,便是近前的中年男子都未曾觉察到,只在霎时,那胡螓便在地底遁出数十丈外。
正当血莲宗男修唇角要微微拉起时。
袁扬圣忽得冷笑了一声,身子猛得一躬,一掌便朝地面重重按落!
周遭的泥地如同海潮般澎湃翻涌,像有一头地龙在狠狠翻身,霎时间,整片天地都是震了震颤,土石飞溅!
而在这冲天而起的漫卷土石中,只见一只无目胡螓正狼狈抖着羽翼。
袁扬圣眉毛一扬,五指捏印成拳,裹挟着呼啸气劲,排山倒海般朝那胡螓轰下!
轰!!!
这一拳中携着万钧的重劲,如同雄伟巨人抡动大锤般,恶风凛冽逼人!
莫说是什么凡俗血肉之身,便是一堵精金玄刚铸成的高墙,也要破裂爆碎!
然而出乎他意料中的是,自己这刚猛无铸的一拳,非但没有将这无目胡螓打成一捧血雾。
而仅仅。
只是震碎了无目胡螓的几片羽翼。
让它身躯一抖,狠狠斜飞了出去,倒去陈珩的方向。
“什么路数?今番却是见鬼了不成?”
袁扬圣心头疑惑。
他那一拳轰出时,无目胡螓身上,便霎时有一道莫名的气劲迸出,阻上了自己的拳头。
本来十成十的力道,被那莫名气劲便是阻了九成之多,只余下微不足道的一成,堪堪落至无目胡螓身上,将它震得飞出。
“正统仙道的手段还真是杂七杂八,什么神神鬼鬼的都有!只可惜大兄走得匆匆忙忙,才只教了我几日,就被家里人叫了回去。我纵是武道天资古今都罕有,只有几手残法傍身,也难闯出个什么大名堂啊……”
就在袁扬圣心思电转间。
那无目胡螓已是倒飞向陈珩那边,被他当空接住。
只见他平平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就将无目胡螓夹在了指间。
在所有人怔愕的目光中。
一寸寸缓缓用力……
胡螓在他指尖疯狂挣扎,一股刚猛如瀑的真炁从胡螓身上迸射出,流旋冲刷,要抵开陈珩两指,逃窜飞走。
这真炁泛着烨烨灿光,好似云蒸霞蔚般,极是深艳瑰丽的华美颜色,一看知品秩不低,绝非是俗流,将空气也震得炸裂声阵阵,晃荡不休!
但只过了两个呼吸,那烨烨真炁连同着无目胡螓,都被陈珩尽皆一把碾碎!
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便再也不存……
“妈的!坏事了!”
见陈珩平平常常抬起双目,袁扬圣背后寒毛倒竖,像是被头凶兽盯上了一般,瞳孔不由得一缩。
“这道士肉身比我想的还更要可怖!今番这打斗,只怕是踢到铁板上了!”
袁扬圣挎着个脸,将两眉一耷拉,心下叹道:
“大兄还说想要磨砺出‘有我无敌’的武道真意,便需拳打八方四海,试炼天下。
可我才出门不久,便遇上了这等大敌,什么运道……莫非是老天爷都要我故意折戟不成?”
而非但是袁扬圣惊疑不定,比他更骇然的,却是血莲宗那男修。
见陈珩仅只用了两根指头,便轻松消磨去了真炁。他一个慌乱下,竟是连符器的驭使都慢了几分,被那个与他争斗的中年男子瞅准间隙,一芭蕉扇盖下,打得血莲宗男修脊背如虾狠狠躬起,连吐出了数口血。
“五阶中品的赤鬽真炁,还有这以胡螓传讯的秘术手法,看来你还有筑基同门在此,血莲宗是要打算在怀悟洞内做下一番大事了?”
陈珩看向那男修,开口道。
血莲宗——
此方门派相传是数千年前,八派六宗之一,血河宗的一位真人远渡重洋而来,在临死前于东弥州南域立下的法统。
这魔宗也曾煊赫过一时,声威滔天,虽立派的血河宗真人身死的早,但后辈弟子也是个成器的,出过非止一位金丹真人,硬生生匡住了将倾的颓势。
且血莲宗在屠灭了整整一座界空生灵,侥幸祭炼出一尊血神子后,就更是汹汹魔焰滔天,连同为魔宗中的花神府和赤身教,都要矮上了一头。
不过而今时过境迁,今遭的血莲宗却早已是不复数千年的风光了。
昔日炼成的那尊血神子早已被摧去,宗内亦是没有金丹真人来驻守,如今,更是连山门都被花神府强占了去,只能忍气吞声搬迁来南域深处,与玄真派、白鹤洞这些洞玄门派来做个邻伴。
甚至在三十年前,艾简要于小甘山开宗立派,诸派都来推阻时。
在几番争执之下,领头的血莲宗更是被艾简直接一人一剑斩破了山门,杀伤了几位长老后,扬长而去,大大失了番本就为数不多的颜面。
因此缘故。
虽玄真派向来与周遭门派不睦,但与血莲宗,就更是形同敌寇,仇似海深了……
“你也是南域修士,必也听说知我血莲宗声名的,快快退去,不要误了自家的性命!”
见陈珩瞧看过来,那血莲宗男修心头一颤,强撑着开口道:
“我有无数同门在此,你不要妄为!否则——”
“怀悟洞乃是筛出人杰,特意容怀悟洞主施缘的所在,便是门派中人进入,也皆心照不宣,不会过分结伴,扰了这默契。”
未等他说完,陈珩便淡淡打断他:
“听伱的言语,似乎血莲宗此番来了不少弟子,而且聚拢在一处,是要争夺前三的名次吗?你们倒是好生大胆。
怀悟洞主乃是洞玄境的大炼师,又交游广阔,和五光宗之间也存着交情,你们这般结党营私来牟利的行径,就不怕惹得他不快吗?”
“可笑,他区区一个洞玄炼师,又能如何拿我血莲宗如何?!不怕告诉你,今番我等乃是由秦师兄领队,不想死的话,便——”
这血莲宗男修还欲嘴硬一番,陈珩却无心再听下去,只骈指一点,青律剑便兜头向他斩落!
“……”
这一剑来势极烈,如青雷兀得从平地爆起!
血莲宗男修根本生不起抗衡心思。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盘缠在腰腹间的血色大蟒突然张开嘴,竟是抢在飞剑杀来之前,将血莲宗男修的头颅囫囵咬下。
旋即在原地爆开了一捧浑腥血雾,将整个蛇身和人身都炸碎!
“遁术?”
从那浑腥血雾中飞射出数百条小蛇,有的遁地,有的飞天,有的游水,密密麻麻,几乎塞满了眼前所有。
青律剑只斩死了十数条,其余小蛇却仍是在亡命逃奔,当陈珩欲再次掐诀时。
不远处,突得传来了袁扬圣声音。
“真身在西北角,黄褐色,正在爬云的那位。”
青律剑依言一动。
只见一声怨愤凄叫后,随着西北角那头黄褐小蛇的身首两分。
所有遁走中的小蛇皆是身躯一僵,溃散成了脓血一滩,再也无了声息。
“武道天眼……这姓袁的天资真是世间罕有啊!”
乾坤袋里,符参老祖向陈珩传音叹道:
“可惜生在了胥都天这个仙道显圣的大世,若他是牯劫天的人,真不知是何无量前途!不过如今你的形势要强于他,小子,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陈珩转目看向一旁的袁扬圣。
这个英武出尘的少年先是吃了一惊,将脖子一缩,犹豫了几息后,旋即乖乖将两手举起,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而他那个体态圆胖的同伴也丝毫没有要相救的意思,将芭蕉大叶祭起,便欲悄悄遁走。
只是被周桐座下的白鹤唳了一声,霎时也便僵在了原地,动也不动,不动也不是。
“道士……不,兄台,兄长!我错了,大错特错!”
袁扬圣被看得心头发毛,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讨好道:“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今番兄长也算打尽兴了,可否容小弟暂离个一二,日后再来拜会?”
“容你走脱,日后再来寻仇吗?”
陈珩一笑。
袁扬圣脸上大变,连连摆手否认,各种好话都仿佛不要钱般说了一遍。
只是见陈珩自始至终都不为所动,将心无奈一横,小心运转起一门武法,身后便隐隐浮现出一头庞然巨蛇的虚像。
“小心些,但凡武道天眼中都往往孕有一门天授神通,威能骇人的很!你小子可别翻船了。”
在陈珩欲出手之际,符参老祖又传音道:
“而且这个叫袁扬圣的身上也有符箓的气息,好像是遁空符的味道?你若要下杀手,便需得一击毙命,否则便是打蛇不死,反成其害了。”
“一击毙命?”
陈珩皱眉,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他身后那头破蛇看起来有点眼熟啊,挺欠揍的样子。”
这时,符参老祖又道:“你问问这个袁扬圣的师承,说不定是我认识的。”
“老祖认识?”
“如果没猜错的话,大致是认识的,这些巴蛇都长一个鸟样,谁耐烦去数他们身上的鳞有何不同!”
“巴蛇?”
“你小子别婆妈了,快问啊!如果真是,那可又是一桩好乐子!”
符参老祖急了。
陈珩略一思索,便也问了出口,而袁扬圣见他眼下没有下杀手的意思,心下一松,悄悄停了一枚古箓的催发。
“那个……小弟袁扬圣,本是南阐州毫阳国的乞儿,后来偶遇大兄,他说我是武道上的神品,就教我练了几天的罡煞武道……”
袁扬圣挠了挠头,老实道:
“后来大兄说南阐州有他的一个大敌,难免会牵累到我,就用了一枚什么符箓,把我传至了东弥州……我在东弥州人生地不熟的,学了好几月,才听懂你们这里的话,后来听说这个什么怀悟洞是个造化之地,我就跑来玩耍了。”
“你身后这巨蛇虚影是何神通?”
“这是武法,大兄自创的一门武法,唤作《蛇龙八打》。”
他小心翼翼打量陈珩的脸色,道:
“大兄曾说过大道难以兼修,这位兄长……我便是将《蛇龙八打》教给你,你也使不出这罡煞武道中的手段……”
“问他啊!问他这蛇龙是参照的谁?叫什么名字!”
符参老祖愈发急不可耐了,像是等不及要看戏。
“这蛇是巴蛇,吞象之蛇,大兄说这巴蛇唤作越攸,是一头先天巨兽,也是他的生平大敌之一……”
袁扬圣开口。
“你那大兄可曾留下过名姓吗?”
陈珩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却又不说上到底哪有不对。
“大兄……叫做陈宣武。”
袁扬圣道。
符参老祖猛得翻身而起,两眼迸出精光来。
“他为何要教导你武法?莫非因为你真是什么武道奇才,就没有代价?”
陈珩说。
“这……这倒也不是没有。”
见陈珩并不动手,反是在同自己问东问西,袁扬圣虽弄不清他的意思,却也乐得如此,借机开始调息了起来。
“大兄说我日后若是能侥幸道成,需得帮他对付一个人。”
“谁?”
“大兄家里人。”
袁扬圣犹豫了几息后,还是开口道:
“他爹……”
乾坤袋中。
符参老祖已经是乐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来。
“居然如此!居然如此!”
他捧腹狂笑,满脸都兴奋的通红:
“天数果然深不可测,竟是如此神妙啊!哈哈哈哈哈!好戏!好戏!当真是一出好戏啊!”
……
……
此时。
怀悟洞另一边。
高台上,突得传出一声冷哼,然后便有一人漠然站起,神色不悦。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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