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最后一天，天气晴朗，明媚的冬日阳光带来丝丝温暖，隔着玻璃照在身上，温度刚刚好。

    姜恋请了一天假，没去学校。

    她坐在窗边的奶白色小牛皮沙发上，阳光照耀下，她的皮肤显得愈加白皙粉嫩，她的神情清冷淡然，却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稍稍整理了一下面前桌上的茶具，姜恋按照温具、置茶、冲泡、倒茶的步骤，慢慢地给自己泡了一杯。

    袅袅的水烟夹杂着沁人的茶香升腾而起，氤氲在几案上，淡雅清新如同水墨画一般。

    姜恋没有品茶，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心已经静了下来。

    背靠着沙发，姜恋带着一丝谨慎，再次拿起徐夏交给她的职业合同，上面有些地方已经被写写画画的字迹重新描绘了，这些是请专业人士看过后给出的修改意见，她重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其它问题。

    原本姜恋的母亲还打算派人来一趟，代替姜恋出面与俱乐部谈判，不过徐夏认为没有必要，这次签约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就算没有经纪人，他自己也就随便签了，还不如让姜恋历练体验一下，也好为以后真正的续约或转会谈判积累经验，就算是吃点亏也无所谓，权当交学费了。

    徐夏的支持给了姜恋很大的信心和鼓舞，她沉静心神，掏出手机，拨通里昂俱乐部经理米歇尔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是米歇尔，你是哪位。”

    “你好，米歇尔先生，我是姜恋，徐夏的经纪人，我想跟您沟通一下有关徐夏的第一份职业合同的问题。”

    “好的，女士，我非常乐意，您请说。”

    “米歇尔先生，首先我非常感谢俱乐部能够乐意为徐夏这么一个年轻的球员提出职业合同，我想你们也一定是看到了他的天赋和努力，至于他有多大的潜力我想不用我再多费口舌，对于俱乐部提供的这份合同，我已经看过了，大体上没有异议，只是想提出三点意见，希望能有所改动。”

    姜恋停了一下，听到米歇尔回应道：“嗯，那么是哪三点？”

    “第一，除了出场费以外，我认为徐夏还配得上进球奖金和助攻奖金，以及对应的各赛制金靴奖金、助攻王奖金等，对于一名进攻型球员来讲，没有这一类的奖金，岂不是对他的积极性有很大的打击？这难道不是与贵俱乐部所提倡的进攻足球的理念有所不符。”

    “唔，还有呢？”

    姜恋控制着自己的语速，不快也不慢：“第二，我希望徐夏与俱乐部签约的时间能够从三年变更为两年；第三则是对于徐夏这种非常有潜力的年轻球员来讲，七万八千欧的年薪太少了，我个人认为这个数字应该乘以7，达到五十多万才差不多。”

    米歇尔那边过了一分钟才回复说：“女士，我想我要恭喜徐夏找到了一个能为他着想的经纪人，这非常难得，对于你提出的意见，我考虑了一下，首先，进球奖金和对应的各种金靴、包括银靴奖金都没有问题，俱乐部不会吝啬这些钱来鼓励球员的进攻欲望，只要徐夏进球足够多，就能获得相应的奖励，但助攻奖金就不太合适了，我们俱乐部没有这样的传统，或许巴塞罗那设置有高额的助攻奖金，但这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内。”

    “其次，三年的合同时间不可能再少了，俱乐部愿意与徐夏签订长期合同说明对他非常看好，况且大多数年轻球员都希望获得一份长约的合同，如果不是因为法国足协的规定，我们甚至愿意跟他签约5年，您非要减少年限的话，我们需要考虑加上高额违约金的条款，总之这一原则不能违背；至于工资，这种事情可以再商量。我想提醒您一句，愿不愿意同徐夏签订职业合同取决于俱乐部，而不是您。”

    米歇尔的回应在意料之中，姜恋微微一笑，说道：“对于徐夏的表现，我想只要注意观察的人都能被他所吸引，他是那么耀眼，以至于我在他还处在U17队伍中时就跟他签订了经纪人合约，以徐夏的进步速度，只要给他足够的表现空间，一年以后就足以成长为法甲联赛里的中流砥柱了，我也想要说明一点，即使里昂不愿意为他付出这么一点的花费的话，那么巴黎圣日耳曼或者马赛也乐意替他出青训培养费。”

    米歇尔呵呵了两声，不置可否。

    他自然不会相信一个经纪人的威胁，就如同姜恋不会在意他最后一句话一样，这只是谈判的小技巧罢了。

    两人又谈了十几分钟，最后，米歇尔提议说：“如果您有时间的话，不如下午来俱乐部面谈吧。”

    “嗯，那么六点钟怎么样，徐夏刚好训练结束，如果谈妥了就顺便签约。”

    话一出口，姜恋就后悔了，后半句话实在不该说，这意味着球员一方对合同没多大异议，电话里说的条件基本都能接受，即便面谈也很难再让俱乐部让步了……

    还是年轻了！她抓起沙发上的小兔子玩偶，用力捏了捏。

    米歇尔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唔，那好，就下午六点钟见吧。”

    挂了电话，姜恋长舒一口气，她轻轻抚了抚胸口，纤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余温尚存。

    下午五点钟，徐夏在俱乐部门口见到姜恋的时候，惊艳得不舍得挪开目光。

    “怎么了，这样打扮不好么？”姜恋理了一下头发，有点不确定地问。

    她外面套着一袭浅色风衣，脚蹬黑色长筒皮靴，提着一个女士手包，褪去了学生气，看起来既成熟又有成功人士的气质。

    “当然不是。”徐夏目不转睛地说，“挺好看的，只是以前没见过你这样打扮，所以一下子有点不适应。”

    “哦？那你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了！”姜恋红唇一勾，露出危险的气息。

    “怎么可能！都很好看，只不过风格不同而已，我一直都觉得……”徐夏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觉得什么？”姜恋疑惑地看着他。

    虽然其他人不可能听得懂，但徐夏还先看看周围，确定没有旁人，然后鼓足勇气：“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最好看的。”

    姜恋晶莹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她微微低下头，嗔道：“别贫了，带路，去经理办公室。”

    来到三楼，徐夏敲了敲门，米歇尔的秘书打开了门，看到两人后退开距离：“请进，经理在里面等你们呢。”

    走进办公室里，米歇尔先是有点诧异姜恋的年纪，不过看看徐夏，也没问什么，拿起桌上的两份新合同，递了过去。

    姜恋坐在米歇尔对面的沙发上，徐夏坐于侧面，各自翻开一份。

    办公室里很是安静，除了纸张翻页的声音。

    徐夏翻了翻，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也不清楚姜恋和米歇尔在电话沟通了哪些内容，索性不管了，等待姜恋看完再说。

    过了得有二十分钟，姜恋仔细看完了合同，微微侧身，对徐夏点了点头，用汉语小声说：“我觉得没问题，你看呢？”

    徐夏回以一个微笑：“那就这样吧。”

    转过身来，徐夏切换至法语问米歇尔：“签约以后，我还能住宿舍吗？”

    米歇尔笑了起来：“当然，这要看你的想法，愿意住宿舍，俱乐部会重新给你安排单人间，想外出住公寓，俱乐部会有部分补贴。”

    他看着面前两人，觉得徐夏恐怕是想要搬出去住了，不料却听到说，“那好，我还是住宿舍吧，这样方便。”

    米歇尔点点头，没多说什么，递过去一支钢笔。

    秘书和姜恋则在一旁分别用相机、手机记录下徐夏签字的一幕。

    随后，徐夏和米歇尔站在一起，面前摆着合同，面对镜头合影一张。

    于是，徐夏正式成为了里昂俱乐部的一名职业球员，从学生到球员，表面看他只用了半年时间，但之前的十年同样至关重要。

    米歇尔拍了拍徐夏的肩膀：“加油，小伙子，从下半个赛季开始，你就要离开U17了，因为这个级别的队伍已经不能再帮助你进步，至于会去哪里，俱乐部赛训组会在认真讨论后通知你的。”

    姜恋在一旁听着，分明是徐夏在这个年龄段大材小用，可以给更高级别的队伍创造价值了，但换个说法就变成了俱乐部为徐夏着想，学习到了。

    徐夏应了一声，最后再跟米歇尔握了握手，和姜恋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送姜恋来到基地门口，徐夏才松了口气：“搞定了，多谢你了，不然我怕是会被坑，晚上有时间么，我请客，感谢你帮我搞定合同。”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来，照的姜恋俏脸微红：“行吧，雇主请客，我就不客气啦。”

    两人上车，姜恋启动车辆，按照手机导航朝餐厅驶去。

    道旁的路灯依次亮起，将这座城市渐渐点亮，明灭的光影中，姜恋忽然问道：“你刚刚说怕俱乐部坑你，可万一我坑了你呢，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徐夏无所谓地笑笑：“我相信你本意不会的，再说你也是新手……坑了就认了呗，信任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姜恋皱了皱鼻子：“你是从哪学的这么多土味……话。”

    她顿了顿：“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哼。”

    徐夏傻笑，有心把尹波卖了，又听姜恋问：“你不好奇合同到底谈成什么样了吗？”

    他其实之前翻了翻合同时已经大致看到了主要条款，但此时却顺势说：“好奇呀，等着你给我说呢。”

    姜恋正视前方，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工作状态：“改了三处，一是增加了进球奖金，你在比赛中进球越多拿到的奖金越多，当然不同级别的比赛奖金数不同；其次是你的工资，改为年薪39万欧，税前，最后是签约两年半，从13年1月1日，到15年6月30日，违约金400万欧。”

    “工资这么多！我还以为能有个十万不错了。三十九万欧元！我算算，得有三百多万人民币呢！”徐夏喜不自胜，仿佛钱已经拿到手了。

    “你不是不在乎钱么？”姜恋调侃道。

    “依靠自己的努力挣到的，和家里给的，感觉还是不一样，至少证明我也拥有独立的生活能力了。”徐夏解释说。

    “但是要交很高的税。”姜恋提醒说，“还有减排、社保等各种费用。”

    “呃……万恶的资本主义啊！居然拿咱们的钱给他们的人发福利！以后我要从老外手里挣更多钱！”徐夏故意恶狠狠地说。

    “……嗯，你一定要努力把身价提上去啊，赚他们的钱！”

    伴随着两人的对话，汽车驶过车来人往的街道，开向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