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林清和以后,她坚持要请季商吃一顿好的,但季商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所以最终两人还是简单地吃了个猪脚饭就各回各家。
在路上,季商询问了林清和未来的打算,得知她已经确定进入民宗办以后,他也放心了下来。
这样一来,自己是不是也算是......上面有人了?
陈呜蜩并不能让自己信任,但林清和,应该还行。
得想办法让她做出点事情,这样才能快速地升上去,给自己更多帮助。
回去的路上,季商默默地在心里计划了许多,他暗想着,等这几天的缓冲期过去之后,就去找下一个鬼神的麻烦,顺便也给林清和送点东西。
时间已经到了8点,季商随便冲了个澡便躺到了床上。
这几天精力消耗实在太大,哪怕是昨天睡了一个好觉,也仍然没能完全弥补回来。
他本想抽着空子刷会儿手机,但没想到,脑袋刚沾枕头一会儿,便开始昏昏沉沉地发困,仿佛就是一瞬间的时间,他的眼前便冒出来了几条字幕。
“你已进入黄粱界。”
“黄粱界,霒蚀君的埋骨地,她似乎有话想要对你说,但鬼神与尘世之人并不能直接沟通。”
“探索它的埋骨地吧,在这里,你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紧接着,字幕缓缓淡化,等视线再次清晰时,季商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而他的脑中,也莫名地被灌注了一段崭新的记忆.......
......
八百年前,项王攻入秦都,一把火烧了名闻天下的阿房宫,没有人知道那把火到底烧死了什么。
六百年前,骠骑将军挥师西去,封禅狼居胥山,两年后抱病而终。
两百年前,大运河竣工,其规模之宏大,绝非人力能及。
二十年前,女帝登基,整个皇室,似乎唯她可用。
两年前,西南大旱,民不聊生,云翳之间,有暗影浮沉......
这里,是公元711年的世界。
季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低头看去,他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裳,手臂上沾满污渍,胸膛更是瘦骨嶙峋。
他是一个流民。
连续多日粒米未进,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只是一个下床的简单动作,就几乎让他晕厥倒地。
浮肿得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和绞痛的腹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时候的自己如果拗不过这一关,那么他就将毫无悬念地在黄粱界的梦中死去。
而要知道霒蚀君想传递给自己的信息,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活下去。
季商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尽量驱散掉头脑里纷乱的思绪碎片,静静感受着身体的状态。
按照他的常识,人在饿死之前,往往会经历三个阶段。
停止进食的前三天,胃部将会产生强烈的绞痛,伴随着难以抵抗的进食欲望,之后,饥饿感逐渐消失,新陈代谢减缓,体温降低,身体开始消耗蛋白质来提供能量......
最重要的是,大脑由于缺少养分而产生的幻觉。
而这时候的季商,似乎就已经感受到了幻觉的端倪。
因为他嗅到了肉汤的香味,而且这香味距离他,似乎近在咫尺。
季商疑惑地吸了吸鼻子,他刚刚获得的记忆清楚地告诉他,在这片贫瘠的山地之中,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吃食,附近山林里别说鸟兽,连树皮都已经被啃食殆尽。
那这清晰的肉汤味是从哪来的?
难道真的是临死之前的幻觉吗?
他一步一步地向门外走去,肉香味也越发清晰,这让他不由得生起了几分希望。
如果真的有肉呢?
如果有哪头不长眼的野猪一头撞死在村里的墙上呢?
又或者,是村里还有余粮?
又一个记忆碎片浮现在眼前,他恍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了,今天是牛王节,这是瑶寨中最重要的节日,哪怕是灾年,也会有祭祀。
只要有祭祀,就必然有食物。
有食物,就能活下去。
抱着这个念头,季商感觉自己的步伐都快了几分。
出门之后,刺眼的天光照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但这时的他却丝毫不觉得这晒死了无数作物的万里晴空讨厌,因为,在碧蓝的背景下,他分明看到了几缕炊烟!
真的有人在生火开灶!
那也就是说,他闻到的肉香味,不是幻觉?
季商拖着麻木的腿快走了几步,绕过几座吊楼,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陡然愣住。
一堆旺盛的篝火,一口大锅,而锅里蒸汽萦绕,看不清炖的是什么。
站在锅旁小心掌握着火候的女人一看到季商便站了起来,面带欣喜地喊道:
“小商儿,快过来,我今天抓到一头瘦猪!”
“真是撞了大运了,这猪怕也是饿的快不行了,居然跑到村里来找食,我一扑便扑倒了!”
“你别说,这猪真有劲啊,我都顾不上拿刀,勒了好久才勒死。”
“我给它开了膛,放了血,你看,血全都撒到锅里了,一点都没浪费......”
在记忆里,说话的女人应该是季商的熟人,按照辈分,季商还得叫她一声“王婶”,此时的王婶脸上挂着病态的潮红,双手颤抖地勉力握住汤勺,时不时还把汤勺伸到锅里,舀一勺混合了血块的汤来尝咸淡。
暗红色的血块跟他前世吃过的毛血旺几乎没有差异,颜色暗红,伴随着王婶的手微微颤动,散发着诱人的咸香味.......
季商咽了口唾沫,身体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口水也像失控似的疯狂分泌。
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着他快点上前分一杯羹,哪怕明知自己是在黄粱界中,那感觉也无比真实。
只要一勺汤,一块肉,说不定他就能起死回生,度过难关。
他不受控制地迈动脚步,可等真正走近时,却又骇然地站在了原地。
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恐惧、恶心、怜悯、疑惑.......但最多的,却是失望。
“王婶,这锅里,不是猪。”
季商低声说道。
“不是猪?怎么不是猪?是我砍得太碎了你认不出来了吧?你看这蹄子多白嫩,就是瘦了点......”
“来,小商儿,快吃,等会儿香味飘出去了,你想吃都抢不到了。”
“你不用管婶婶,婶婶已经吃过了.......”
“王婶,这真的不是猪。”
季商打断了对方的絮絮叨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也许这种时候,不要说破才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季商的话,王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
“你这孩子,不是猪就不是猪吧,什么肉不能吃啊?对了,你看到我们家小年吗?我找了他半天了,他怕是去挖野菜还没回来。”
“你要是看到他,叫他赶紧回来,我给他留了一条腿,回来炖给他吃.......”
“我看到了。”
季商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他就在你锅里。这锅里炖的,不是猪,就是小年,是你儿子!”
“什么儿子,什么小年,这就是猪,这就是猪!”
王婶猛地站起,一手拿着汤勺从锅里舀出一大块还连着骨头的人腿,一边歇斯底里地叫到:
“吃!你吃!这么好吃的猪肉,你为什么不吃!”
季商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但浮肿的双腿严重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还没退出几步,王婶便将他扑倒在地。
季商拼命闭上嘴,滚烫的汤汁泼在他的脸上,痛苦之余,他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要不然,张张嘴,喝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