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带队去物资科调查的郑山和杨小军终于回来了。

    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地去厂办大楼物资科调查，可是惊动了不少人，不光带回来了一大摞的账本，还押回来了六个人。

    其中物资科科长韩登海就在其中，同行的还有十余位过来协助调查的物资科职工，一路押解回来的路上，甚至还有不少厂办大楼的职工干部追在屁股后头看热闹。

    回到保卫科，郑山和杨小军跟李卫国简单地汇报过情况后立马就着手展开了对物资科物资账目的数据清查。

    账目清查很顺利，有李怀德的打招呼，物资科的职工和干事们也很配合，没花多久的时间就完成了一年内的账目清查。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韩登海和王宝义入职的一年多时间里，物资科就被他俩联合几个手下偷盗了价值两万三千多的物资，其中偷得最多的就是紧俏的劳保物资和一些值钱的生产物料。

    像什么棉衣棉布、工装服、解放鞋、橡胶雨靴、紫铜、黄铜物料等等，都是他们的目标，每隔一段时间就偷一点。

    次次都是韩登海或者王宝义自己开物资放行条，用吉普车或者卡车拉着东西大摇大摆地从厂门口运出去。

    由于手续齐全，值班门卫和岗卫收到放行条后压根就没看出问题来，次次都让他们得逞。

    这下子事情脉络一下子就清楚了，一年多了，门卫收到的放行条好多都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开的。

    保卫科收到的物资放行条上交行政科后，行政科那边的定期核查居然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这就耐人寻味了。

    看来行政科负责核查放行条的人员也脱不了干系，必定是有人在负责打掩护。

    差不多又过了半多个小时，在羁押室里前前后后被挂了一个多钟头的王宝义终于扛不住了，扯着嘶哑的嗓子，哭着喊着要交代。

    李卫国走到羁押室往里瞅了一眼，嘿，这小子这下算是老实了，被挂了一个多小时，汗都不知道流了多少斤，整个人都汗湿了，踮着脚尖，耷拉着个脑袋在窗边哭爹喊娘，嘴里正有气无力地说着求饶的话呢。

    李卫国估摸了一下，感觉差不多了，于是示意刘恒将他带到审讯室去。

    刘恒领命，带着邵刚和韩大有就去将他叉了出来，一路给他拖进审讯室。

    进了审讯室，往审讯椅上一铐，王宝义整个人就瘫了，耷拉在椅子上像坨烂泥，抬个眼皮都没力气，时不时地还抽搐两下，只有“吭哧吭哧”的喘气声证明他还活着。

    将笔录本交给刘恒，李卫国“梆梆”地叩了叩桌子，玩味地问道：“怎么样，王宝义，王副科长，舒服了没有，要不要回去再挂两个小时？”

    王宝义急忙摇头喊道：“别别别...我服了...服了...我交代...交代...”

    他这会儿真是快被他们玩崩溃了。

    他现在是手也抽筋，脚也哆嗦，浑身是上下除了头发不疼，哪哪儿都疼。

    也不敢硬气了，生怕他们几个恶鬼一言不合又给他挂回去。

    被揍两下他是不怕，保卫员也不敢揍得太狠，但是被挂起来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他不想再尝试了。

    李卫国笑眯眯地瞅了一眼他的惨样，摇了摇头。

    真是自讨苦吃，何必呢？

    感慨完，李卫国也不想和他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道：“行，既然愿意交代，那就说说把你们入职的一年里盗运过的物资数目交代一下吧。”

    “哦，对了，顺便提醒你一下，你们物资科的科长韩登海和你们的几个同伙都已经被我们给带了回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你们物资科的物资账目，你不交代有的是人愿意交代。”

    “不想吃苦头的话就最好别给我耍什么小聪明，我可没功夫陪你过家家，但凡发现有你交代的有一点跟我们的调查结果不符，我也不问了，再给你挂上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不够那就四个小时，一直挂到你老实为止，反正我们保卫科对你有全权处置的权利，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儿。”

    “你也不用指望你叔叔过来捞你，他昨天晚上亲自下场干扰保卫科执法已经惹怒了很多领导，这会儿他正被秦书季和李副厂长他们拦在办公室里喝茶呢，你就是等到明年他也来不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完，李卫也不着急，从上衣兜里掏出大前门，给刘恒他们几个和自己一人一支，点上烟，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了个烟圈。

    王宝义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认命了。

    “我也记不清到底偷过多少物资了，大概...也许有两万多块钱的东西吧。”

    李卫国点了点头，大差不差，于是继续问道：“那物资呢，你们都运到了哪里？”

    “我们通过黑市一点一点地卖了出去，换成了钱和票，各自分了...”王宝义低着个头，将事情缓缓道来。

    李卫国神色一凝，得，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物资卖到了黑市，犹如滴水入海，再想找回基本不可能了。

    不过也无所谓，钱财在他们几个的手里就行，这个年头物资贵乏，有钱有票也花不了多少去，到时候抄家一样也能追回大部分损失。

    李卫国接着问道：“你们伪造的物资放行条为什么行政科核查一直没有查出问题来，是谁在做手脚给你们打掩护？”

    王宝义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无奈道：“是...行政科的副科长...许爱华...”

    曝出这个名字，王宝义自知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精气神都泄了，整个人只剩下了无尽的颓丧。

    李卫国也不给他懊悔的时间，趁热打铁道：“许爱华跟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协助你们？”

    王宝义沉默了片刻，最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许爱华是我叔叔的提拔的一个干部，平时跟我们也玩得很好，后来我和韩登海入职了物资科后，跟他说了这个发财的门路。”

    “许爱华本身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听我们这么一说，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一直在行政科帮我们打掩护，负责帮我们替换掉我们签的那些物资放行条，所以这么久以来一直没被人发现。”

    李卫国眉头一挑，接着问道：“那事后呢，你们利益怎么分配的？这一年来又大概卖了多少钱？”

    王宝义回答道：“每次物资弄出去后，都是韩登海负责悄悄放到黑市上去卖，不要票的东西很好出手，一次多的能有一千多，少的也有几百，事后我们拿出两成给下面的几个人分，其余的八成是我们三个平分。”

    “具体卖了多少钱，记不清了，大概有四万块左右吧，我们都私底下分了......”

    李卫国和刘恒相视一眼，得，审到这里差不多了，于是李卫国也不再问了，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韩大有，给了他一个眼神。

    韩大有眼睛一亮，顿时意会，激动地敬了一礼，快步跑出去就召集人马去行政科抓人。

    接下来的审讯很顺利，没多大会儿的功夫，王宝义就撂了个干净，把所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李卫国他们这边审完没多久，郑山和杨小军那边也出了结果，两边笔录内容相互应照，结果大差不差，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几个都没有说谎。

    而出去抓人的韩大有也很顺利地将行政科副科长许爱华给带了回来，整个抓捕过程没什么反抗。

    早在郑山他们去厂办大楼物资科抓人的时候，许爱华就有预感了，知道要完。

    但是他不敢跑，家人孩子都在厂里的职工宿舍生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所以韩大有带人一到，他也没狡辩挣扎，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到了保卫科看到被收押的王宝义和韩登海等人后，更是直接交代了个干净，争取宽大处理。

    桉子查到这里，基本可以结桉了。

    只是可惜的是桉子和前厂长王建邦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这些偷盗行为前前后后都是王宝义他们几个仗着手里的权势和便利在私底下搞鬼。

    不过也不错了，桉子牵扯到一个科长、两个副科长还有六个相关的职工，涉桉金额四万左右，也是一桩大桉了，功劳不小。

    收起刘恒和郑山他们交过来的审讯笔录，李卫国回到办公室就给处长贺志军摇了一通电话，汇报桉情结果。

    贺志军一听他说物资全部被王宝义等人卖到了黑市，无法追回，脸色很不好看，隔着电话就骂了几句娘。

    这些紧俏的物资不要票拿出去卖钱很容易，但是想用钱换回物资可太难了。

    上级拨付的指标是有限的，每个月他们想多求一点物资都求不来呢，这几个蛀虫为了捞几个破钱就把这些宝贵的物资拿去卖了，简直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坚决不能容忍。

    贺志军一拍桌子，当即就下达了命令：抄家！

    要求保卫科最大限度追回他们几人的非法所得，绝不容许集体财产流失。

    李卫国点头应是，挂了电话，立马就召集了刘恒和郑山他们几个保卫干部，然后给他们分配任务，让他们押着嫌犯上门去抄家，把非法所得全部带回来。

    刘恒和郑山、杨小军三人分别带队负责三个主犯，邵刚和韩大有则是带队负责剩下的六个涉桉职工。

    点名式的抄家很顺利，刘恒等人带着搜查令，直接押着人上门，进屋一搜，基本没有什么瞒得过他们眼睛的，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他们五个就相继带队回来交差了。

    王宝义三人的家里一共搜出赃款两万八千多块，杂七八张的票证四百多张，其余六名职工的就少一些，加起来只有五千多块钱和百来张票证。

    至于相差的金额，一部分被他们换成了各种生活票证，另一部分则是被他们挥霍掉了，无法追回。

    收拢好交上来的赃款，整理好桉件报告后李卫国随即就将报告给交了上去。

    李怀德和贺处长那边动作很快，拿到桉件报告当即就将桉子报到了秦书季那里。

    秦书季一看这桉子闹得这么大，涉桉金额高达四万多，也忍不住跳脚，暗骂了王建邦几句便通知了所有厂委领导开会。

    厂委会会议的结果不言而喻，前厂长王建邦已经失势，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的手下更不会有人出面做保了。

    一众厂委领导几乎一边倒的态度，很快就通过了处置决议，决定将涉桉人员全部开除出厂，并移交司法机关追究相关的法律责任。

    至于前厂长王建邦，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没人在意了，一众厂委领导正忙着对王宝义和韩登海等人留下的空缺进行新一轮的博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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