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闻言一笑道:“农帅,我说了,千里迢迢的,我不可能跑来这里消遣你。
钱粮与人,我的确都有,你若愿意效忠于我,你就这么告诉我吧,你要打到升龙,需要多少军队和人就是。”
听了这话,农智高的脸色一下子便黑了下来,其实不仅农智高神色漆黑,连旁边的黄韦兄弟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农智高冷哼道:“打到升龙去,那不是要将安南给灭国了么,这等事情,恐怕连大宋官家都不敢说吧,您章相公不依靠朝廷,便能够做到这些?”
章衡点点头,脸上却没有戏谑之意,非常严肃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安南是不弱,但实际上国力相比起大宋来说,也只是疥藓而已。
大宋不愿意对安南动手,其实也是因为安南没有太大的威胁。
一旦安南有威胁,大宋愿意往这边看上一眼的时候,安南的苦日子便到了。”
农智高却是冷哼道:“若真如你所说这么轻松,安南早在宋初时候就被收了,哪里还会留到现在?”
章衡笑道:“所以啊,此事大宋军队不宜过来,原因便是安南这里气候太热,又多山林,这样的环境对于宋军来说不是很好的作战环境,一旦宋军深入这里,必然会因为不适应环境发生大量的折损,但若是由习惯这里的广源州人来执行,却是可以事半功倍。
尤其是农帅你来带领广源州百姓抗击安南,一来你们十分熟悉这里的地理条件以及适应气候条件,二来么,有农帅你的带领,安南军队便没有了本地作战的优势。
而农帅你在之前之所以打不过安南,是因为广源州没有团结一致,后方也没有支持,人力也好,财力也好,都远不如安南,所以才会遭受失败。
但农帅若是有我支持,却是不同了,粮食可以从两广进行支援,军队也可以在两广进行招募,两广气候与安南气候相差不大,从两广招募到的士兵可以完美适应安南的气候。
而广源州这边,我也会帮着农帅一起捏合起来,四大姓也好,诸多峒主也好,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抗击安南,有这些力量一起帮忙,不知道农帅是否有信心?”
听着章衡这么一分析,农智高倒是有些迟疑起来:“章相公,不是我信不过您,但安南毕竟是一个国家,而且是一个地方霸主国家,要抗击这么一个国家,所需要的财力人力物力可不是少数,没有宋朝支持,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章衡道:“朝廷不会正面支持,但两广却会支持的,两广原本便有边境防御的经费,这些经费可以提供给你,但要求便是你能够稳住广源州,而打安南本土的军饷,由我这边来解决。
至于从哪里来?”
章衡顿了顿笑道:“……临安商行会全力支持的。”
农智高闻言一愣:“临安商行……怎么那么熟悉?”
黄韦赶紧提醒道:“临安商行便是大宋第一商行!”
农智高忽然记了起来:“原来是那个临安商行!可是,一个商行而已,即便是大宋第一商行,也不是一个国家,如何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持我们对抗安南?”
章衡失笑,心道你们哪里知道,临安商行经过这些年的布局,几乎是遍布大宋各个经济中心,汴京、杭州、泉州、广州、襄州等无一例外,全都有临安商行的身影存在,且都以这些经济中心辐射周围各路,近乎掌握了大宋的经济命脉,它的力量岂是你们能够想象得到的?
时常有人称谁富可敌国,但那不过是赞誉之词罢了,而临安商行却是当真富可敌国,章衡实际上对临安商行现在有多少钱都不太清楚了,反正比三司要多得多就是了。
章衡笑道:“就这么说吧,农帅给我个数据,你需要多少人,需要多少钱,才能够干翻安南?”
农智高蹙目拧眉想了一下道:“至少得十万军队,一千万贯钱财吧?”
章衡摇头笑道:“要怎么干翻安南是农帅的事情,但我可以跟农帅你保证,你招募多少人,我这边便会承担多少兵器,多少粮食,绝对是足够的,而你的任务便是彻底击败李朝!”
话说到这个程度,农智高依然一脸的不敢相信,章衡也不着急,笑了笑道:“农帅你先消化一番吧,我还要四处走走,明天便去其他的峒看看去。”
说话间,酒菜已经流水一般上来,农智高也就先压下了满腔的疑问,招呼章衡一起吃喝起来,只是这一次,明显恭谨了许多。
农智高给章衡敬了几次酒之后,脸上带着笑容道:“章相要去其他峒去,是要去做什么呢?”
章衡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农智高道:“自然是去联系愿意对抗安南的人啊,农帅看着好像对此事不太感兴趣,也好像对我不太信任,那我自然要去看看其他人愿不愿意干,不然我就白跑一趟了。”
农智高眯了眯眼道:“章相,您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不太清楚,但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要打败安南呢,你应该与这安南没有什么恩怨才是啊?”
章衡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我与这安南是有恩怨的。
农帅也该知道,广南东路乃是我章某人一手发展起来的,从一个蛮荒路,发展到如今的盛况,是我一手筹谋的,而农帅带着兵马在其中肆虐,这仇怨可大了去了!”
章衡看到农智高的神色十分不安,笑了笑道:“农帅,此事是你做的没错,但我章某人知道什么才是根源。
若非安南对广源州百姓欺压逼迫,若非大宋朝对农帅的内附视而不见,这样的惨剧是不会发生的。
若我只是将农帅打败了,而对背后的原因视而不见,那么两广地区依然受安南的威胁,甚至在一些年之后,安南会大举入侵两广,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能够做一些布置,我便要尽十分力量。”
农智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依然还是有些不解道:“章相公,您果然不愧是大宋朝最为天才的人物,能够直指事物的本质,不过……”
农智高深深看着章衡道:“……但我还是不能够理解,您愿意自掏腰包来打败安南,这是为什么?
您在其中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利益,什么爱国不爱国的,这个您就别拿出来唬我了。
我农智高见过许多的人,什么人都见到过,不为自己,一心只为了其他人的,从来没有见到过。”
章衡斜睨着农智高:“你想知道?”
农智高直视章衡,点头道:“是,想知道。”
章衡微微一笑:“还是别听为好,你若是听了,还不打算效忠我,那么要么就是你将我打杀,要么就是我将你打杀……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要听吗?”
农智高咬咬牙大声道:“听!”
章衡笑道:“好,既然你想听,那就听吧,哦,是了……”
章衡转头看向黄韦黄师宓两兄弟道:“你们要听吗?”
黄韦黄师宓两人相视一眼齐声道:“听!”
章衡嗯了一声,然后道:“农帅说的是,我的确是有私心的。
其一,广南东路是我的心血,我的确不想让它毁于战火之中,所以未雨绸缪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其次,广源州是大宋的广源州,它须得归于大宋治下,我才能够安心。
其三么……”
章衡顿了顿:“……便是我真正的私心了,农帅,在我助你重建军队的时候,我要你帮我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且,以后打下来的地盘,我要一半。”
农智高吃了一惊道:“你要一半?是大宋要一半,还是您要一半?”
章衡笑道:“我出钱给大宋开疆拓土?”
农智高仔细地看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有刮目相看的感觉。
章衡笑着解释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今日我可能是宰执,可明日可能就要丢官去职,我走到今日,岂能将自己一身荣辱系于他人身上?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若是我在安南获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以我临安商行的经营能力,未必不能成为东南海洋上的一个霸主,这不比当臣子要爽得多?”
明白了。
农智高明白了章衡的想法,不仅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反而是十分开心,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对章衡所说的事情也有了信任。
到了此时,农智高便已经下了决心,单膝跪地道:“智高愿效忠于章相,智高愿为章相取安南,等有朝一日章相为安南国主,希望章相能够赐予农氏一块休养生息之地!”
章衡笑而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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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智高俯视严省身:“你有什么本事,竟让章相对你如此信任?”
严省身面对农智高这个掀起一场“五岭骚然”、“天子为之旰食”斗争的悍匪,却是不卑不亢道:“末将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不过是任劳任怨,忠诚于章相,章相另眼相待,这才让末将以平庸之才担任重要之职。”
章衡与农智高谈妥之后,便启动回程,留下严省身在勿恶峒这边,连带着三百护卫在送章衡抵达横山寨之后,便重新折返回来了。
严省身是被章衡委以重任的,在广源州这边,他便是章衡的代言人,代表着章衡在农智高这边,明面上是受农智高统一领导,实际上却是起着监督农智高的作用。
农智高明显是想探探严省身的底子,但严省身却是不卑不亢,说自己不过是任劳任怨忠诚于章衡而已,但农智高明显不信服严省身的说法,继续道:“你那三百骑兵训练得很不错,马匹精良,兵器更是上上之选,但这数量未免太少了吧,怕是能够发挥的作用有限啊。”
严省身看了一下农智高,笑道:“农帅,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您要是不能够说服广源州四大姓以及其余的峒主,没有办法再聚起来一支军队,那么您对章相公的作用便不大了。”
被严省身给怼了回来,农智高反而是笑了起来,只要愿意说话,那便能够套出话来:“章相公说要我帮着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不会是你们这三百人吧?这么少的人,又能够济上什么用?
而且,这么少的人,若是真上了战场,到时候别说练不练的问题,就怕能够活着下来的估计也不多了,那练兵的意义便不存在了。”
说起这个,严省身便不方便搪塞了:“章相公已经回去广州,随后应该会有一支队伍过来,算是我同僚训练出来的士兵,水平应该不会太低,至于人数么?大约是二千人左右吧。”
“你的同僚?”农智高眼神闪烁,“你是宋朝禁军出身?”
严省身点点头,然后看着农智高道:“农帅,这些事情你知道多了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章相公看重你,一方面你是广源州的人,有地主的优势,可以发动广源州的力量对抗安南。
另一方面,则是看中农帅您丰富的打仗经历,认为您只要有充足的军队与充足的资源,是可以对抗安南的。
所以,章相选中了你,但是,农帅,这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在末将看来,打败安南其实并不难,安南,最尔小国而已,他们也就只能在这半岛上逞威风,若是由末将带兵南征,安南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农智高:“……”
看着严省身用笃定而诚恳的神情说出这么狂妄的话,农智高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心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章衡口气大,他的人口气比他还大!
安南可不是什么最尔小国……当然比起大宋辽国这些大国来说是小了点,但在这南边诸国中,安南也是一方霸主。
自己可以轻易捅穿两广,但却在安南的军队打击之下逃窜于山林之间,这已经可以说明,安南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在这年轻人口中,安南却成了土鸡瓦狗……
真是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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