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城和汉中卫的卫城,两者相比,犹如天地之别。
汉中城高大巍峨,街道宽阔广大,坊市密集,人口稠密,临街楼宇多凋梁画栋。
然而汉中卫的卫城却是一片破败凋零的场景,陈望带领着一众骑兵刚赶到了汉中卫城外时,便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城内的汉中卫军在陈望来之前就已经是把城门给关上了,卫城之中闹哄哄的乱做了一团,甚至过了一会还响起了鼓声。
眼前城内如此动静,一众跟随在陈望身后的骑兵立即上前,将陈望护在了身后。
最前的众人皆是按弓扶箭,其余人则是擎刀在手,全面戒备。
陈望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了情况,他一路过来穿过了汉中卫的领地,竟然没有一人报信过去?
走到了汉中卫城之外,竟然被汉中卫城的守军当成了敌人流寇。
陈望没有说话,只是神色略微阴沉了些许,他知道汉中卫的卫军废物,但是没有想到居然能废到这种程度。
见到这样的情形,陈望能够保持冷静,但陈功却忍不了半点。
“入你娘的傻屌,看见爷身后的这面旗了吗?!”
陈功勃然大怒,举起马鞭,对着卫城直接噼头盖脸的便骂道。
“汉中镇镇守副总兵的旗也敢拦,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陈功性格火爆,也有手段,曾经在军中没少和人起纠纷。
也就是在陈望面前,才能多多少少收敛些脾气,不敢颜色。
一名头上带着顿项盔的卫军军官刚刚从垛口探出头来,他的头盔都还歪歪的戴着,便听到了陈功的喝骂声。
再向后一看,看到了城外那支骑兵打着的旌旗和衣甲,登时心中哇凉。
“完了完了……”
那卫军军官面色只刷的一下便变得惨白。
他早听闻过几日他们汉中府的副总兵,他们新任的指挥同知要来卫城,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更没有想到的事,他就去打个盹的功夫,手底下的这些兔崽子竟然把汉中镇的副总兵当成了流寇。
“还看什么,快把门打开啊!”
那卫军军官浑身颤抖,对着旁边的家丁急忙喊道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家丁眼见自家的长官害怕的都发抖了,也是不由的慌了心神,他们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跑去传令开门。
陈望没有等多久,卫城的城门便已经是被打开。
还没有进去,城内呼啦啦的便跪下一片,那卫军的军官也知道坏了事了。
新指挥同知上任第一天,竟然被自己关在城外。
他不过是个总旗,陈望真一刀砍了他的脑袋,什么事都没有。
现在哪里还敢说其他的话,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弹。
“啪!”
一声鞭响在众人的耳畔炸响。
陈功神色冷冽手持着马鞭,一鞭便抽在了那卫军总旗的身上。
一鞭下去,便已经是皮开肉绽,登时殷红成了一片。
那卫军总旗哪里吃痛的住,一下子便歪倒在了地上。
陈功憋了一肚子火,哪里肯饶举起马鞭,还想再打。
不过在陈功举起了马鞭之时,便被陈望开口劝停。
“打一鞭已经够了。”
陈望的话,陈功自然是不敢不听。
陈功冷哼了一声,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暴戾,举着马鞭指着那歪倒在一旁,面色煞白想喊却不敢喊的卫军总旗。
“这一鞭叫你长长记性!”
陈望微微摇头,陈功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对待普通的百姓,陈功的脾气并不大,相反还很好说话。
所以在原先邠州招兵之时,陈望才让陈功去上前游说。
但是在军中,对待下属军将,陈功的脾气便有些暴躁。
当初陈望将辽骑交给陈功带领,那些辽骑之中很多人都被陈功用军法治过。
胡知礼做事死板,不通人情,治军也严,但是从来都只是按照规章办事。
但是陈功却是军中有犯军法者,加倍惩治。
最后还是陈望强压着,陈功才收敛了很多。
不过陈功性格虽然暴躁,但是上阵搏杀之时从来都是冲锋在前,也从不抢夺麾下军将的功绩战果,赏罚分明。
比起一般的将校来说要好的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哪怕陈功暴戾了一点,在军中的威望仍旧不低,手底下的人也都没有不服气。
“都起来吧。”
陈望的目光从跪在地面之上的一众卫军看了一眼。
这些卫军根本就不能算做是军,现在已经是十月深秋了。
但是这些卫军的身上衣服仍旧单薄,除了那卫军的总旗外,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穿着整齐干净的衣服,就是后世的很多乞丐都比他们穿的好。
“先去指挥官署。”
陈望收回了目光,牵引着战马进入了卫城之中。
陈功环视了一圈四周的一众卫军之后,终究是没有再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也是跟着陈望一起往着城中走去。
“大哥,他们这是给咱下马威,不好好收拾一番,日后不好拿捏。”
陈功连踢了几下马腹,赶上了陈望。
陈望眼神微动,他原以为陈功只是脾气涌了上来,但是现在看来,陈功行事也并非是随心所欲。
“我不觉得他们敢。”
陈望摇了摇头,其实在一开始的他就已经是想到了下马威的可能,但是这种可能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明中期以后卫所制不断的崩坏,九边各地实际都改为镇戍营兵制。
这样的情况之下,卫军的地位极其低下。
像这样内地的卫所,一个卫指挥使的地位和营兵之中千总、把总地位差不了多少。
唯一好一点可能就是,营兵的千总、把总们只能拿定死的军饷,而卫指挥使还能从手下几个千户所里面田地里面刮些钱财,身家要稍微丰厚一些。
“不过你做的对。”
陈望双目微眯,现在他回过了味来。
“就算真的是他们弄错了情况,不是下马威,也要好好的教训一顿。”
虽然不是下马威,但是如果教训一番,底下其他的人可能会有些想法,到时候他推行政令下去,整顿卫所可能会出现阳奉阴违的现象。
陈望的目光扫过了沿途的街道和坊市。
汉中卫城无论是规格还是各方面都要比汉中城小得多。
街道之上倒是有些店铺,只不过是行人稀少,门可罗雀,店铺之中的货物也不多,只有寥寥的几种。
陈望带着人还没有走进多远,街道之上便出现了一队匆忙赶来的骑兵。
陈望没有躲避,城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城内自然是不可能没有反应。
那领头的卫军军官,还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便已经是先下了马,而后一路疾步而来,到了近前便已经是拜倒在地。
“汉中卫指挥佥事王云康,参见总兵大人。”
王云康是收到了城门传来的消息,才急急忙忙的赶将过来的。
城外传来鼓声时,他当时在官署值守,然后有人跑来说是流寇攻城来了。
就在他的点齐了家丁,带着一众军兵出了官署之时,又是一人跑来报信。
这一次说的却不是流寇,说是看错了人,来的人是刚升了副总兵,兼领着他们卫中指挥同知的陈望。
听到陈望被拦在到城外,王云康吓的脸色煞白,一刻都不敢怠慢,一路火急火燎的赶来。
“卑职迎接来迟,还请总兵大人恕罪,稍后卑职就撤了那不长眼的军职,让他滚回地里种田挖草!”
王云康低着头,心中暗暗叫苦。
昨日才说新任的镇守副总兵陈望可能会来卫城视察,但是没有人想到来的却是这么快,这么急。
“起来吧。”
其实对于被拦在门外,陈望其实并没有什么怒火,但是推行政令,需要先立威信。
“我一路过来,竟然没有一人禀报卫城。”
“临近卫城,竟然被以为是外敌入侵,紧闭城门,关在了城外。”
陈望眼神清冷,寒声道。
“你们,这是治的什么军!”
“又管的是什么事?”
王云康浑身一颤,冷汗一瞬间便冒了下来。
“卑职,卑职……”
王云康结结巴巴,只是一直念叨着卑职,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望驱马上前,走到了近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王云康,冷声问道。
“城内就你一个人指挥佥事在吗,你们的指挥使在哪,其余的同知又在哪?”
“现在不过申时,都还没到日落时分,人就不在官署,你们这当的,是什么官?!”
王云康面色惨白,陈望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出来,他被吓得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当初汉中之战时,他也在场,当时陈望还是游击,屯兵在北,而他们囤兵在南。
他亲眼看到陈望领兵出营,又望见陈望阵斩黑杀虎张原。
十余万的流寇,漫山遍野的过来,交战不到数个时辰便在转瞬间被击溃,整个原野之上举目望去都是逃亡的流寇。
那个时候,陈望的名字就已经是在一众汉中卫军的心中,和杀神没有什么两样了。
后来陈望一路平步青云,再次听到名字的时候,竟然是阵斩了闯王高迎祥。
那高迎祥可是如今七十二营流寇共同推举出来的盟主,麾下说是有上百万的大军,但是就这样被陈望给一刀杀了。
而陈望也因为这一份军功,成为了汉中府镇守副总兵,他们卫的指挥同知。
本以为这个指挥同知只是挂个职衔,但是没想到的是陈望竟然又要来履职。
“我先去官署,我不管他们都在何处,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让所有人都到官署来。”
陈望斜睹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停的发抖的王元康,没有再在其身上浪费时间。
“走。”
陈望举起马鞭,带着一众骑兵往着指挥使官署继续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守卫在官署内外的一众卫军见到身穿着绯色官服,头戴乌纱的陈望带着一众气势汹汹的军兵,哪里还敢上前阻拦,皆是纷纷躲避,让开了去路。
陈望走进官署之中,径直便进了正堂。
一众亲卫按刀执刃,分散而去,很快便接管了整个官署内的防务。
官署之中正在处理着事务的军吏们皆是战战兢兢,不敢擅动。
陈望说了半个时辰,但是实际上只过了两刻种,汉中卫的指挥使任中谭应凤便带着王元康,还有另外的一名指挥同知和一名佥事走进了堂中。
汉中府战乱不休,在进剿的途中,汉中卫原来的指挥同知战死一人,指挥佥事折了两人,现在就剩下一个指挥同知。
指挥佥事只剩下王元康和另外两人了。
这些事情,陈望早就已经是做过了功课。
“汉中卫指挥使谭应凤,参见总兵大人。”
谭应凤先行行礼,而后跟在他身后的王元康几人也是一起行礼
身为指挥使的谭应凤行礼行的十分干脆,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陈望这一次过来说是履行指挥同知的责任,但是他心中对于这些事却是无比的清楚,他提前收到了一些秘密的消息。
陈望抬了抬手,示意几人起来。
众人一起起身,谭应凤看到陈望坐在左首的位置,并没有坐在上首的位置。
但是他自然也没有做上首,他迟疑了一下,而后便坐在了陈望的近前。
陈望斜睹了一眼谭应凤,等着其余几人坐定之后,又等待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勋襄两地匪乱不休,流寇随时可能再入汉中府。”
陈望开口说勋襄两地的流寇可能会再进入汉中府中时,堂中几人的脸上都不由的变了颜色。
“眼下各地都在进剿,兵力不足。”
“所以我才被巡抚大人任命为汉中卫指挥同职一职。”
“为的便整顿卫中军务,重振战力,以保汉中府。”
“在任期间,希望诸位能够配合。”
陈望抬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时间紧迫,陈望并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
他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搬出了孙传庭的名号,表明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直接来给几人施压。
谭应凤等人在听到陈望提起了巡抚,面上的表情也不由僵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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