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颐垣确定全军头裹红巾之后,又立刻去铁匠作坊查看情况,随着朱颐垣一起来的还有谭德玉,赵应元,他们勉强算是义军里面,最知兵的。
当初在淄川县,朱颐垣就招募了一批工匠,到了莱芜,更是把晏子宾榨干了,就是为了工匠,还在大汶河边建起了铁匠炉。
但朱颐垣他们进来,发现大家伙正热火朝天忙活,均田之后,农具需要量大增,莱芜不缺铁料,境内就有三处铁矿场。
城里更有数量不少的工匠。
他们全力以赴,每天吃住,都在铁匠铺,毕竟朱颐垣是按件计价,表现好还给奖金,帮着安顿家眷,也给铁匠的家人分田。
这帮匠户出身的可怜人,多少代都没想过,还能捞到土地,因此干得格外卖力气。
他们打造的农具质量很好,他们打造的刀剑,甚至是铠甲,也都很不错。每天光是出产的长刀就有五十柄。
“要不了两三个月,别说战兵,就算是民兵也都能分到像样的武器,不至于拿着木棒充数了。”谭德玉兴奋道。
朱颐垣也很高兴,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有这个效果,他是很欣慰的。
只是赵应元却皱着眉头,高兴不起来。
“朱佥事,咱们也打了两场大仗,一个是针对马得功,一个是针对刘之干,而且还都打赢了,朱佥事怎么看?”
朱颐垣微微一怔,不复刚刚的喜悦,“对战马得功,也是因为他仓促越过长城岭,让赵将军找到了弱点,一击得手。至于刘之干,他冒冒失失突入青石集,奈何不来地道中的将士,又被我们夜袭,所以才惨败被俘。两仗都是以有心算无心,都是偷袭,如果以堂堂之师,我怕不是清兵对手……”
“为什么?”赵应元追问了一句。
朱颐垣微微闭上眼睛,等睁开之后,缓缓道:“刀剑不过防身之物,历代武举,考的都是力量,骑射,汉唐之强,强在弓弩。大明立国以来,火器大行其道,究其根源,也是火器打得远,没有见面,就能毙伤敌人,堂堂之师,很难有短兵相接的时候,或者到了短兵相接,白刃血战,已经是胜负已分的时候了。”
见朱颐垣知道,赵应元也不卖关子,他忍不住长叹,“当初闯王刚刚起兵,聚拢成千上万的兵马,遇上官兵,一触即溃,也就是缺少弓弩火器,只能挨打,死伤几百人,立刻军心瓦解。所幸后期不少明军投降,我们也有了火器,比明军还好,才能克敌制胜。如今的清军不但有弓马骑射了得的八旗,还有熟悉火器的降将,他们要真是调动精锐,步步为营,不犯冒进的错误,佥事可有什么好办法对敌?”
朱颐垣笑道:“这也是我希望把主力调入沂蒙山区的原因,利用地形,克制清军的骑射火炮。但要想真正打出来,还必须发展火器……实不相瞒,我已经拜托黄培,让他们寻找工匠,购买铁料,准备制造火铳了。”
黄培可是堂堂大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干这事情,到底有点大材小用,可朱颐垣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手下诸如张霖蒋琦等人,小材大用的也比比皆是。
万事开头难,也只能如此了。
他把这面旗帜竖起来,清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接下来就是绵密的手段……“也不知道巡抚方大猷能给我们多长时间筹备,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出招?”
……
朱颐垣使出全力,巩固壮大他的力量,也在盯着清军的一举一动,苦思冥想着对策。只是他没有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出招了。
晏子宾从朱颐垣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这位一手造就了两个大反贼的硬核狠人,还不甘心就此隐退江湖。
他要翻盘,要重新当官,还要当更大的官。
只是他捅了那么大篓子,这事能成吗?
晏子宾觉得问题不大,首先他虽然丢了莱芜县城,但巡抚方大猷连续战败,损失那么多兵马,罪过肯定比他大。
其次他跟朱颐垣谈判的那些事情,过于匪夷所思,反而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他只要一律说诬告就行了。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把罪名推给方大猷。
二十多年,颠倒黑白,推诿卸责,指鹿为马,欺上瞒下……我这份功力,是你方大猷能接得住的吗?
这位就躲在济南府的客栈,穷尽一夜功夫,弹劾方大猷四条大罪:其一,朱贼本是大明宗室子弟,久怀野心,图谋不轨,方大猷不知不觉,此为昏聩。其二,谢迁曾攻占淄川,后又流窜高苑,巡抚方大猷,没有派遣兵力清剿淄川余匪,以至于朱颐垣发展壮大。
其三,朱贼袭击高苑,杀害孔府家丁,煽动百姓,不交田赋,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身为巡抚,无动于衷。
其四,朱贼势大,依旧坐视总兵马得功行险越过长城岭,进入莱芜。罪臣身为莱芜知县,有心住马总兵,奈何一介文臣,势单力孤,没法扭转乾坤。本想与城池共存亡,为国尽忠。
奈何罪臣唯恐主上不知巡抚方大猷之昏聩无能,以至于误国误民,遗祸无穷。故此苟且贪生。冒死上奏,具表以闻。请求圣君吾皇,明察山东情形。选派干吏能臣,及早收拾山东乱局,不然齐鲁大地,不复朝廷所有……
写这道奏表的时候,刘之干兵败的消息,尚没有传到济南,可即便如此,晏子宾也是信心满满。
他取出县衙大印,结结实实盖上。逃跑还带着大印,确实经验丰富,准备充足。
这道奏疏递上去,就等着方大猷滚蛋吧。
果不其然,才过了没有五天,清廷果然派来了钦差。
而且这位钦差大人,还多少有那么点小小的名气,他叫钱谦益!
在东林点将录里面,钱谦益位列三十六天罡最后一位,被尊为天巧星,浪子钱谦益……赶快压住燕青的棺材板,不许诈尸!
时人给钱谦益取这么个绰号,也是实至名归,他虽然出身东林,但是和阉党也勾搭不清,脚踩两条船,堪称一个巧字。
至于他人有多浪,看他那位名满天下的小妾就知道了。
就在不久前,他先是带头献了应天城,随后又表演了两出精彩的大戏,水太凉,头太痒……随后随着清军进京,被任命为礼部侍郎,负责修撰明史。
钱谦益在弘光朝是礼部尚书,这算是掉了一级,而且修撰明史也没啥油水,他是不满意的。
正恰巧前些天衍圣公上奏,说是山东贼乱,杀死孔府家丁,不交田赋。
随后晏子宾的奏疏也送上来,弹劾方大猷。
再之后,朱颐垣斩杀马得功、刘之干、郑隆芳三人的消息也传入京城,这下子清廷彻底震怒。
小小的山东,居然冒出了这么个穷凶极恶的匪人,地方官吏简直昏聩糊涂。
钱谦益看到时机,立刻攻讦方大猷,说他误国误民,连衍圣公都保护不了,枉为读书人,应该自裁以谢天下。
多尔衮盘算之后,觉得钱谦益名气不小,借助他的声望,招抚士绅,只要士绅都站在大清这边,区区小老百姓,不值一提。
就这样,钱谦益得到了山东巡抚衔,奉旨南下山东,剿杀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