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三日,昆洛此时已然意气风发的回到了延城。
与离开延城时相比,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不但全身的服饰全部换成了汉服,就连说话也不时冒出几句汉语。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龟兹王,而是先行拜会了驻于城中的粟特商会。
此时摩尼也刚好从河中地区返回。
“可是摩尼会长当面?”
张昆学着汉人的模样对着摩尼拜了一拜。
摩尼在龟兹待的时间也不少,自然是识得这位龟兹左将,同时也乃是龟兹最大商人的昆洛。
昆洛的做派让摩尼感觉颇为奇怪。
虽然心中疑惑,不过摩尼面上却是不为所动。
“原来是昆洛将军,不知贵人登临,有何贵干,贵人但有所需,粟特商会一定尽量满足!”
谁知那昆洛却是侧身躲避,随即更是连连道,“不敢不敢,下吏岂敢受君之礼!”
“下吏!”
摩尼刚刚返回龟兹就听说这昆洛作为龟兹使节前往轮台,如今看来恐怕也被云阳侯收服了。
想到这里,他面带微笑的道,“昆洛将军也入吾汉军呼?”
昆洛闻言却是对着轮台方向拱了拱手,“幸得君侯看重,吾已经以被赐名为张昆,担任君侯家丞……”
张昆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个盒子。
盒子中赫然就是一枚四百石的官印,也是如今张昆的身份证明。
摩尼看着那盒中官印却是心生一丝嫉妒,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摩尼此时对张昆的身份却不再怀疑。
西域诸国还没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伪造大汉官印。
更重要的是,诸国即使想伪造也没有那个技术。
“恭喜家丞,但不知家丞此来可是君侯有何吩咐?”
摩尼脸上始终带着迷人的微信。
那张昆闻言却是谦卑的笑道道,“君侯吩咐,某以后就在摩尼会长手下听命,今后还请会长多多指教!”
摩尼笑道,“以后你我共同为大汉效力,自当和衷共济才是……”
张昆附和道,“正是正是!”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后,摩尼却是问道,“张家丞,今日可是有何要事?”
张昆犹豫片刻道,“不瞒会长,吾也是龟兹贵族,对国中之事也有一些了解……”
摩尼若有所思的看着张昆,“家丞可是指那拜城翕侯?”
张昆点头道,“此次龟兹国中相助于日逐王的实乃是骊驹一人……”
摩尼闻言心中却是明悟,“可是君侯让尔来寻吾?”
张昆也不隐瞒把他所知合盘托出。
最后躬身一拜道,“还请公教我?”
摩尼一把抱住张昆道,“家丞何必多礼,此当是君侯对尔的一个考验……”
张昆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为何君侯却不对那骊驹采取行动呢?”
他看了看四周道,“若大汉要惩戒骊驹,某在城中尚有三百私兵,必可助大汉拿下那骊驹……”
摩尼却是摇了摇头,“大汉和君侯自然会惩戒那骊驹,但此时却还不是时候……”
张昆恍然,“原来如此……”
……
第二日,已经心中有数的张昆,施施然的进了龟兹王宫。
此时王宫大厅内从龟兹王到龟兹国中各主要贵族皆已在厅中等候。
见到迟到的张昆,一名翕侯却是斥责道,“昆洛尔为何此时才到?”
张昆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把一封由细麻布写就的信件递给了龟兹王。
“龟兹王,这就是云阳侯,给尔等的条件……”
“昆洛注意你的言辞,你现在是在跟你的国王讲话?”
一名延城贵族看不惯昆洛的做派出言指责。
昆洛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的国王,是的是的,三天前他还是我的国王,不过现在却不是了!”
“昆洛你想造反?”左都尉白礼故作生气的起身质问。
龟兹王对昆洛的态度同样不满,只是想到当日是众人逼迫昆洛前往的汉营,因此才勉强没有发作。
“造反?”张昆连连摆手,
“不不不,吾现在已经不是龟兹人了,而是高贵的汉人……岂会造反。”
“昆洛你真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昆洛看了看说话之人,那是拜城的翕侯骊驹。
他面色复杂的看了看骊驹,骊驹所行之事他其实非常清楚。
甚至连他秘密与康居人联络之事,也知晓一二。
“骊驹翕侯,吾可没疯,也不瞒着尔等了,吾现在已经是云阳侯的仆人,君侯已经授予吾家丞之职……”
说着他还小心翼翼的从身旁的一个木盒里面恭敬的取出了一枚铜印。
“汉印!”
一名见多识广的贵族惊呼道。
昆洛哈哈一笑,“这正是云阳侯国家丞官印,吾现在已经是大汉四百石官吏……”
“呜哇!”
厅中的贵族们一個个惊呼着,不少人还流露出嫉妒的目光。
尤其是曾经被推举出使汉营的几名贵族,更是又嫉妒又后悔。
“从今往后,吾名即是张昆,昆洛之名,二三子休要再提……”
面对昆洛(现在的张昆)的新身份,即使是龟兹王也立即改变了态度。
他起身道,“君且上座!”
张昆客气了一番,还是坐到了下首。
他又不蠢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刚才的那一番表现实际上是他有意为之。
张昆坐好后对龟兹王道,“国王殿下,看完还请尽快给吾答复……”
“使者稍待!”
不一会儿,龟兹王惊呼道,“这真是汉军的条件……”
“汉军提出什么要求!”厅中贵族纷纷起身问道。
龟兹王把信件交给身边一名侍从。
那侍从接过信件立即朗声念道,“大汉轮台营田校尉云阳侯越至龟兹王摩萨,尔阴连匈奴……本当……然……”
未几,那侍卫已然念完了信件上的内容。
“不行,我们绝不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这是汉人要彻底吞并我龟兹啊,我高贵的阿育王的子孙绝不接受这屈辱的条件……”
拜城翕侯骊驹第一个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
“对,决不能答应汉人的条件!”
“这汉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各地方翕侯纷纷表示反对。
“吾龟兹乃大国,岂能对汉人俯首帖耳……即使是匈奴人也不敢如此欺压我等……”
“殿下,咱们万万不能答应汉人的条件啊……”
“我龟兹有两万大军在,何必惧怕轮台汉人,汉军如果上门……”
“只要殿下下令,我拜城可出兵3000……”
拜城翕侯骊驹极力反对同意汉军的条件,甚至喊出了战争的口号,而各地方翕侯也纷纷支持他。
与地方翕侯贵族相反,延城贵族则不太愿意开战,与地方翕侯相比他们更清楚大汉和汉军的实力。
“大家可别忘了三年前的事……”一名延城贵族提醒道。
这句话一下子让经历过三年前那一战的贵族打了一个寒颤。
“是啊是啊,殿下三思,一旦开战,延城恐将不保啊……”
“哼!”
“尔等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吾就不信,那汉军能有这么强!”
“三年前之事,依我看不过是姑翼太废物了而已,否则岂会败于数百汉军之手……”
“翕侯此言差矣,汉军之强,可是我等亲眼所见……”
这时一人起身道,“汉军之强,我龟兹实难抵达,就算我等侥幸击败了轮台汉军,可那汉朝还有数十万大军啊,届时恐有轮台之祸……”
“左都尉所言甚是,还是不要擅起刀兵的好……”
“咱们还是先与汉人好好谈谈,兴许汉人就把条件降低了呢!”
“是啊是啊!”
延城贵族纷纷附和。
龟兹王转身向张昆道,“不在云阳侯的条件可能降低一些……”
张昆哈哈一笑,“君侯有言,此乃最后条件,尔等唯有允与不允……”
“嘭!”
骊驹大怒,一拍几案跳了起来。
“真是欺人太甚,陛下决不能答应,我这就回拜城,尽起兵马与那云阳侯决一死战!”
张昆笑了笑,“翕侯我大汉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吾观翕侯恐怕别有用心吧,谁人不知尔拜城骊氏一心想……”
骊驹还不等张昆说完,就跳了起来,“昆洛你这个叛徒,我要宰了你!”
周围的人赶紧上前拦住了他。
“昆洛你这个叛徒…懦夫…”骊驹口中一直大骂不已。
张昆似乎没有听到似的,轻轻抖了抖身上的汉服。
随后语重心长的道,“我张昆也曾是延城人,劝各位一句,汉军和帝国的强大不是尔等可以想象的……”
“现在答应大汉的条件,大家还不失贵族王侯之位……晚了可就不一定了……”
随后他又转身对龟兹王道:
“陛下是想如楼兰王一样身死国破,头悬北阙,还是如乌垒国王一样身享富贵,还请陛下细细思量。”
说完他就对着龟兹王一拜,大摇大摆的就要离开王宫大厅。
就在快要离开大厅时,张昆忽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对骊驹道
“骊驹翕侯,有些事做的,有些事做不得,还望翕侯三思!”
骊驹冷冷一笑,“某行的端做的正,有什么需要三思的……”
一旁的摩珠闻言却是起了狐疑之心。
这些时日骊驹的一些行动确实让人感觉疑惑。
就如刚才,他的话语表面上冠冕堂皇,但实际上却颇含挑拨之意。
“难道骊驹已经决定造反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心中升起。
“陛下决不能答应汉人的条件啊,否则龟兹就真的国将不国了!”
骊驹泣涕下拜,让厅中一众贵族,尤其是地方贵族感动不已。
龟兹王面色犹疑始终下不了决心。
“且容本王细细思量!”
骊驹心头暗喜,面上却假意发怒,随即装作怒气冲冲的出了大厅。
刚刚张昆的话语让他大为紧张,他决定尽快与白礼商议,最好是能提前行动。
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骊驹,龟兹王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叹息一声道,“大家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议论……”
另一边骊驹离开王宫后,并没有回到自己在城内的住所,反而带着随从打马往城外而去。
“尔等留下!”
出城之后,骊驹担心有人跟踪,因此在路口留下了两名随从。
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两名随从,打马往西北的胡杨林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骊驹却是到了一个隐藏在胡杨林深处的一个村子。
只是如今这个村子已经完全被一支没有打出任何旗号的军队所占据。
至于原来的村民,自然已经全部进了西方佛国。
骊驹没有耽搁,直接进了村子中央的一间屋舍。
“骊驹,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骊驹之弟骊威惊讶的询问道
骊驹拿起屋中的水袋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才道,“情况有变,恐怕得提前行动了!”
骊威一惊,“出了何事?”
骊驹摇了摇头,“还不清楚,不过那汉人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
“汉人?”骊威问道
骊驹道,“应该是昆洛那个混蛋察觉到了什么,告知了汉人……”
骊威点了点头,“昆洛,那倒是不奇怪,要不要派人把他……”
骊威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骊驹摇了摇头,“昆洛暂时还不能动他!”
骊威不解的道,“为何?”
在他心中昆洛不过就是一个商人,一个纨绔子弟,贵族中的败类而已。
骊驹摇了摇头道,“那昆洛去了一趟轮台,如今却反而成了汉使了!”
骊威一听惊讶的道,“就昆洛那贵族中的败类,也能做汉使,没有弄错吧!”
骊驹肯定道,“不会弄错的,那混蛋如今竟然成了汉军轮台主将云阳侯的家丞,是大汉四百石的正式官吏了!”
骊威咋舌道,“那云阳侯什么眼光,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人做家丞!”
骊驹道,“恐怕这是那云阳侯故意为之……”
接着骊驹又把王宫之中发生的事细细诉说了一遍。
骊威听完后,却是若有所思的道,“恐怕是被俘的匈奴人泄露了咱们的消息!”
骊驹赞同道,“当是如此了……恐怕吾等不得不提前行动了!”
骊威点头叹息道,“真的不愿走到这一步啊!”
骊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摩萨贪婪好色,软弱无能,如何能做大国之主,你我只是拨乱反正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