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老四,让朱高燨乐笑了,天底下,有资格叫他老四的人不少,他爹,他娘,几个与爹关系亲近的叔叔,再就是三个同胞兄长,但绝不包含眼前这个。
朱高燨坐着没动,朱有爋已经喝得微醺了,“你弄的这火锅是好东西,一会儿宴席散了,能不能送一套这玩意儿给我?”
人人都在看朱高燨的反应,一向乐呵呵大大咧咧的四皇子殿下,此时似笑非笑,眉眼阴沉,朱棣也看出来了,自己这小儿子不高兴了。
谁知,朱有爋将酒杯往桌上一放,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回事,“老四,你这就不对了,这应天府乃是太祖高皇帝定下来的京师,你怎么能说搬就搬呢?”
“搬哪儿?”朱高燨无视满殿人的震惊,他端了一杯茶,慢吞吞地喝着,问朱有爋,“你说,我爹要把京师搬哪儿?”
“不是搬北京吗?不是老四你非要皇上把京师搬到北京去吗?”朱有爋震惊地问着,眼角余光朝朱高燧瞥了一眼过去。
“是吗?搬到北京去,的确是个好选择,天子守国门,再加上,北京那边的能源充足,不像这边,傍海,有山,除了丝绸,鱼虾,没别的了,不过,我也只是提议,至于搬还是不搬,不是我说了算,不是我爹一个人说了算,需要满朝文武大臣们都答应才能成行。”
朱高燨这话一出,所有的文臣们均是点头称是,四皇子是如此尊重他们这些臣子们,这是好事啊,颇有宋太祖当年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气度,这是好事啊!
唯有跟着朱棣从北平来的武将们,听了这话,有些失落,若是能回北京多好啊!
那边有最好的群众基础,他们有些人去喝碗豆腐脑,还不要钱呢。
当然,不要钱,他们也会给钱,但人家凭什么不要钱?用四皇子的话说,不都是军民鱼水情吗?
老百姓是根基啊!
要是能够迁都到北京去,只要想到“迁都”,很多武将们就不敢想了,哪得费多少劲儿才能迁过去啊!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朱棣站起来了,他举起酒杯,很自然地将话题从迁都一事上转移开,“今日是冬至,一年过去了,这过去的一年里,大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朕也没想到能够从北京到这里来,能够站在这里,和诸位臣工满饮此杯!”
他回顾了一下过去,“说实话,朕有多少年没有在应天府里过年了?朕从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至今,二十二个年头过去了,当年,带着朕和诸位兄弟一起过年的父皇母后,朕再也看不到了,朕想起来,心里也非常难过。”
不过,此时不是掉眼泪的时候,朱棣也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感性,多年戎马倥偬,朱棣早已经心硬如铁,他高高地举着酒杯,“太祖高皇帝和高皇后一直在天上看着我等,看着我大明蒸蒸日上,朕今日祝贺各位臣工,与诸位满饮此杯!”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臣子均跪了下来,山呼万岁后,方才起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君臣同欢,黄俨匆匆进来,低声道,“皇上,方孝孺求见!”
“这酸儒,这会儿来做什么?”朱棣心说,他点点头,道,“让他进来,看他有什么话可说?”
大殿里弥漫着一股红油的香味儿,方孝孺进来,狠狠地皱起眉头,朱高燨笑道,“方先生,吃了没?没吃的话,加一点!”
方孝孺虽然是侍讲学士,但他不是为朱棣服务的,昔日朱棣有多仰慕这个他的父皇留给朱标父子的学者文人,今日,他就有多瞧不起这酸儒。
从古至今,武将打天下,读书人治理天下,朱棣原先也觉得甚为有礼,但他的儿子给他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往昔,他们眼中的那些读书人,并非是万能的,对维持社会秩序或许有一定的帮助,肃清社会风尚或许会有作用,但要改变和发展这个世界,需要的是科技人才。
“皇上,这是奉天殿,臣老远就问道了一股怪味儿,臣以为皇上在此设宴,弄出这样的气味是对上天的不敬。”
朱高燨问道,“方先生,孔夫子也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追求好吃的,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相信上天也能理解,若是见我等吃得这么开心,我觉得上天的心情也一定会很好,毕竟上天可不是小肚鸡肠之辈。”
方孝孺还要说什么,他一抬头,看到朱棣的脸色不好,心里咯噔一下,也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便索性不说这些,道,“皇上,听说太子陵那边起了大火,臣想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方孝孺,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臣以为,当厚葬两位王子,但应当虢夺吕氏的封号,不允许他入太子陵寝。”方孝孺说到这里,气恨不已,“吕氏罪孽深重,不但残害懿文太子元妃的姓名,残害皇长孙,如今,又为了给皇上抹黑,竟然焚烧嫡亲儿子和孙子,简直是蛇蝎心肠!”
方孝孺说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觉得朱允炆有这么一个母亲,实在是太可怜了。
朱高燨道,“方先生,这怎么行呢?你要知道,当年,我大伯父可宠爱吕氏了,要不然,不会抬妾为妻,从古至今,唯有礼崩乐坏的年代,才会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你如今说吕氏如何如何,那置我大伯父于何地?况且,家丑不外扬,这种事,若下明诏,老百姓会怎么议论?若不下诏,毕竟没了三个人,总要和天下有个交代。”
这的确是一桩不好办的事,一下子把阖殿的文武百官都难住了,但这办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想出来的,这吃火锅吃得正对劲呢,方孝孺要来奏事,不会晚些时候来吗?
这还真是冤枉方孝孺了,过了今晚,朝廷封印,要放假了,他怎么进得了宫门?
朱棣可不着急,往龙椅上一靠,道,“你们帮朕想个法子吧,若有要去太子陵现场查看的,你们可自行去!”
坦坦荡荡,光明正大,这是在昭示,这事儿和我无关呢。
朱高燨眼见这不是个事儿,道,“爹,依儿子看,也不必多商量了,浪费大家的时间,要不,让方先生牵头这桩丧事,两个孩子都没有成年,丧事也不用大办,部库也没钱,一切从简。”
方孝孺没想到这事,居然还摊到自己头上,他这趟来,不是没有目的的,不过是想以自己曾经帝师的身份,为皇帝把头上的屎盆子给掀开,说白了,也是要讨好朱棣。
至于给这三人办丧事,方孝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现在又不是没有差事,“四殿下,臣身上还领着春季班招生的事呢!“
“所以说,丧事一切从简,若是春季班招生的事,你要是给我办砸了,我可不会客气!”
“是!”方孝孺后悔不已。
迁都的事,盖过了吕氏祖孙三人的死讯,方孝孺好在有不少学生帮忙,其中廖镛和廖铭两兄弟,一个帮方孝孺招生,一个帮方孝孺处理丧事。
附小招生,年龄不小于六七岁,大的不超过十岁,但凡家里条件好一点,能够让孩子上学的,这么大点,早就已经上学了,哪里还等到上朱高燨开办的附小?
李谦自从搬出宫里后,每天就没怎么落屋,朱高燨挺宠着他,原本朱武安排了他一些活计,毕竟是朱高燨书童,总要学会磨墨啊之类的,可每次,朱高燨看到他在屋里帮忙收拾东西,就会揉揉他的脑袋,“出去玩吧!”
几次之后,得知李谦马上要上学了,朱武就不给他派活了。
朱武见朱高燨对李谦如此,自己也动了心思,一次给朱高燨汇报完时候,磨蹭着不太想离开,朱高燨便问他,“早就听说你成亲了,你媳妇给了生了几个儿子?”
“回四皇子的话,老大是儿子,今年七岁了,原说想把他送去认识几个字,将来好服侍殿下,没想就耽误了。”
“嗯,知道了,回头,你把人送过来,让方先生瞧瞧,要是肯读书,就让他和李谦做个伴儿。”
朱武面儿上不动声色,可等道了谢,出了门,他高兴得同手同脚,一不小心一头撞在了门前的香樟树上,额头上起好大一个包。
李谦不用服侍朱高燨,每天撒欢儿地玩,他最近认识了几个刻意结识他的孩子,人人身后跟了随从,就他是个光杆司令,一群孩子一天到晚在外面疯玩。
一天午后,他回来得晚了点,看到一个小乞丐被包子铺的小二一棍子差点把腿给打折了,李谦忙上去,花了三文钱,买了三个大肉包子递给那乞儿,“你爹娘呢?”
那小乞儿还有个妹妹要带着,想敷衍这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少爷,但人家好歹给自己买了包子,便恭敬地道,“爹娘早就死了。”
叔嫂占了他父母留下来的家产,诬陷他和妹妹偷东西,把他们撵出来了。
李谦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他发了善心,“你们又没吃的,天这么冷,你穿得这么少,这样吧,我们学院在招生,只要成了附小的学生,包吃住,你跟我来,我帮你去跟招生的人说说,把你招进来,你以后就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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