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颜俊推门一看,偌大的医房不止房助教和崔禅师,还有另外四个人。
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在角落里,双手捧着茶盏的娇小女博士。
穿着一身紫黑纱博士服,身形娇小玲珑,一脸书卷气,知书娴雅如空谷幽兰,眉心点紫,眼角淡淡的鱼尾纹细弱青丝,彰显出岁月的沉淀。
坐着还好,一旦站起身来,谈博士的老萝莉气质,难以掩盖!
另一男人离石台最近。
其人身形高大,面容粗犷,左手赤金刃,右手持粗如手指、长如手臂的银针,也穿了一身博士服气势如黄河奔涌泥沙俱下。
乃是丹林院次座,袁石开博士,三品炼药师。
与其说他是个炼药师,不如说更像是个武夫。
实力强劲,医术看天。
原主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说袁博士可能是忠王安插在国子监里的人。
内城是裘公公的天下,能让京兆尹安插内应的地方,除了维持治安的十六卫外,也只有国子监等寥寥数地而已。
其余两人,皆穿着白纹黑衣,头戴帷帽黑纱以遮面。
是镇狱司的不良人!
陈颜俊仔细看了眼,二人正是寒食节那日,姗姗来迟、飞马赶到渭水边的午马部不良人。
至于石台上的崔禅师,见陈颜俊来了,一激灵挣脱束缚,袒身坐起来,只在裆部披了一块白麻布。
只见他面黑如墨,全身赤汗,肌肉鼓动,是蛊毒发作之兆。
见到陈颜俊,崔达如获救星。
“陈公……不对,我的亲妹夫,你可来了!”
陈颜俊松了口气,至少状态比上次在崔府好,脸没崩,还有些神智。
如此,他先朝房内众人作揖。
“袁博士,谈博士,房助教,两位镇狱司前辈……”
房群玉忙盯着陈颜俊,皱眉。
“不必多礼,你这就入品了?”
陈颜俊徐徐散开了一身灵压,眼前都是大佬,他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嗯。”
房群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离奇的事他见多了,也不多你一个。
角落里,谈博士一脸风轻云淡的扫了陈颜俊一眼。
双手捧着茶盏,喝着红茶,冒着宛若血雾的茶气。
上一次见到陈颜俊,她就觉得此子很快要入品了。
没想到这么快,今日一见,五行均赋巍峨如山,灵压均衡丰沛,确定是入了养气第三境!
石台前,左手持金刃、右手持一根粗长银针的丹林院次座,袁石开,扭头瞥了眼年轻人。
此子确实有些不凡,可他属实没想到,崔禅师喊了半天的陈公子,居然只是个九品武夫。
“我当是何方高人,原来是崔禅师的妹夫,治病不讲亲疏,毒火攻心时与你讲亲疏了吗?”
陈颜俊气定神稳,摇头笑道:
“崔禅师恐怕是被袁博士的金刀与大银针吓到了。”
袁石开微微一怔,皱眉不悦。
房群玉连忙向袁博士介绍道:
“这是我的学生,陈颜俊,医术一道颇有些天赋。”
并没有提及陈颜俊中毒的事。
除了房群玉,其余人并不知晓陈颜俊中的蘑菇毒可能与崔禅师有关。
袁石开气色一沉,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这不是寻常病症,房助教自己都不敢下手诊治,你一個丹林院学徒确定行吗?”
“你一旦失手,我们不但会失去崔禅师,也会失去丹林院目前为止最重要的病体……你一个九品学徒,真的担当起吗?”
我也没说要给崔禅师治啊……陈颜俊意识到,这家伙可能是来捣乱的。
寒食节那日的事,武侯铺上报的是县衙,定会一步步传到京兆尹耳中。
一路追查到樊宇尸体的下落,刚好又在丹林院,便由袁博士接管此事。
遇到中毒的崔禅师,应是偶然。
眼下,崔禅师的蛊毒又发作了。
但情况要比上次要好的多,以房助教的医术,镇住崔禅师的毒质发作,问题不大。
此番,恐怕也是受丹林院次座的压迫,无法主导诊治过程,又担心袁博士破坏病体,这才让崔禅师找他来了。
“别急,我先看看。”
陈颜俊来到石台边。
伸手以掌心贴于崔禅师小腹上。
以神识深入看,似能清晰看到毒质的运作过程。
这确实是一种魂毒,感染的不是血脉,而是一种影响思维的……某种特殊的契约力量。
陈颜俊不确定这是何等力量,但根据他自己的灭毒经验,还是能找出一两个根治之法。
“似乎是一种血契魂毒,可由变异的血液传播。”
“想要根治,最好的办法是留下丹田,其余身体组织全部切掉。”
崔禅师一听,人都傻了。
“啊?”
你这哪叫切去其余组织?这是切走丹田重新造一个活人出来啊!
当然,这个蠢办法,陈颜俊只是说说而已,重点是第二个办法。
“还有一种办法,如果崔禅师心志足够坚定,可以洗髓进入魇气幻境,以毒攻毒,强力镇魂,以魇气幻境的震慑力强行破坏血契。”
崔禅师这才长舒了口气。
“虽说咱家可能是长安城内心志最不坚定的酒肉和尚,但还是觉得,这个办法更合理一些。”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房群玉心中大喜,微微颔首,满意抚须,尽管他只有些许胡茬。
谈博士眸光微漾,澹澹的盯着陈颜俊,颇有些惊喜与欣赏之色。
就连袁博士,也被陈颜俊这一番分析给镇住了,语气也软了些。
“你若有胆,便可一试。”
“嗯。”
陈颜俊拱手示谢,又道:
“洗髓前,须陈某亲自为崔禅师运力镇魂,还望房助教先教会我御灵治人之法。”
噗——
崔禅师一口毒血喷出来!
吓得老脸瞬间崩塌,一双惊愕惨白的眼珠子垂到脸颊,直瞪着陈颜俊。
你连运力治人都不会,却敢治我?
地下医房里忽然安静下来。
仿佛隔壁尸变,一阵阴风拂过,透肌入体,让人背脊发凉。
望着崔禅师瞬间扭曲到近乎液态的脸,快垂落到嘴边的大眼珠子……
两位博士眸光微滞,两位不良人亦怔在原地,皆一言不发。
显然被这一幕镇住了或吓到了。
只有陈颜俊和房助教稍显镇定。
陈颜俊连忙宽慰道:
“您也不必太紧张,凡事总要有第一次的!”
崔达彻底傻眼,心理上和物理上都傻眼了。
他总感觉,这小子刚才故意先抛出一个恐怖的治疗方案,然后再提出现学现卖运力诊疗,这样他就比较容易接受这点了。
——容易接受个屁!
崔达竭力抬头,依次看向众人。
“现在换袁博士诊治来得及吗?”
袁博士哪里见过这等诡异症状。
何况他虽是炼药师,医术却稀松平常,是靠修为和背景坐上了丹林院次座的位置。
此刻也只得摆手道:
“我还当是什么病呢!这等小场面还不至于老夫亲自动手,便考较一番这位陈公子的医术。”
当什么病你倒是说出来啊……陈颜俊也懒得与袁博士计较。
便对崔禅师高声道:
“来不及换人了,您连眼珠子都塌下来了,哪还有神智呢!”
然而,眼珠子虽然塌下来了,但崔禅师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过,嘴巴翕动,还在坚强的说:
“要不,咱家还是切丹田吧,以禅心转念术将神魂转移至丹田,可维持三日不散,十月不绝,肉体什么的不过是身外之物,以后还可以再长的。”
身体不过身外之物……陈颜俊听了直摇头。
“看,已经在说胡话了!”
“相信我,上次在崔府,我也是第一次给你开胸、开颅的,您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开颅……崔禅师两眼一懵,完全陷入混乱,连身子都瘫软下来。
“不好!”
房群玉连忙取出三根银针,一齐扎进了崔禅师脑门,送药镇魂。
效果不及陈颜俊开颅送药,但是速度快的多。
一旁,陈颜俊也丝毫没有耽搁。
“房助教,您也别光顾着镇魂,快点教我运力诊治,抽不开手的话,口述也行……我领悟力还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房群玉总感觉这小子在炫耀。
这时一道清甜细哑、初恋感满满的少女音,自陈颜俊身侧传来:
“我教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