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怎么救东山公?”朱颐垣不解。
赵士哲大笑道:“要不是朱佥事所作所为,我又怎么能说服那几个衙役,让他们放了老夫。”
听到这里,朱颐垣大为惊讶,“他们到了吗?”
赵士哲道:“来了,一共五个人。”
朱颐垣惊喜交加,忍不住道:“他们主动释放先生,又护送回来,堪称义士,我要请客!”
朱颐垣亲自吩咐,准备了八个菜,还有一坛子陈酿。
热情招待五个衙役。
“我想请问几位,有什么打算吗?”
为首的那位苦笑道:“实不相瞒,自从鞑子皇帝登基之后,我们这些人还没拿到俸禄。虽说身在衙门里面,能捞点油水,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不给俸禄不说,还总是让我们干这个干那个……前些日子是逼着乡亲剃发易服,现在又让我们抓好人。这要是传出去,父老乡亲都会戳我们的脊梁骨。正好听赵先生说了,我们就护送他过来。”
朱颐垣点了点头,“那你们愿意在我的治下做事吗?”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朱公子,我们就问一句话,你给分田吗?”
朱颐垣哈哈大笑,“怎么不给?不但给你们分田,还会安排人,把你们的家眷接过来,他们也能拿到土地。而且我治下急需一些懂衙门运转的人,你们过来,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
“多谢朱公子!”几个衙役都喜不自胜。
朱颐垣主动给他们敬酒,又让几个衙役受宠若惊,这位已经掌握了好几个县,按道理可比咱们的知县大人大多了。
在县衙门里面,知县要是拿正眼看咱们一下,就算丢人了,哪里有亲自敬酒,嘘寒问暖的待遇,这么一看,还真来对了。
吃过饭后,朱颐垣立刻安排人,去把几个人的家属接过来。
随后朱颐垣又道:“东山公,你回来正好,现在有不少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已经投靠过来,咱们前面说的事情,也该开始了。”
赵士哲连连点头,“实不相瞒,我这一次回去,已经联络了不少山左大社的人,其中有我族中的后辈,叫赵进美,还有一个年轻的神童,叫王士祯,另外还有不少年轻学子,都愿意为了抗清出一份力量。这些人陆续都会过来。”
朱颐垣大喜,“能得到英才加入,才能不断壮大,我会安排专门的人照顾。接下来就进行考试,录取一批人才,充实下去,这几个县就靠他们了。”
赵士哲毫无异议,完全赞同。
经过这次几乎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有了全新的看法。就比如李贽的主张,在过去几十年,已经或多或少,被读书人接受。心学的影响力,几乎无处不在。
但是多年来,心学还停留在说的范畴,甚至流于清谈。就连东林党都看不上心学,提倡经世致用的实学。
当然了,东林的实学也就那么回事,实用不实用不好说,但绝对能充实钱包。
赵士哲也很迷茫,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找到出路?
朱颐垣的种种作为主张,乍看之下,有些离经叛道,可仔细一想,他在乎每一个百姓,这不就是民本吗?
他均田,不就是解决土地问题,抑制兼并,消除流民……这可是过去几十年,不断有人说,却没人能做的事情。
如今朱颐垣做了,还做得不错。
莱芜等地的情形,已经初步证明了朱颐垣的成功,还有人愿意追随,只要坚持走下去,没准真能越来越壮大……
赵士哲再无疑虑,决定彻底投身义军当中,辅佐朱颐垣,成就大业。
就冲着这位的身份,朱颐垣也不敢怠慢,他邀请赵士哲出任参议,参赞机务。
有了这个身份,赵士哲立刻着手进行考试,选拔官吏,建立章程……义军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蒸蒸日上了属于是。
不过山东并不是只有朱颐垣一支义军,比如谢迁,此刻的处境,就相当艰难。
准确说谢迁能活到今天,都是阎王爷打瞌睡,忘了画叉了。
其实像谢迁这种义军,最大的特点就是随意,兴之所至,干出什么事情都不为过,丝毫不会像朱颐垣规划那么多,每走一步,都要不断权衡。
当初他冒出个念头,就要立个鲁王,结果听朱颐垣一顿吹捧,又拿下了淄川,就觉得自己能干更大的事情,立刻进军济南府。
如果他真大济南府,或许早就没有谢迁这个人了。
幸运的是,刚刚离开淄川,他在高苑的老乡通知他,说高苑空虚,乡亲们都不愿意当清廷的奴才……
谢迁在高苑出生,还有不少乡亲在,与其去济南府硬碰硬,不如先去高苑。
随后谢迁真的夺下了高苑。
乡亲们不断加入他的队伍,谢迁的人马一度突破了八千人。
那个时候的谢迁,当真是自信心爆棚,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然后他就接连挨了几个狠的。
梅勒章京赖恼率领兵马来袭,谢迁派出三千人出城主动迎战,结果损失了一半人,只有一千多狼狈逃回。
随后出身汉军旗的总兵宜永贵也来了,他们从外面包围了高苑县城,
谢迁一下子就掉进了大牢里面。
外面清军不时就猛攻城池,他不得不亲自上城督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挡住清兵,内部就又闹起来了。
没有粮食,城中百姓,乱糟糟的,人心不稳。
有一个城里大户甚至打算偷开城门,引清兵进来,幸好被谢迁发现,直接斩杀。
“这些畜生,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就那么愿意给清廷当奴才?”
阎尔梅追随着谢迁,他切齿咬牙道:“谢指挥使,这些士绅大户都不可靠,咱们能依靠的只有普通将士,我以为指挥使应该行霹雳手段!”
谢迁咬了咬牙,“我连故主都能杀,杀几个乡亲,就更不在话下!”
老谢立刻下令,诛杀城中豪绅巨贾,抄没他们的粮食……每个士兵一天二斤,普通百姓减半。
靠着严格的粮食限制,谢迁撑了一个半月。
高苑的富户巨贾都被他杀光了,随后士兵的粮食降到了一斤八两,老百姓削减为七两,然后是五两,三两……
说白了,一天就剩下一碗粥罢了。
士兵也渐渐的不够吃,只能宰杀牲口。
等到两个半月之后,城里的老弱妇孺,不断死去,由于外面被清兵围困,连下葬都做不到,整座城市,都被一股臭味笼罩着。
谢迁已经瘦了好几圈,他每天要防备清军,也安抚城内,一根蜡烛两头烧,憔悴不堪,心力交瘁。
谢迁最见不得就是那些小孩子饿得哇哇哭,他想抽出点粮食,但他真的做不到。
士兵已经不够吃的,由于饥饿,身体虚弱,普遍开始浮肿。
等到第三个月,瘟疫又在城里蔓延,有的士兵走着走着,就栽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谢迁的兵力也从巅峰的八千,降低到了不足千人。
这一天谢迁巡逻回来,一屁股坐在阎尔梅身边,直接道:“先生,你准备跑吧,高苑完了。”
阎尔梅也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但他还不愿意放弃,“谢指挥使放弃了?”
谢迁苦笑着点头,“你去看看吧,今天我走了一圈,……我想劝他们,可我也没劲了。阎先生,咱们的存粮没了!”
阎尔梅太知道高苑城中的情况,甚至要比谢迁说得还可怕。
他正在思忖,要怎么说呢,突然听到了啜泣之声,回头一看,竟然是谢迁,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哭了。
“妈蛋的,姓朱的混蛋,要不是听他的蛊惑,当什么英雄好汉,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老子给你挡在前面,你小子倒是知恩图报啊!”
“朱颐垣,你奶奶的,老子就该把你也带过来!”
很明显,谢迁的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摇摇晃晃,跑了过来。
“谢指挥使,指挥使……鞑子退了!”
“什么?”谢迁下意识站起,声音颤抖,“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不信可以上城瞧瞧,他们正往南边去。”
谢迁怔了片刻,撒丫子就往城头跑,阎尔梅也跟着上去。
两个人上了城头,举目望去,果不其然,清军走了,是往南边走了。
“姓朱的,老谢谢了!”
说完,谢迁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砰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