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小楼的马车里，传出艾尔的惊呼。

    “你拒绝了？！”

    艾尔满脸难以置信，看了看古雷，又死死盯着路登，重复问道，

    “路登先生，您拒绝了大学者的邀请？”

    路登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小声点，吵死了。”

    不就是拒绝了神邦大学吗？

    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神邦大学里，有艺术，有科学，有新潮思想...

    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一样东西——关于启云王国的历史。

    巧了，路登只需要这样东西。

    艺术？科学？思想？

    无论是启云王国，还是星云帝国，路登都品鉴的够多了。

    如果他愿意的话，在启云王国的事，路登完全可以在神邦重复一遍。

    给他三年又三年，还神邦一个工业化的社会。

    但是，

    路登很清楚，上一次模拟的过程中，自己犯下了一些错误，最终导致了启云王国的灭亡。

    生产力发展过快，只能带来短暂的福报，以及更大的灾难和末日。

    这一次，他必须慢下来。

    神邦大学没办法让路登受益，大学者候选人的身份，还会让他受限颇多。

    因此，路登拒绝对方的邀请，是水到渠成的事，根本不用犹豫。

    艾尔很无奈。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一旦打定主意，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想法。

    即便如此，艾尔依旧为路登感到惋惜。

    她知道，一旦路登接受大学者任何一派的邀请，都能获得大学者的关照。

    这样一来，路登就有了大学者的庇护，完全不用担心这次审判。

    拒绝大学者，等于拒绝靠山。

    把几人送回小楼后，古雷离开时，不忘提醒路登，今晚还有一场审判，由异端审判所牵头，七位大法官会出场。

    路登一定要带好那封信，里面写着大学者的最终意见。

    可能是路登的免死金牌，也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答桉，只能在今晚揭晓。

    古雷走后，艾尔总算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让我猜猜，路登先生，您是不是还要拒绝大法官的善意？”

    至今为止，和各方势力打交道下来，大法官算是对路登最友好的一批人了。

    古瑞德大法官甚至亲自出手，帮路登摆平了所有神圣法典上的问题，没有留下任何漏洞。

    福报契约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最后路登能全身而退，古瑞德大法官功不可没。

    当然，贪婪宫殿在其中也获利不少。

    卖掉福报交易所牌照，是一笔收入。

    福报契约的交易，每笔抽取千分之三，累计起来也是不小的数字。

    大法官们向路登抛来橄榄枝，是连艾尔都能猜到的事。

    路登沉吟片刻，给出自己的答桉，

    “我对当大法官真没什么兴趣。”

    七宗罪里，路登最契合的，当然是贪婪。

    可是看看古瑞德大法官...路登立刻没有兴致了。

    艾尔感觉自己快疯了。

    路登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靠山，却亲手拒绝了每一次活命的机会。

    再这样下去，就算是圣人重生，恶魔降临，都没有办法救活路登先生！

    “异端审判所你不想进，大学者你也不想当，大法官也不要。”

    艾尔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您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次，路登很干脆回答，

    “帮庞老爷接上那条腿。”

    艾尔：？？？

    皮这一下，路登很开心。

    “或者...和你奶奶尹莎结婚。”

    说到这里，路登自己都笑了，

    “我要等她十年，十年里，我不能和任何人结婚，说真的，这个单身的理由太棒了。”

    听到这里，艾尔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艾尔回头看着阿乌，认真问道，

    “路登先生自己也喝这茶吗？”

    艾尔能理解，路登对其他人的吝啬，可路登从不会亏待自己。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艾尔觉得，自己在小楼里，勉强能算上自己人。

    阿乌也是这么想的。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用开水泡茶，而是用温水了。

    “不。”

    阿乌摇头，认真说道，

    “路登先生独处时，只喝清水，他说喝别的嗓子疼。”

    艾尔：......

    “以后也给我换成清水吧。”

    路登上楼换衣服去了，今晚的审判很重要，他需要穿的体面一点。

    一楼的会客厅，只剩下阿乌和艾尔。

    “艾尔小姐，有没有...一种可能？”

    阿乌怯生生问道，

    “路登先生拒绝所有人，是因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不需要靠山...”

    阿乌的话，让艾尔脸色一变。

    这种程度的言外之意，艾尔还是能听懂的。

    路登不需要靠山。

    因为，路登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他的自信，源自自身，而非外界任何势力，任何人。

    以及...随身携带绞绳的路登，可能真不怕死。

    他只害怕自己死之前，没有把自己的剩余价值压榨干净。

    路登真的很严格。

    又抿了一口茶，艾尔眉头皱起来。

    她真不知道这东西该如何下咽，如果倒掉的话，以路登的性格，饶不了她。

    阿乌看出她的为难，又一次建议道，

    “可以往茶里放一点盐，会好喝一些。”

    生活方面的小技巧，阿乌比艾尔懂的多。

    毕竟，阿乌是奴隶，而艾尔是圣裔。

    艾尔则好奇问道，“为什么是加盐，而不是加糖？”

    阿乌摇了摇头，

    “不知道，生意好的茶摊都这么做的，茶也确实会好喝一些。”

    在圣裔家族的下午茶里，他们总是会往茶里加糖。

    不过，圣裔们喝的茶，和艾尔眼前这杯品质云泥之别。

    加盐，还是头一回听说。

    按照阿乌的建议，艾尔加了一小搓盐在茶里，苦涩的味道似乎澹了些，总算能够下咽。

    正在下楼的路登，显然注意到了这动静，随口说道，

    “今天给她晚饭里少放点盐。”

    艾尔：......

    当晚，艾尔请路登在外面吃饭，一家只对圣裔家族开放的餐厅，真正的上流社会。

    阿乌当然没有办法在餐厅用餐。

    他的身份是奴隶。

    一个允许奴隶用餐的餐厅，很快就会在神邦传开，失去所有客户，最终倒闭。

    艾尔让人打包了一份，送到小楼，让阿乌也上流了一回。

    吃完晚饭，艾尔提议带着阿乌一起参加今晚的审判。

    路登本意是，把阿乌留在家里。

    夜晚的神邦，对奴隶绝对算不上友好。

    艾尔再三保证，自己会保证阿乌的安全，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如果阿乌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考虑到潜在的风险和收益，以及对仪式感的追求，路登最后同意了艾尔的要求，专门回小楼接上了阿乌。

    蹲在马车角落，阿乌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写满了对艾尔的感激。

    很快，他们来到今晚的审判之地，一个小型斗兽场。

    站在斗兽场门口，路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两人，

    “去观众席上吧，今晚的主角是我。”

    让我独享聚光灯！

    一名法官上前，带着艾尔、阿乌走向另一个通道。

    今晚，负责裁决的有：大法官七位，异端审判所成员若干。

    而路登则在另一位法官的带领下，向前继续走去，

    空气中有澹澹的血腥味，两边的石壁通道严重风化，岁月沧桑，在无言的石头上写下了时间的秘密。

    路登知道，这只是石头。

    他所在的神邦，与2000年前的钢铁之都，是同一个地方。

    这座小型斗兽场，主体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后代经过了一些加固和修缮。

    穿过通道后，路登走进了斗兽场。

    观众席上，零零散散坐着圣裔家族的人们，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等待着即将降临的审判。

    年轻一代居多，中年人基本上没有，十三位元老倒是到齐了。

    路登心里大概有了结论。

    这段时间和圣裔家族打交道，路登已经弄清楚，圣裔家族的中坚力量，是散落在各地的执法官、执政官、军团长之类的实权骨干。

    年轻人，算是储备力量，等时机成熟后，会送到对应的岗位磨练，然后爬到足够的高度，成为新的骨干。

    元老院...更像是垃圾场。

    每个圣裔家族把最精华、最无害的存在，送进元老院，占一个萝卜坑就行了。

    他们只需要开会，吵架，投票...

    在优胜劣汰的大环境下，过去八百年，元老院发挥一直很稳定。

    路登将目光挪动，看向前方，那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木台，有审判席，有裁决席，有原告席，有被告席...

    木台后面，还搭建了一个绞架。

    看得出来，异端审判所的手艺活不错，这一次的绞架牢固多了。

    上一次是准备吊死艾尔，一名弱女子。

    这次是路登，重量上差距不少。

    路登向前走去，自然站在一个木台后，等待审判开始。

    “咳咳。”

    他身后的法官轻咳了两声，提醒道，

    “路登先生，这里是原告。”

    路登恍然大悟，连连摆手，

    “抱歉抱歉。”

    差点被告变原告了。

    你看这事整的。

    路登走到对面的席位站立。

    很快，六位大法官先后入场，古瑞德大法官是被人抬进来的，他一个人占据的空间比四个人还要多久。

    大法官身披黑色长袍，用兜帽将头遮住，阴影笼罩了面庞，让人看不清模样。

    古瑞德大法官除外。

    神邦里没有能将他罩住的兜帽。

    他用一块黑布直接盖住了整张脸，伴随着胸膛的起伏，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六位大法官就位后，原告也现身了。

    他是一名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脸上写满了稚嫩与傲慢，路登只是扫了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几斤几两。

    跟艾尔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给来恩提鞋都不够。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又一个元老院的好苗子！

    圣裔家族特产元老，也算是另一种用进废退吧。

    “我叫维德，维德·马里亚！”

    金丝眼镜的男子隔空向路登喊话，

    “请记住这个名字，因为这是送你上绞架的名字。”

    路登想了想，礼貌回了一句，

    “你开心就好。”

    他都是元老预备役了，和他计较什么呢？

    顺着他说啊对对对就行了。

    所有人就位后，主持人却姗姗来迟。

    普若德大法官。

    路登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当时，普若德大法官在明，路登在暗。

    恰似此时此刻。

    普若德大法官走上审判席席，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询问，

    “原告人，维德·马里亚。”

    “被告人，路登·Y·微古德。”

    立刻有法官上前，查验两人的身份木牌并公示，确保原告被告都是本人。

    在古代走流程，这个属于验明正身。

    “审判人，神邦九位大学者。

    在神圣法典的指引下，大学者们会告诉我们，最终的结论，即是否有罪。审判在今天下午结束，大学者的最终意见，会在大法官得出结论后由我公布。”

    说着，普若德大法官举起手中的信封，这是路登转交给他的。

    上面的火漆完整无损，还有几处特殊标记，以确保信封没有被破坏或者调包。

    在程序正义这方面，神邦做的一直没话说。

    “裁决人，神邦七位大法官，如果有罪，他们将根据一切言行，讨论出罪行应得的惩罚...”

    普若德大法官举起木槌，轻轻砸下，

    “最后的审判，开始。”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