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纪纲叫来!”朱棣发话了。
纪纲前来,朝地上的解缙和朱高炽分别看了一眼,今日在后花园里献画的事,他是知道的,也一直在关注这边的事,来的路上,已经对事情的过程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此时,不适合说话。
“把人带走吧,别让他碍了朕的眼!”朱棣看都不想看解缙一眼了。
“皇上,臣,臣愿意竭尽全力,为皇上修书。皇恩浩荡,臣还没有来得及报恩,臣该死,还请皇上开恩,允许臣将书修完后,皇上再赐罪!”
解缙拼命挣扎着,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人,正是胡广,看到此人,解缙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他说句话了。
胡广一掀袍摆,跪在了地上,“皇上,臣胡广,愿为皇上修书效犬马之劳!”
他解缙是不是觉得,只有他自己才能为皇上修书?修书而已,难道他胡广就做不好这件事吗?
解缙简直懵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他们不光是同乡、同窗和同僚,他们还是儿女亲家啊!
朱棣看到解缙与胡广关系甚近,恰逢解缙的妻子生了儿子,胡广的妻子有孕,朱棣便断言,胡广的妻子所怀的是女儿,亲自指婚,胡广的妻子诞下女儿后,给解缙做儿媳妇。
不得不说,皇上金口玉言,前不久,胡广的妻子果然生了个女儿,两家便下了小定礼。
前脚还结成了亲家,此时便落井下石,解缙做梦都没有想到,胡广竟然是这等小人。
他也不由得想到当年,胡广殿试,正是靖难之役,其文章中有“亲藩陆梁,人心摇动”,打动了建文帝,这才被点为状元,并赐名靖,授翰林修撰,阶承直郎。
之后,朱棣进京,胡广归附朱棣,恢复原名。
变节改志不可谓不快啊!
但解缙知道,此时是万万再说不得这话了,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也不必挣扎,如同一条死狗一样,任由锦衣卫将他拖下去,投进了诏狱。
胡广顶替了解缙的位置,被任命为修书总裁,齐泰负责誊写之事,当然誊写是不可能誊写,主要靠打字机。
解缙被朱棣一脚差点踹死,又被投入诏狱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朝野上下。
朱棣回到了西宫,兀自闷闷不乐,黄俨等人伺候得胆战心惊,朱棣不吃不喝,躺在榻上出神,越发让人害怕。
江保见不是事儿,便悄悄儿出了宫,去找朱高燨。
他前脚出宫,朱棣后脚就宣了道衍说话。
朱棣几次让道衍还俗,又赐给他宅子,美女和官职,道衍均不接受,依旧住在寺庙里,只上朝的时候换上官服,退朝后依旧换回僧衣,活得非常谨慎。
“阿弥陀佛!”道衍道了一声佛号,要行礼,朱棣摆摆手,“少师坐!”
道衍笑呵呵地在小杌子上坐了半边屁股,问道,“皇上唤臣少师,敢问,太子是谁?”
朱棣的脸色不好看了,换个人,此时朱棣能再把人拉出去砍了,但对方是道衍,他忍着怒气道,“莫非,少师也要为大皇子请封太子不成?”
道衍笑而不答,反而问道,“皇上,四殿下对储君之位有何话说?”
这正是朱棣头疼的一面,他要封老四为太子吧,老四不干,不封吧,他又不甘心,听老四的意思,还想让他封老大为太子,凭什么呀?
朱棣不甘心,就凭老大生了个蟋蟀皇帝?
还好圣孙!
朱棣气笑了,“老四那混蛋,朕要封他为太子,他说太子之位不好坐,他不干,难道说,他怕当了太子,朕对他有觊觎之心?”
朱棣说什么都不可能把朱高燨“万年一梦”的事说给道衍听,当着道衍的面,把朱高燨一番骂,“要不是他五心不定,朕还能如此为难,一旦储君之位定了,朝中哪有这么多事!”
道衍笑起来,这也的确是朱高燨能够做出来的事,他不紧不慢地道,“皇上,臣有一个主意,可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
“储君之位,自然是非四殿下莫属,在老衲看来,大殿下身体不好,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大殿下的身体难堪重负,况且,大皇子妃聪慧异常,若存效彷武周之事,非朝廷之福!”
朱棣深吸一口气,他还着实没有些想到这上面来,不说别的,只说韦氏一事,张氏竟然在他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对老二的婚事动手脚,就证明张氏的野心非同小可。
后宫妇人,他一时没有在意,天底下哪个当公公的会去关注儿媳妇呢?
但天家事无私事,他到现在才发现,他这个出身民间的儿媳妇还是个人物!
“少师,请接着说!”朱棣抬了抬手,眉间有一抹疲色,若是外面的人,他说杀就杀了,但家里的人,这么多年陪着他在北平,一个屋檐下生活,他岂能像对外头的人那样,翻脸无情,冷酷如铁呢?
“二殿下童真无邪!”
说白了就是个二傻子,朱棣听懂了,不想说话。
“三殿下心有七窍!”
都是些见不得台面的心思,就如同他在老大和老二中间扇风点火,挑拨离间一样,朱棣看得分明。
“四殿下胸怀如海,看似无情实则多情,殿下在北京多年,老百姓将其当做亲人,臣以为可封为燕王!”
“燕王”二字一出,朱棣就明白了,他当年被封为燕王,从燕王至帝王,登上了一条通天道,他何不把这个爵位给他的儿子呢?
只是想到自己,朱棣摇摇头,“朕待皇长孙,虽比不上太祖皇帝对朱允炆,但朕也不愿看到将来,他步上朱允炆之路。”
道衍摇摇头,“皇上,臣听说,四殿下曾经给皇上上过一个条陈,建议大明封亲王而非藩王,皇上何不从皇子们做起?当年太祖皇帝封皇子们为藩王,以国名为王爵名,皇上登基逾年,也是到了封皇子们的时候了,臣以为,既然皇上不打算分封锡土,列爵而不临民,便不适合以国名为王爵名了。“
“比如呢?”
道衍笑道,“自古吉祥字可用箩筐装,皇上拳拳爱子之心,对兄弟们的友爱之情均可以体现在王爷们的封号中。”
朱棣的手指轻轻地敲在榻上,道,“可若是这样,老四的封号,还适合用朕昔日的封号吗?”
“皇上,至今,北京城的老百姓们还盼着四殿下回去呢,再说了,我大明的火器都掌握在四殿下的手里,皇上若想开疆拓土,对四殿下须得倚重万分!”
朱棣明白了,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朝道衍一拱手,“少师,朕多亏有你!”
道衍笑道,“皇上言重了!”
正说着,朱高燨进来了,看到道衍,愣了一下,先给朱棣行过礼,再向道衍拱拱手,“老师也在这里啊!”
道衍看到朱高燨,眉眼间都有了笑意,道,“殿下,臣欲回乡省亲,想向殿下讨一个恩典!”
朱高燨随口道,“无缘无故的,老师回乡省亲做什么?”
道衍这才说起苏州和湖州遭灾的事了,“今年夏天大旱,粮食减产颇多,臣在想,赈灾是一回事,这一季的庄稼误了时令,怕是没有收成,但若是能够加种一季红薯,还能救活一些人。”
“这算什么恩典,要红薯苗子,这好说,回头我帮你弄,让人用拖拉机帮你拉到苏州和湖州去。”
“臣代老百姓们感激殿下!”
朱高燨摆摆手,“你跟他们说,若是实在日子过不下去了,回头我这边要成立一个铁道局,要开始修路了,他们可以去我的工地上做工,一天三十文钱,包吃住!”
还有这等好事?
朱棣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从榻上跳起来了,“老四,你打算招多少人给你做工?”
朱高燨摆摆手,“爹,您别担心,儿子修铁路而已,不论如何,都会给户部留一定的股份,这铁路权还是国家的,但钱,肯定要户部掏一些,您别怕,到时候有的是人抢着付钱,哪怕我不要夏原吉掏银子,他也会硬塞给儿子的。”
前期肯定会有一定的投资就是了,他肯定要把一大半的家当给投进去,不过,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输进来,眼下也到了让马三宝出一趟海的时候了。
任道衍能掐会算如神,也看不清朱高燨打的这套拳法了,好在他年纪虽小,说话行事都很妥当,道衍这才放心了。
道衍得了准信,很高兴地告退。
去苏州和湖州赈灾的差事,是道衍主动向朱棣讨要来的,要来了之后,他又很害怕,不仅仅是近乡情怯。
他辅左朱棣起兵,最后夺了这江山,他心里很清楚,老百姓们认同当今皇上,却未必认同他所做的事。
他害怕回去后,姐姐不让他进家门,旧知故友不与他相见。
可若是他能够将红薯带回去呢,能够告诉世人,四皇子是他的学生,天灾降临,他教出来的好学生,可以给老百姓们一条活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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