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剑池,剑灵异动。
不仅赵长河与唐晚妆心中泛起极为熟悉的既视感,此刻带队包围虎丘的唐不器站在剑池边,也是眼含缅怀。
龙雀更是在凌若羽怀里雀跃不已,不停在说自己当年的英姿。
当年也在这里,从剑皇陵寝里泄露出的煞剑差点毁了姑苏。那一战在地下的主角是赵长河和思思,在地面上的主角是龙雀和唐不器。龙雀怒劈煞剑之影,唐不器担当起守护之责,直面生死,从而奠定了唐家这一辈的当家人,从不成器变成了「君子不器」。
后来剑皇之陵被确定为疑冢,一直不敢开发的核心终于被镇魔司破解入内,果然发现严阵以待守御了那么久的陵寝内部压根就是个空壳,尽是唬人的。此后被直接填平,还姑苏一片清朗。
凌若羽很不爱听龙雀吹,因为那一战里没有赵长河也没有星河,只有龙雀自己是怎么砍一把剑影的,倒是感觉对方被当成星河来描述似的。
但也只能憋着听她吹,任何对当初那一战有所知的人,都会下意识把今天的场面和当时联系起来,至少第一反应都是「原来剑出虎丘啊,果然就该是这里」。
赵长河与唐晚妆主仆赶到时,正好看见一把黑黝黝的长剑从池中缓缓升起,剑尖朝下,剑柄朝上,悬浮池中央。周遭水雾弥漫,看着很仙气,强烈的夜空之意泛进每个人的心里,时间刚刚傍晚,却让人感觉置身在静谧的夜,周围人潮涌涌的熙攘都像是隔绝不见。
「果然是星河。」许多人都在低语:「如此强烈的夜空之意,只可能是传说中的星河啊…」
「这强烈的威压与排斥、如此凛冽的剑气,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
「废话,乱世书所言,星河剑自演一界以困天魔,这可是神器中的神器,普通人怎么触碰?」
「吴侯是赵王友人,又是秘藏三重的强者,应该可以吧?」
「唐丞相还在呢!」
「恰好星河出现于此时此地,当真天时地利尽在,此事无忧矣。」
赵长河看看唐晚妆,唐晚妆正在轻笑,他便知道老婆心中有数。
这把剑确实和星河一模一样,别人认不出,他赵长河岂能认不出这压根就不是星河?但内里的气息确实很像,外观细节和铸造工艺也一模一样,除了一些只存在于夜宫的特殊材质不可能取代之外,几乎已经以假乱真。
要知道连唐晚妆都不可能那么熟悉星河的细节纹理,毕竟除了赵长河本人之外没谁拿着剑看个没完。如果要仿造得这么以假乱真,那只有一种可能——铸剑时全程辅助的皇甫情、铸剑工艺传承者元三娘、夜空幽垠之意的诞生者夜九幽、可能还有剑意大成者岳红翎,四人联手才能造出这个级别的假。
其实这个级别的假造出来,就算不是星河,也已经是一把罕有的宝剑了。…。。
凌若羽皱着眉头打量宝剑,心中感觉怪怪的:「雀雀,这真是星河?」
龙雀道:「你说呢?」
凌若羽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太像诶。」
龙雀沉默片刻:「你见过星河?」
「没有啊。」
「那你凭什么觉得不像?」
「不知道啊…大概就是觉得星河应该更有威势?」
「星河有个屁威势它就是个三竿子打不出个屁、只会捅人腚眼子的白痴。」
「那它就不是星河。」
「为什么?」
「因为如果它是星河,你这么说话它一定会来打你。」
龙雀:「…变聪明了。」
「所以现在怎么办,要提醒吴侯吗?」
「他姑姑在这,你越俎代 庖个什么劲,你也要做他姑姑?」
凌若羽转头看去,那边唐不器瞥眼看见姑姑和赵长河都来了,心中大定,负手道:「让本侯试试。」
说着昂首踏入池边,就要凌波而上。
「嗖嗖嗖!」剑气四溢。
唐不器狼狈撤退,身上的锦袍已经被切得破破烂烂。
「威严肃敛德高望重」的吴侯老脸红到了耳根,恶狠狠地瞪了人群中的赵长河一眼,那脸上就写着:你的剑,不给点面子?
唐晚妆不忍直视地转过了脑袋,赵长河也偏着脑袋传念:「谁告诉你这是星河了?我和你姑还在分析局势,你急着上去装什么逼?」
唐不器:「…草。」
人群哗然:「连吴侯这等修行都接近不了神剑!」
唐不器捻须,淡定道:「本侯只是测试,可以看出此剑对接近者的排斥是根据对方修行,若是实力更高的人来,收到的反噬怕是会更剧烈。」
有人问:「吴侯也是赵王好友,星河的亲近感当没问题,难道真要赵王亲临才行?」
唐不器淡定回答:「自从当年姑父脑子被驴踢了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在想啥,要不你们试试?」
赵长河:「?」
唐不器又道:「另外姑父有疾,据说不举,所以对我们这种能振雄风的汉子较为敌视与排斥,建议女性上前试试。」
赵长河:「」
身后踹来一只绣鞋唐不器腾云驾雾般飞起,被亲姑姑一脚踹进了剑池。
「嗖嗖嗖!」剑气纵横,唐不器惨遭凌迟,捂着飞一样地爬出了池水。
无数宾客擦着汗水,躬身道:「丞相,这…」
唐晚妆淡淡道:「星河会排斥任何人也不会排斥我,我去取就行了。」
赵长河点了点头。
唐不器这两下不是没好处的,方便让他看明白问题。
剑是自家老婆们仿造的没错,用来钓鱼的,放在唐家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并且唐晚妆还在场,魔徒们很容易把这剑当真,主力聚集在这里搞事。实际三娘等人早就在东海等着迎接出世的星河跑路了…
恰好这种寿宴人多眼杂,极为方便魔徒们行事,是个最好的钓鱼场——镇魔司这么多年都很难分清到底哪些人是天道魔徒、哪些人是被魔气所控,在这一场寿宴中基本可以把伪装者揭晓大半,一劳永逸。…。。
可怜寿宴主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寿宴这么有价值。连唐晚妆怕是都没被明确告知,四象教魔女们在利用唐晚妆的表现骗人,不过晚妆应该是看破了,在配合。
至于乱子,绝对闹不起来。因为躲在假星河里假扮「有灵」的是夜九幽本人,加上无所不在的飘渺,足够把在寿宴上的人们护持得完完整整,再把天道魔徒一网打尽。
所以唐不器之前受的「神剑自然攻击」,和骂赵长河不举之后所受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那是真在找死,当着九幽这种魔女骂她男人,要不是看在算老公朋友的份上,这一下就叫他真不举了。
唐晚妆踏水而前,果然假剑仿佛感受到了亲人的接近,根本没有剑气攻击,老老实实地被她握持,一切就像是真正星河应有的表现。
但唐晚妆握住剑柄,却拿不走,好像是星河在发脾气,不肯跟她走似的。
唐晚妆微微一笑,全力爆发。
就在她与星河较劲的这刹那间,池底骤然爆出一团恐怖的黑芒,直贯唐晚妆后心 「砰!」唐晚妆回身一掌,正中黑芒,自己也微微一晃。
与此同时,周遭围观的宾客们至少有一半突兀地刀剑出鞘,架在身边友人的脖子上。这一刹那,整个 虎丘变成了魔窟,无数魔徒头顶黑雾缭绕,关联汇聚,上空再度出现一张魔脸,厉喝道:「唐晚妆!松开星河,否则此地血流成河!」
唐晚妆似是略一犹豫松开了假星河,那黑芒席卷,直接把假星河卷上了天空。
黑雾继续冲着凌若羽厉喝:「还有那丫头,把龙雀抛过来!」
唐晚妆淡淡道:「你们要星河也就罢了,非要龙雀干什么?」
黑雾卷着星河冷笑:「星河性情极端淡漠,就算知道你是自己人也不会轻易跟你走,除非有自幼相伴的龙雀方可一试。」
凌若羽傻了。
敢情你们疯抢龙雀,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这。
龙雀也傻了。
我以为你们多想抢我,敢情你们抢我是为了拐带星河用的?
那我算啥?只是个拐带孩子用的糖葫芦?
凌若羽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求助地看向边上的「上古魔神前辈」。
赵长河微微一笑:「御境三重…真不愧是祂啊,聚集三十年,还是能养出这么强的力量汇聚。」
御境三重?凌若羽心中打鼓,压低声音道:「前辈怎么办,星河是假的,被抢就被抢了。但龙雀是真的啊,龙雀被它们带走了也是不行的!」
「没事,我看这会儿龙雀已经疯了,会让他们喝一壶的…」
凌若羽犹豫地看看手中阔刀,破刀正在发抖,显然愤怒已极:「我是糖葫芦…我是糖葫芦?」
那震颤越来越重,凌若羽根本握持不住,「嗖」地一声,龙雀冲天而斩,狂暴的血色刀芒怒劈苍穹魔脸:「你说谁是糖葫芦!」…。。
魔脸:「?」
我没说你是糖葫芦啊…
似有龙吟声起,血色的刀芒化为龙首鸟身之形,直冲天际。
「你龙雀不过一把天品中阶的刀,凭你也想斩我?乖乖留下吧!」那魔脸长出一只手,虚空一握,似要掐住龙雀的脖子。
凌若羽抬头看着,紧张地捏了把汗:「雀雀…」
没发现身边的赵长河轻轻伸手,虚斩一记。
「轰!」上空传来恐怖的能量冲击,魔影四分五裂,凄厉的惨叫传来:「你、这不是你本身的力量,你为何似有主人在运力?」
龙雀狂笑:「杂鱼!还想捉我,去死吧你!谁是糖葫芦!谁是糖葫芦!」
阔刀一顿乱砍。
「嗖嗖嗖!」魔气四散逃逸。
假星河砰然爆裂,片片四散的碎片结成黑暗的天幕,所有魔气犹如坠入天罗地网,横冲直撞却再也无法挣脱囹圄。
魔气扭动嘶嚎:「夜九幽?这…这不是星河!」
虚空出现夜九幽曼妙的身形:「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看来这里只是个局,东海是真的…但你们以为我们毫无准备?你们引我们在此,又何尝不是我们引你夜九幽入局!」
夜九幽微微一笑:「那就准备呗…再度提醒你一句,当今三界早就是我们的。蝇营狗苟之辈济得甚事,只配被我们瓮中捉鳖。」
「你们以人命为局,枉顾苍生,与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也好意思说是你们的天下?都给我动手!」
随着话音,所有魔徒架在宾客脖子上的刀剑猛地一动。
却愕然发现动不了。
虚空之中出现飘渺的身形,微微一笑:「这种事我都做两次了,你还不长记性。央央,我们动手。」
虎丘之外,埋伏已久镇魔司首座崔元央率镇魔司精兵悍将一股而入,虎丘之内唐晚妆骤然出手,里应外合只在顷刻之间,上千魔徒尽数擒拿。
凌若羽看着这 片瓮中捉鳖的局面,也抽剑上前打算帮忙,却忽地一阵心悸。
豁然回首东顾,在不远之处的海边,天色骤暗,真正如夜般的威压降临天下。
「轰隆隆!」
巨大的剑影从海上缓缓升起,渐渐悬浮海面,又缓缓登临九天。
那巨大无比的剑型,覆盖苍生的压力,刚才虎丘剑池的假货与之对比简直就像萤火比之日月,一场拙劣的模仿秀。
海面上,三娘伸手握剑:「星河乖,蠢货已经被我们用假的引走了,跟姨娘回家。」
星河不肯动。
三娘皱眉。
虎丘那边的魔脸说得没错,真星河性情淡漠,不会随便跟人走。原本以为剑中无灵还是可以轻易拿捏的,想不到都无灵了还这么倔,那是一种本能的残留还是啥啊?
赵长河的两个娃,没有一个让人省心。
正这么想着,星河剑忽地一动,直捅三娘小腹。…。。
那边被九幽所困的魔影也在此时说「真以为我们毫无准备?」
祂们确实早有准备。
生灵魔气、各类幻兽,可并不仅仅存在于陆地,在海洋深处不知埋藏了多少。
陆地上的布置被假剑引走,但海洋里潜伏的布置却从来未动。真星河脱离自有空间破界而出的刹那间,就已经沾染了海中魔气,形成了一种「夺舍」之局。
剑灵不在,当然可以用魔灵夺舍,从此真星河就是祂们的了。
很可惜祂们有准备,四象教更有准备。
星河偷袭的刹那,三娘小腹就出现了一片坚固无匹的龟甲。
刚刚「夺舍」尚未完全控制神剑力量的魔灵显然不可能突破玄武之防,反而被弹得一个趔趄,翻了几番。
魔灵并不和三娘纠缠,直破虚空冲向虎丘上空,试图去接应救援被九幽围困的魔脸。姑苏近海,大家距离本来就非常近,对祂们的速度来说,接应只需一瞬间。
与此同时,庞大的海面上终于露出森森黑雾,飞速汇聚一团,再度形成一个天魔之形。
上空火焰大起,流星火雨坠落,在虚空中凝成朱雀之形,冲着海上天魔呼啸而下:「候你多时了!」
天魔周遭海浪形成束缚龙卷,三娘持鞭立于龙头,笑嘻嘻地道:「按道理星河现世,长河苏醒。这时候长河刚刚从他的狗窝里睁开眼睛,想趁着这个时间差提前弄走星河,真以为我们都是看戏的?」
「啪」地一鞭抽了过去,天上火鸟呼啸而来。
海上天魔连聚形都没来得及,就被四象教两个尊者像抽陀螺一样玩弄在原地,只剩气急败坏地嚎叫。
真星河已经在魔灵驱使之下直奔夜九幽与魔脸胶着之处,眼见就要破开囚牢,天边剑芒再起。
星河是从东海往西,一片落日余晖从西至东,洒落长空。红衣身影如若孤鸿,飞扬九天。
凌若羽兴奋地握拳:「师父!」
「铛!」划破天际的剑尖准确地击中星河剑尖,岳红翎闷哼一声向后倒跌。
凌若羽的神情僵在脸上,她清晰地看见那个上古魔神前辈突兀地出现在师父身后,伸手揽住了师父的腰。
师父回眸看了看男人的脸,几乎从来绷着脸不苟言笑的俏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玩够了?」
「玩够了。」上古前辈回答。
凌若羽再度石化,有点要裂开的迹象。
岳红翎被击退,星河剑同样也不好受,正向地面掉落下来。一只白玉般的纤手骤然浮现在虚空,就要一把抓走星河。
凌若羽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古前辈一把抓起龙雀,冲着那只纤手跃劈而去:「老子 等到这时候,本以为要阴天道,想不到最终还得是你。臭瞎子给我站住!」
「那是什么!」地面上有人惊呼:「那是不是神佛俱散?」
「是,我见过血神教薛教主用过此招,当是神佛俱散无疑。」
「那人影是?」
「龙雀自己的意象吧?」
意象个屁。凌若羽呆呆地看着上空,所有困惑豁然而解。
「砰!」夜无名的手来不及去抓星河,只得回拍在龙雀侧边,交击之中,星河已经落入下方。
上空传来赵长河的声音:「若羽,接剑!」
凌若羽懵然:「我?」
星河剑连玄武尊者都不鸟,我这小卡拉米敢去握它,还不被砍成十七八片啊…
但手上动作依然比脑子转得快。那边赵长河不是夜无名的对手,被一掌拍飞。夜无名正待取剑,已有少女飞跃而起,一把握住了星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