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长安,小雨连绵,地面湿润。
“找寻道祖其余手卷的事,霍侯可曾有些眉目?”
吃早食的时候,道尊单手抓着一只猪肘,将其上酥烂的外皮卷入口中,边吃边问。
霍去病道:“道尊若有事,可先回山门等候,有了消息我会及时告知。”
将执笔者送回去,对于追查其余道简,应该有不小的帮助。
“我不急着回去。隐仙宗并非世俗门派,没那么多琐碎事务要我回去处理。”道尊嗦了一口肘子,优哉游哉。
“我过几日要去北关。”霍去病说。
道尊唔了一声:“与找寻剩下的道简有关?”
霍去病:“眼下北关风云际会,明里暗里的人都在北关,许多事要围绕北关展开。”
道尊斜眼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在诱惑我跟你去北关?”
上次他被霍去病诓着先进入青铜简内的小天地探查,吃了个闷亏,现在防备心很重。
霍去病说话,他都会先稳一手。
“道尊多虑了。”
霍去病宛然道:“道尊若不愿去,就在我府上多住些时日无妨。”话罢起身走了。
这天的早朝上,董仲舒正式进献兵府简。
皇帝下诏,将在长安正北,对应匈奴王庭的方向,建一座兵府,请历代兵家先贤入兵府享受供奉。
自兵祖、兵圣以下,春秋司马穰苴,战国孙膑,吴起,尉缭,赵奢,白起,王翦,李牧,廉颇,乐毅,汉初张良、韩信等。
不过最终名单还未全部定下。
比如韩信兵锋显赫,后来却因为逆反而死。在本朝请其入兵府,享万民供奉,千古传颂其名,有许多人对此颇有意见,在朝会上多有争论。
除了没有争议的兵圣,兵祖,请哪些兵家入殿,还有待商榷。
建立兵府的位置,选在长安正北,以后出征或凯旋的战士,都将经过这座兵家圣殿,供奉历代先贤英魂的兵祠。
皇帝的另一个用意。
是时间接近八月中,此时提议建兵府,通告全军,也是在为即将出征匈奴之战预热。
当天中午,卫军大殿。
霍去病叫来姚招和赵破奴:“羽林军和虎贲卫的筛选,进展如何?”
姚招有些兴奋:“已初选出羽林近三千,虎贲卫四千六百余。年龄在十六到二十五岁间,适龄子弟。还有部分年龄不足者,也将从各地选拔,送到长安卫军军营,开始接受训练。”
年龄上霍去病做了些小调整,所以太小的没要,和当代征兵的实际年龄,稍有差异。
“你们准备一下,两日后出发,带上已到长安的新兵去北关,亲历边关氛围,对练兵有好处。”
“唯!y。”
两人也不多问,答应后便退下。
霍去病遂又招来李敢,做诸多吩咐。
他也开始为再次出征做准备,对李敢有移交诸事的意思。
傍晚,霍去病骑上今安,从宫门出来时,大猫神出鬼没的从宫墙上蹿下来,凌空扑跃,爪子在今安的脑袋上一点,正好落在霍去病身前。
今安甩甩马头,要不是担心这遭瘟的猫摔在地上,它休想碰到自己的头。
今安往上翻了下马眼,瞅瞅得意洋洋的大猫。
出未央宫,霍去病策骑往西行去。
当年高祖死后,吕后以陈平为郎中令,辅佐惠帝。
后来陈平与太尉周勃合谋平定诸吕之乱,迎立代王为汉文帝。文帝初,陈平因明于职守,大受赞赏,遂为丞相。
如今的太子詹事陈掌,是陈平的孙子,也是卫少儿的再婚夫婿。
太子詹事,大抵相当于太子的侍中,还有类似启蒙老师的责任。
霍去病在出征前来看望母亲。
听到门房通报,卫少儿有些紧张起来,又高兴又忐忑,整理了下仪容才快步从殿内迎出。
这个儿子,她心里是爱极了的,但不太敢表现,甚至还有些怕自家儿子。
卫少儿天生怂包,心机什么的,一直学不会。
她这辈子大多时候是在随波逐流,听从别人安排。
唯回胆子大,自己做主,就是趁平阳公主不在府上,有了霍去病。
“去病!”
陈掌外出未归,只卫少儿从屋里迎出来,看见英气勃勃走入陈府的儿子,便缓了脚步,偷瞄儿子神色。
霍去病执礼道:“过上几日,我要去北关巡边,需走上锢把月时间,来看看阿母”0。
“去北关!”卫少儿吃惊道。
俩人都在长安,虽然不常见,但心里感觉亲近,踏实,听到儿子要去北关,卫少儿有些舍不得,胆子也大起来,伸手抓住儿子的手:
“要去旬月那么久吗,能不能早些回来?”
霍去病:“阿母记得照顾好自己便是。”
“你放心,他……对我很好的。他性子温和,从不对我说一句重话。阿母对他……也是满意的。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卫少儿道。
霍去病心忖陈掌我见过不止一次,他家里数代官宦,不缺心机,他对母亲一直很好,绝不单纯是感情问题。
卫子夫是皇后,霍去病是郎中令,卫青是大将军。有这几个人在,借陈掌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卫少儿。
不过这事没必要戳穿,卫少儿开心就好。
“我已知道陛下要把屏娴公主嫁你之事,真真是顶好。”
屏娴可是宗室的明珠,多少人走动问她的婚事,想不到陛下把她许给了我儿。“卫少儿眉开眼笑。”
“阿母若遇为难事,可去找姨母帮忙拿主意。孩儿这就去了。”霍去病从母亲卫少儿那离开,又去看望了舅母。
回到自己家里时,天已擦黑。
想不到府门处却是停着一辆马车,他进府前便被人叫住。
“敢问可是霍侯吗!”
清澈中带着稍许磁性的声音。
一个女子身穿红白两色连珠兽纹薄锦裙,从门口的车上走下来。
盛夏时节,交领的衣衫轻薄。女子白皙的美颈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稍许细嫩到晃眼的肌肤。
其身姿绰约,下来后俏生生的娉婷而立。
她大抵二十出头,五官,神色,气质,身段,姿态,甚至衣着,举止都恰到好处,是个不经意间就能牵动人心的女子。
她和刘清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这女人生儿内媚,也就是常人说的祸水气质,媚意入骨。
不需要刻意做作,但一举一动与生俱来,让人见后念念不忘,漂亮的极具魅惑性。
她从车上下来,也在打量霍去病,水盈盈的桃花眸子闪阖,黑白分明。
“青珂是我夫家的妹妹,我本名白南妤。”
女子上前一步,取出一个小巧锦盒,递给霍去病:“青珂托我送过来,她现在出入不便,别人来她又不放心。”
霍去病瞄了眼盒子:“卓家主已数次登门谢过,余物不取。天色不早,就不请价入府了。”话落回身,走进了霍府正门。
白南妤在府外怔了怔,这话题还没展开就被截断了,好难受。
她有些话还没说完。
踌躇片刻,白南妤才返回车上离开。
府内。
霍去病回来洗漱一番,准备去书房修行。
熊三靠过来,粗声粗气的道:“过上几日,公子可是要奔赴北关?”
霍去病瞥了她一眼:“昂。”
熊三立马来了精神,口齿也伶俐起来:“公子之前几次征战都未带我,这次带上我一回吧。”
“大将军授我的斥候术,吼讯等兵术我一直都有修行。公子不也说过,这些兵术,要在战场上历练才能有长进吗?”
霍去病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熊三天生力强,尤其嗓门大,战力甚至还要超过寻常将领。
隔天下午,霍去病来到未央宫的书房:“陛下,已是八月中了,臣请命前去北关。”
刘彻从矮席后抬头,沉默片刻方道:“此战若胜,朕亲自为你题跋,送你入兵府,千古留名。但此次匈奴本部人马皆在,与上次情况不同,你要谨慎用兵。”
“陛下放心。”
霍去病笑道:“臣会得胜还朝,给陛下带来好消息。”
刘彻道:“好,朕这就拟旨,让你以代朕巡边之名,出发去北关,与卫卿汇合。郎中令下辖诸事,仍让李敢代领。”
“朕许你便宜行军,其他事可和卫卿商量决定。”
此战是要秘密奔袭匈奴,刘彻不会来送行,甚至不会宣扬。
刘彻在霍去病去后,来到窗畔,负手往外看去。
霍去病一身官袍,在宫廷的廊道间迈步而行,身后轻薄的白色战氅迎风猎动,仿佛承载着风的形状,让它的主人意气飞扬,有股兵锋所向,天下亦无人能匹敌的气质。
宫门处,霍去病看了眼长乐宫,并未再去看刘清。
奔袭一次匈奴,没必要儿女情长。
两天一晃而过。
这天大早,霍去病只带随身几名亲兵,策骑往长安北门行去。
想不到来到北门,天不亮的时间,却是看见一辆銮驾大车,停在刚打开的城门处。刘清从车架里探出俏脸,看见策骑接近的霍去病,幽幽道:“霍侯要去北关,都不打算来告诉我一声?”
去病的称呼,变回了霍侯。
霍去病从容道:“至多二三十日便归,你嫁我为妻,翌日类似的情况会很多,先适应适应。”
这话颇为无赖,刘清抿了下嘴角,让霍去病靠近些,取出一个手环样的青铜臂箍给他戴上。
“此物你要戴好,万不可摘下来。”刘清柔声道。
青铜臂箍戴在手腕处,纹理交错,像是龟甲纹,显然是防护的器具。
霍去病笑道:“公主放心,此物不会有用得上的机会,我走了。”
话落催马,蹄音骤起,倏忽间已在百丈开外。
而在城内的某个角落,还有另一辆车辇,车里的视线透过城门,遥遥注视着霍去病远去,车内探出两张宜嗔宜喜的脸蛋:“人已经走了,我们回吧。”
“那个乘銮驾来送行的是公主吗?”一个声音问。
在隆虑侯府内,陈蠕也在问一个近侍:“确定霍去病已出城,去了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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