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锐哥儿,你这袖口怎么破了?是宋大山割的么?可曾受伤了?”三娘子拉着方锐袖口,惊讶问道。
方锐会意:“是,被大山叔用剪刀划了一下,留下道白印子,不妨事。”
“呀,只留下了一道白印子吗?刀割不伤,肤如牛皮,这是入品武者啊!锐哥,你突破入品了?”
“前两天,侥幸突破了。”
两人一唱一和。
其它人听到方锐成了入品武者,惊讶之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再也没有人劝说方家大度、息事宁人了,反而,场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氛围。
他们自然知道入品武者意味着什么。
入品武者,在这常山县城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角色了,可以说,一步脚跨出了底层。
无论哪个帮派,都不会不收入品武者,甚至,只要确定身家清白,一般都会直接提拔为精英帮众。
退一步讲,即使不加入帮派,也能比其他人家多获得一些尊重,无论是在帮派人员,还是官府衙役面前,都是如此。
从前的时候,方百草靠着入品武者的身份,就足以庇护着一个‘草芝堂’。
也是在第一波剿贼官军大败的消息传回,方百草生死不明,一众邻居们才对方家的忌惮减少,纷纷借粮……
——这也算是变相地欺负孤儿寡母了,不过比较隐晦而已。
如今,方锐成为入品武者,撑起了方家,其它人心态变化,自然不敢再如往常视之。
就算不说生死未明的方百草,仅仅一个入品武者的方锐,就足够震慑他们了。
‘果然,人性本恶,欺软怕硬!’
方锐心中暗道。
之前,这些邻居敢劝方家息事宁人;可当初,虎爷对老楚家动手、官府对王家抄家,他们可曾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没有!
前后差别,不过是拳头大小罢了。
老硬虎帮拳头大,虎爷手腕硬,他们不敢反抗;方才,在方锐表现出入品武者实力之前,方家看上去比较‘软’,所以他们敢道德绑架。
而如今,当他暴露出入品武者的实力,他们就立刻噤声了。
可以说:此时的方锐,就算比不上虎爷,也至少有半个虎爷的威慑力了。
这也正是方锐主动暴露出九品实力的原因:震慑邻里,减少一些麻烦。
人群中心。
宋大山看着方才帮他说话的邻居们,此刻噤若寒蝉,方才脸上的欣喜顿时化作了惊慌,颤抖着身子,竟是扑通一声跪下,大耳光啪啪扇着自己的脸:“锐……锐爷,不要报官……我再也不敢了……”
‘早干嘛去了?’
方锐心中冷哂一声,不为所动,目光游移,扫过那些方才劝和的‘好邻居们’,他们一个個尴尬地避开视线,恳求地看向方薛氏,希望她说两句话转圜关系。
可方薛氏心善不假,却不是老好人,她还没忘了之前这些邻居是如何道德绑架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去看他们。
此时,她可是出气了,看着这些邻居们前后不一的反应,心中畅快,脸上也有光。
“咳咳!”
这些邻居们尴尬的同时,心中更是后悔不已:早知道方锐是入品武者,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掺和进来啊,就算不交好方家,也万万不会得罪了。
三娘子瞥了一眼这些人,好看的一双秋水明眸中闪过淡淡的不屑、嘲讽,俏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今天方锐的表现,可以说远超她心中预料,让她更加坚定了交好方家的决心。
“这边怎么了?怎么都不睡觉?”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在这道声音中,两个身穿灰衣、胸口上画着一个‘差’字的衙役进来了,正是巡夜的官府中人。
……
当两个衙役询问情况的时候,这些邻居们抢着说了,争相作证。
事情经过本就不复杂,众人说了一遍,他们就心中有数,这些日子,这样的事情也发生了不少……
尤其是:听到方锐如此年轻,就是入品武者时,态度更是和善了三分。
“那……方兄弟,这人我们就带走了?”
这衙役话语中带着客气。
还是那句话,身为入品武者,无论是在帮派人员,还是官府衙役面前,都有三分面子。
“那就麻烦两位老兄,为兄弟做主了,改日请两位喝酒。”方锐借着贴近的机会,各自送出了一把大钱。
“好说、好说,方兄弟放心。”两个衙役暗自掂量了下,脸上笑容顿时更加真诚,暗赞方锐会做人。
于是,在一众邻居的注视下,宋大山面如死灰地被带走了。
“大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悲戚呼喊。
原来是宋大山家的菜花婶来了!
宋大山出来偷粮,也没告诉菜花婶,而且,他家距离方家有一段距离,听到外面隐约的动静,本来也没想出门的。
——就如柳树胡同的人家,也不是所有邻居都来了,就像其它稍远一些的人家,就没过来多少。
直到……
菜花婶发现宋大山不见了,本以为是去了茅房,可始终等不回来,又突然想起傍晚的事情,心中一个咯噔,这才出门过来,现在才赶到。
“两位差爷,等等!等等!”菜花婶在后面大喊。
可这两个衙役哪有那份耐心,更别说还得了方锐的关照,自然是理都不理,强硬拖着宋大山,直接带走了。
见菜花婶回身,方锐也懒得多费口舌,和三娘子道了声别,就拉着方薛氏回屋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些邻居们倒是没走,和菜花婶说了事情经过,纷纷指责起宋大山。
“你家大山,实在不像话,这大半夜的,来方家偷粮食,还对锐哥儿动剪刀……”
“是啊,太过分了!”
“我都看不下去……”
“确实是你家宋大山做得不对……这天色已晚,也别打扰人家了,真想求情,明早再来吧!”
……
这些人大声指责着宋大山,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受害者不是方家,而是他们自己一样。
屋里,方薛氏还在愤愤不平:“呸,这群见风使舵的,锐哥儿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
“放心吧,娘,我知道的。”
方锐明白:这些人的确是在向方家卖人情,或者说,补偿之前的不好的表现,唯恐他记仇、报复。
其实,这些人想多了。
方锐恩怨分明,却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一些道德绑架的话而已,也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他自然不会去刻意追究、报复。
当然,他们要想凭借这些表现,和他搭上关系,占什么便宜,却也是痴心妄想。
……
回屋。
“兄长,”
方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半醒来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外面出啥事了啊?”
“一个偷粮贼,被抓走了……没事,你继续睡吧!”
方锐笑了笑:这丫头也是心大,外面那么大事,都没彻底吵醒。
不过,他也理解:小孩子睡性大,不说方灵,就是三娘子家囡囡、别家的孩子,也没见有谁来的。
“哦!”小丫头梦呓般答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一夜匆匆而过。
……
次日。
清早,方家开伙做饭,高粱面烹煮的清香随着炊烟袅袅升腾。
不同于以往的小心翼翼、尽量遮掩,今后,哪怕方家吃的稍好一些,别家也不敢说什么了。
这就是入品武者的威慑力。
“娘,宋家婶婶,还有小丘、小花,在咱家外面跪着哎!”方灵趴在窗口,撅着小屁股,探头探脑道。
一大早,菜花婶就领着宋小丘、宋小花,这一对儿女,来到方家外面跪着,显然是想为宋大山求情。
可方薛氏气还没消,砰地一声关上门,将他们晾在了外面。
即使这般,菜花婶和一对儿女也没走,仍在方家门外跪着。
“就你管得多?”方薛氏冷着脸,哼了一声。
“哦!”
方灵见方薛氏生气,连忙跑开,不敢触霉头,来到方锐身边,小声问道:“兄长,他们为什么要跪着啊?”
“因为做错事了,要求咱家……”方锐刮了下小丫头的鼻尖。
方家关起门,吃完了一顿饭。
早饭过后。
菜花婶领着宋小丘、宋小花,三人还在外面跪着。
方薛氏从窗口向外看去,脸上露出一抹不忍。
大人也就罢了,两个小孩:宋小丘、宋小花,和方灵年龄差不多,跪了这么久,让她有些看不下去。
方锐看到方薛氏的反应,想了想,这事确实不好放着,需要做一个了结,便开口道:“娘,我去处理吧!”
“哎!”方薛氏自然答应。
方家早就是方锐当家做主了,她也习惯了,有大事都让方锐做主。
吱呀!
方家门开了。
外面,等候良久的菜花婶,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她拉着俩孩子起身,想凑上前,可跪得久了,腿脚僵硬酥麻,脚下一个踉跄;旁边,小丘、小花也是站不稳,差点栽倒。
方锐搭了把手,搀扶住他们。
他注意到:无论是菜花婶,还是小丘、小花,穿的麻布裤子似乎质量不太好,这时已经被磨破,可以看到通红的膝盖。
“锐……爷,”
菜花婶抓住方锐袖子,啜泣着哀求道:“是我家大山不对,对不住方家……我们可以赔偿,暂时凑不齐钱,也会慢慢给……只求,放我家大山一条活路啊!”
‘这才是道歉么,有认错、有商量赔偿,不像是昨晚的宋大山,只想着靠邻居情分,道德绑架。’
他们的态度,方锐感受到了,是认可的,可却不能答应。
“叫什么锐爷?和以前一样,叫我锐哥儿就行。”
方锐摇摇头,说起了正事:“菜花婶,不是我心狠,而是……你试想一下:昨晚,大山叔若碰到的不是我,是我娘亲、妹妹,或者,我不是入品武者……后果会怎样?”
菜花婶哑口无言。
若真是那般,多半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大山叔也是成年人,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所以,菜花婶,你想让我去向官府求情、撤案,这种以德报怨的事情,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面对菜花婶绝望的表情,方锐无动于衷,只是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这样吧,官府审案的差役若来询问,我就实话实说,不会添油加醋,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然后,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咱们两家该怎么处,还怎么处,我也不会刻意记恨……”
话虽如此,方锐却知道:因为他的关照,宋大山此人,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至于什么赔偿,就不要再谈了,我家也没什么损失,再说,这个年景大家都不好过……”
这纯粹是漂亮话,方锐即使想要赔偿,宋家也拿不出什么,否则,宋大山又何必来偷粮呢?
远处,一些邻居不敢光明正大地围观,却也在竖起耳朵偷偷听着,听到这番处理,纷纷都夸方锐做事敞亮。
当然,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讨好、几分畏惧,就只有各人自己知道了。
“谢谢!谢谢锐哥儿!”
菜花婶知道这个处理,已经是她能争取的最大程度了,也不敢再纠缠,领着一双儿女,落寞转身离去了。
……
上午的时候,一个衙役来到方家,方锐认出,正是昨夜两个衙役中的一个,叫做江平安。
“方兄弟,判下来了,那个宋大山今日午时斩首……”江平安来‘报喜’。
“谢了,江兄中午留下,我请江兄喝酒!”
方锐有心结交此人。
毕竟是官府衙役,披着一身官皮,探听消息、或者一些小麻烦,都可以轻易解决。
这就是一条路子啊!
以前?
方锐倒不是不想经营关系,只是入品武者的身份没有暴露出来,即使他想结交,人家也看不上他啊!
若是刻意为之,反而会弄巧成拙,被当成肥羊盯上。
现在,在暴露出入品武者身份后,两人地位相当,这才可以平等相交。
当然,这只是一个基础,想要关系更进一步?
就要看手腕本事了!
“不了,下次、下次!方兄弟也知道最近城中的情况,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就连老兄这边,还是我特意抽时间来的……”
“好,那我就不留江兄了,不过,这顿酒,我可记着!”
方锐下定决心:即使江平安不来,他也要主动上门,带些礼物多跑几次,一来二去,这不就熟了吗?
交情是慢慢处出来的啊!
‘老爹也留下了一些关系,以前,地位不对等,倒也不太好贸然上门,如今,却是可以活动起来了!’
方锐心道。
……
出门,江平安召集柳树胡同的人家,顺道宣读对了宋大山的判决,就离开了,却留下一片哗然。
“宋大山竟然要被砍头了,这可真是……”
“我听说:最近,城中犯人太多,监牢都装不下了,也没那么多粮食……同时,也为了震慑不法,这才量刑从严的吧!”
“或许还有方……”
“嘘,噤声!这话是能说的吗?”
……
邻居们议论着,在对方家愈发敬畏的同时,无形中也疏离了许多。
方锐也不在意。
或者说,这种威慑力,正是他想要的,有了宋大山被杀鸡儆猴,想必日后方家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