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镇。
清晨的阳光,刚刚透过稀薄的冷气。
手里捧着杯热茶,南斯慵懒地靠坐在床头上,看着李夫人在房间里帮他叠衣服的背影,感觉她身上的那种“温柔***”的气质愈发诱人了。
啜了口清香的茶水,他不禁在心里感慨。
“古人诚不欺我……”
“饱暖思Yin欲……呸,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些天来,他一直都窝在南湾镇,除了偶尔下地干点农活外,没怎么运动过。
在家的时候,他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无论是吃饭穿衣还是洗浴都被李夫人无微不至地贴身伺候,导致他真有点变懒了。
说句实在话。
南斯一开始是抗拒的。
他一个大男人,最不缺的就是生活自理的能力,甚至还严厉呵斥过李夫人,让她不要再伺候自己了。
但在她持续不断输送的温柔炮弹之下,他最终还是堕落了,毕竟……有个女人在家洗衣做饭真香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李夫人她不是坏女人!
但可惜的是,南斯今天就要回去了。
李夫人正弯腰整理行李箱。
包臀裙搭配居家打底裤,紧紧裹住腰身,完美勾勒出她的成熟曲线。
常年居家不外出,让她的肌肤白得有些病态。
把南斯的衣服一件件叠放到行李箱中,她偏过头,露出温和的笑容:“你的东西我全部收拾好了。”
“谢谢夫人。”南斯把空茶杯放到一边。
李夫人看到了,马上站起来,重新给他泡了杯茶。
接着她再度弯下腰,翘着臀,把她亲手缝制的一个个鹿皮防水袋放进行李箱,温声细语地和南斯说话:“这些种子我都分类好了,每一个袋子上都标注了品种名称,你不用担心搞混。”
南斯斟酌了下,说道:“夫人不如跟我一起去新横滨?”
李夫人那柔弱的肩膀颤动了下,背对着南斯,摇摇头。
“你以前听到过一首老歌谣吗,开头一句是“圣克利门特教堂的钟声说,橘子和柠檬?””她柔弱的嗓音,带着一点正经,歌唱家般彬彬有礼地唱道:“圣克利门特教堂的钟声说,橘子和柠檬,圣马丁教堂的钟声说,你欠我三个铜板,老巴莱教堂的钟声说,你什么时候归还?肖尔迪区教堂的钟声说,等我发了财。”
“你知道接下来的歌词?”南斯问。
“是的,我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发财?等到清水熬出盐。”李夫人回过身来,微微笑了下,嘴角勾出浅浅酒窝:“清水是不会熬出盐的,我想现在你得走了。去吧,去试验田装上牲畜苗,然后带着清显回新横滨。”
南斯举起手中的茶杯,笑着说:“感谢您的招待。”
在南湾镇这个地方,李夫人是极为普通的,如空气般显得有些柔弱的女人。只是谁也不会发现在这样一个女人的内心深处,潜藏着如此的固执秉性。
他本意是想让她跟着回新横滨,以她的名义成立新的公司与杜修贤合作,将来的收益全归她们母女。
但夫人不想走,他也不好强求。
妹妹年纪还小,这些种子的收益只能全落在姐姐头上……夫人不回去,其实对他更有利。
李家小院外,停着辆越野车和一辆货车。
苏小姐正在整理越野车的后备箱。
色紧身皮衣包裹着高挑的身材,质地松软富有弹性,外加一套小肩坎,活像个准备干一票的女佣兵。其实搬到车上的,只是些普通的农家特产而已……
她正忙着,李清显和影子各搬了一件乐器出来,放到后备箱里。
过了一会儿,南斯也走出来,检查了下从小镇上买来的二手货车,确保不会半路抛锚。
“没什么问题,就出发吧。”苏小姐钻进越野车的驾驶室,敲着方向盘喊道,“路不好走,我们得快点去试验田装东西,赶在天黑前回到新横滨。”
南斯爬上卡车驾驶室,启动引擎,点击电子屏幕启动通风、定位、收音等等。
准备开车的时候,李夫人从屋里出来,交给了南斯一个水晶挂饰,雕的是一把竖琴。
“麻烦你转交给清涟。”她眨巴两下眼睛,期盼地盯着南斯。
南斯点了点头,踩下油门。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去,李夫人手捂着胸口,笑了下。
※※※※※
南湾镇只有一条狭窄的马路,街上有贫穷的小市场、贫穷的手工作坊、贫穷的旅馆……清晨时分,贫穷的旅馆厨师坐在门口切着不多的洋葱,在水槽里洗着这片大地所能生长的贫瘠食物。
导致小镇贫困的根源,和大多数荒野地区差不多。
这些地方不仅资源匮乏,还要向政府交税、向教堂捐赠、向老爷们交租……这里要交,那里要交,小小的镇子竟然能存留下来,反倒算得上是奇迹了。
冬日的太阳触到平静的树梢,把光芒浇注在头上。
沉睡的小镇渐渐醒了过来,清冷的猎枪和猎刀按往常一样先泛出朝霞的红光,在晨曦中清晰闪亮;门窗敞开的马厩里,马回头望着从门口泻进的光和清新。
雪花在铁格花窗上闪着光,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狗窝里的狗使劲地扯着铁链,不耐烦地站立起来,想获得自由。
这一切琐碎的活动都是晨光再现时的烟火气,窗户开了,摇摇欲坠的门也开了,台阶上步履上下,人影闪动,然后杂沓的脚步声四处响起。
人们哆哆嗦嗦走了出来,新鲜冷冽的空气使他们冷得发抖。
一天的劳作就在美丽的朝霞中开始了,男的女的几乎都到了田野中去。
有的在这边挖地,有的在照顾可怜的牲口,把瘦瘠的母牛牵到路边能找得到的草地上去。在小镇唯一的教堂里,十字架前搭起了两张简易的床板,上边有两具尸体……
正值中年的镇长,和一位老神父检查着尸体。
旁边站着不少或沮丧或伤心的人,悄悄谈话,除了表现出忧心忡忡的好奇与惊讶外,没有别的感情可以显露出来。
不知道谁家的母牛躺在教堂前的雪地上反刍,咀嚼着啃到嘴里的并不可口的东西。
过了很久后,一个年轻小伙从教堂里出来,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镇子北边的山脚下骑去。
余下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武装了起来,神情紧张地挤在小小的教堂里,但却又都闲着没干任何事。不是他们不想做事,只是他们无能为力。
※※※※※
通往试验田的泥土路上。
两辆破旧的二手车,一前一后地摇晃着。
跟在后面的是长厢卡车,由于太老了,避震性能几乎等于零,走在土路上非常颠簸。
道路两边,都是光秃秃的田野。
男子汉和妇女,他们在田地里瞎忙活的身影,看着很悲凉一-在这看不到未来的镇子里边,依靠最低条件苟延残喘,最后死在这里。
车厢里边。
李清显双手抱在脑后,小嘴无聊地嚼着泡泡糖。
啵!
吹破一个粉色泡泡。
“大叔,妈妈刚才给了你什么东西?”她忽然问道。
“一个吊坠。”南斯从口袋摸出来给她看了看。
“无聊。”
李清显打着呵欠,伸直了纤细的双腿,把两只小脚搭在仪表台上。
“放下去。”南斯呵斥道。
李清显不屑一顾地耸耸肩。
但片刻后,她还是乖了下来,两条腿安分地收了回来。
仪表台上有瓶汽水,她拧开盖子一边喝,一边嘟囔着问:“诶诶,你对我妈妈是怎么看的?”
“坦率地说,印象不错,但还把握得住。”南斯想了想,笑了出来,“你人小鬼大地问这些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让妈妈跟你回新横滨。”
“老实说,我提过要求了。”
“?”
粉毛少女眨眨眼。
愣了几秒后,她极度嫌弃地挪了挪身子,摆出警戒的姿态。
“大叔,你居然真对我妈妈有意思?太变态了……”
“打住,我是想让她拿着你爸的研究成果去和杜先生合作。”南斯扶着方向盘,无奈地看一眼少女,“有你妈在,你爸的心血换成的利益可以保障你们母女三人以后的生活,懂不?”
李清显双唇含着汽水瓶口:“唔,我妈不在,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吃下我们姐妹了……”
“……”
“瞧你,反驳不了了吧?”
“我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看人都那么坏?”
“我有一颗敏锐之心,大叔你瞒不了我!”李清显把嚼过的口香糖扔到车窗外,又塞了一片进嘴里,接着说:“不过我要警告你一点,我还没成年,小心被抓!”
“小女孩真烦人。”南斯笑着骂道。
“你这话活像我爸。”李清显撅着小嘴唇说道。
南斯叹道:“也许你可以试着与父母和解。”
李清显嚼着口香糖,懒懒地说:“或许吧。我们这一家子,都认为必须做点什么,又都不知怎么做。”
“好像谁都错了,但谁都不知道怎么认错。”
“你知道该怎么办么?”
“我想不妨去问问教堂前反刍的老母牛。”
少女指尖***着上衣衣角,想了一会儿,仍不解其意,问南斯:“什么意思?”
“牛肯定不会给你们答案的,你们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无非就只能等下去。”南斯无奈地解释道,“凡事都有结果的那天,或是水到渠成,或是尘埃落定。有些事情不可用蛮力,只能拖着吧,等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地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李清显支颐着下巴静听,旋即像只刚睡醒的波斯猫那样微笑了下。
“那么,情感阅历丰富的大叔,我还是想问问你我该怎么办?”
南斯回头看她:“那我就说了,你别摆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不然我揍你。”
她俏皮地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
这姿态像个小妖精一样诱人,居然有股不符合她年龄的妩媚气质。
“你母亲很爱你,这是我观察到的。”南斯慢慢地说道,“细节我不清楚,毕竟我只在你们家住了十天。但让我简单说来,她为了你和姐姐,就算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的。”
李清显目光迟滞了片刻,问他:“说得我妈那么好,你对我妈真有想法?”
“我怎么想全无所谓,问题是你怎么想。”南斯严肃地和她说道,“偏重我看到的和偏重你心目中的想法,哪方面取决于你自己。不用急,慢慢想好再下结论。”
“我和我妈,关系闹得很僵……”李清显仍旧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说道,“姐姐被抓走后,我和她就因为上不上学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干脆连话都不说了。她那人是大小姐出身,对于子女受教育的问题抱有很大的执念,但我们家已经家道中落了啊,为了一口吃的都焦头烂额,哪还能享受高质量的教育呢,而且我还要去找姐姐。大叔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的,作为一个母亲,她的确有可取之处;可也有确一塌糊涂,糟糕到了极点的那面。脑子迂腐守旧,老一套的女性思维,而且做的菜简直不堪入口,只有猪吃得香……”
“咳咳,说你妈坏话时麻烦往轻了来说。”南斯骂道。他吃夫人做的饭就挺香的。
“轻不了。”
“那就说说你爸爸。”
“……”
提起爸爸,少女眼里的攻击性直接倍增。
“爸爸那人,比呱呱乱叫的乌鸦还讨厌,整天都顾着他那破种子。你知道么,当时我们家都逃出新横滨了,要不是他落了一袋种子在家,非要回来拿,姐姐就不会一个人调头回去,也就不会被稻川会的人抓住了。我恨死他了……”
情绪激动地说着,少女发泄似的,把喝到一半的饮料扔出车窗外。
“汪!”
被砸到脑袋的狗子一脸委屈。
“我大概能理解你说的东西。”南斯微叹了口气,“你父亲恐怕也是因为内疚,一直不敢面对你和你的母亲。本来就是个只会埋头搞科研的理工男,心里还闷着浓浓的愧疚,难怪他想和他的试验田共存亡。”
李清显依然手托着腮,无精打采地看着前方的路。
“所以我很烦躁。”她蛮深沉地说道。
“我可以理解你的烦躁。”南斯点头道,“烦躁的时候,我们大人可以借酒消愁。你年纪小,不可以喝酒,所以我建议你找个树洞痛痛快快骂上一天。”
“然后呢?”
“然后你就要与父母坦诚地谈一谈。”
“……”
“不然的话,你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尤其是你爸。”
少女拖着腮,沉思了一会。
但她似乎还未能释怀,毕竟年纪还小。
离试验田越来越近了,路边有不少牛在慢悠悠地瞎逛。
从雪地里钻出来的麦苗,可怜兮兮的,彰显出一种不愿生长的倾向: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宁可枯萎。
车在大门前停下,带着泥味的风掀起一片灰尘,摇曳着干枯的树枝。
少女把粉色的长发重新扎成一束,往前盘了一圈后塞到风衣里面。
“你的头发非常漂亮。”南斯跳下车后说道。
“谢谢。”
“有人夸过你的头发?”
“你是第一个。”
“被人夸是怎样一种心情?”
“还蛮开心,但大叔你不用安慰我了。”李清显双手插在兜里,摆出老气横秋的姿态,“我虽然才十五岁,但比你想得要坚强得多。还有,你安慰人的样子,真傻气……”
“不不,我就只是在夸你的头发。”南斯伸手拨了拨她藏在风衣里的马尾,乐呵呵道:“青春浪漫的粉色,和你的脸蛋很搭,让你看着就像个小妖精。”
李清显略一歪头,懒懒道:“我不大习惯你说这种话。”
“没关系,很快会习惯的。”南斯笃定地说道。
李庭从栅栏里走出来迎接他们。
少女转身蹦到越野车前,拉着苏莎的手,活像逃避头上吃人怪物似的避开父亲。
胖猫头鹰蹲在苏小姐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看南斯,又看看少女。
那大脸盘子真的很蠢萌。
“较之鸟,更像生了翅膀的猫。”李庭笑道,“美丽的生物!”
“那是你不知道这胖鸟的脾气有多差。”南斯吐槽了句。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李庭开玩笑似的回了他一句,转头招呼着工人把牲畜往货车上赶。
健康的小公牛小母牛,出栏快的肉鸭,下蛋多的蛋鸡……望着自己毕生的研究成果终于可以离开这荒僻的大山了,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或许是释怀。
又或者是解脱。
“真的不打算出去吗?”南斯最后一次问道,“清涟会醒过来的,你还有机会好好和她道个歉。”
“不了,你照顾好她们就行,我还得为这镇子上的几百号人的生计头疼……”李庭伸出那粗糙的手,和南斯握了下,然后独自返回了他那间小屋。
关门,光芒敛去。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被封印在这里与浮尘相伴的,只有一颗即将冷却的心……
装好了车,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以回程了。
时间是上午十点,南斯坐到卡车驾驶室上,打着发动机。
后视镜里,一个小伙子飞快地骑着一辆自行车赶过来,车轮卷起的灰尘很大。他亡命般朝着试验田这片骑来,一进到门口,就大声吼道:“李老爷,鼠疫又来了……”
南斯准备踩油门的脚一松。
恰好在此时,时崎打来电话,告知他早上玛莲修女受伤的事,并且言语中提及了新横滨有可能会爆发大规模鼠疫。最后,副官小姐让他情况未明之前,暂时不要回来,避免染病。
“玛莲修女也没有发现吗?”
“……玛莲姐姐推断是感染了暴食魔素的老鼠引发的鼠疫。现在到处都缺粮,暴食使魔的阵营天赋就是引发瘟疫,他们因为灾情的缘故吃不饱,情绪得不到稳定的控制,从而引起暴食魔素肆虐。老鼠的活动范围涵盖整个新横滨所有的角落,因此,鼠疫传播速度和范围也会远超我们的想象。”
“明白了。”
南斯切断通讯,坐在驾驶室里沉思。
从古至今,瘟疫对人类来说,都是一场恐怖的劫难。
历史上造成后果最严重的瘟疫,当属中世纪席卷整个欧洲的被称之为“黑死病”的鼠疫,在那个落后的年代,直接夺走了当时的占总人口1/3的欧洲人的生命。
到了如今整个科技发达的时代,普通鼠疫自然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可现在这个年代的鼠疫是被魔素感染后的变异细菌,许多症状根本无法靠医学来医治的……
视线前方,李庭从屋子里跑出来。
南斯想了想,探头出去打招呼:“过来这边,我想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小伙子说的是“鼠疫又来了”,从李庭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冬天大雪封山,山里的动物比城里的老鼠更难找吃的,暴食魔素失控的几率肯定更大。
或许这些山里人有应对的方案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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