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尝试与那颗黑球建立意识联系，但所有的心灵沟通都似泥牛入海。

    他能够感觉到沸腾之血和自己之间的联系——那颗黑色的水球是属于他自己的，与疯狂剪刀又或者绯红誓约不同，沸腾之血是真正意义上扎根于自己的负面情绪而产生的。

    只不过，也恰恰是因为沸腾之血诞生于自己的负面情绪，导致了自己现在完全没有办法使用它。

    别说是驱使它与自己融合变身了，即便是尝试接近它，自己的意识都会被沸腾之血彻底吞没。

    从谢治留下的记忆里，周游知道了这一切的原因。

    因为沸腾之血的诞生源自人类天平的揠苗助长，人类天平组织利用种种事件让周游的负面情绪在短时间里多次抬升，最终突破常规限制，达到了一个负面情绪聚变的临界点。

    沸腾之血正是诞生于这一临界点之后的，通过错误公式对周游的负面情绪进行引导，让周游的负面情绪产生错误聚变，最终走上错误的进化台阶，在并非正确的方向到达“心灵修炼的第五步”灵墟期。

    这种错误进化所达到的第五步化身，对于人类天平来说，便是人类天平组织终其一生所追求的“概念神”。

    没有理智，没有偏向，有的只是基于负面情绪的、对于审判概念的追求。

    通过这样的手段创造出来的第五步超人与实际存在的第五步自然是无法比较的，但人类天平想要的也从来不是创造出一个真正凌驾到人类之上的神，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战争机器”而已。

    在谢治的记忆中，他所经历的三万次循环里，人类天平曾多次在战乱地区召唤出“概念化的审判神”，这其中，有的是洪水，有的是地震，亦或是天火和岩浆，总之都是一些足以灭世的自然概念。

    但你要说那样的概念真的能够灭世吗？其实也不尽然，概念神没有理智，也就意味着，在与其他第五步心修对抗的过程当中，概念神失败的概率是100%。

    只不过人类天平想要的也从来不是真正的灭世，他们只是想火中取栗而已。

    丧失理智的概念神会迅速摧毁它能触碰范围内的全部事物，直到它被匆匆赶来的灵墟期强者镇压，而那样的强者全世界加起来可能也不超过十个。

    以如今已经变成天庭的调解法庭举例，在旧世界的最终决战里，能够实打实地、从正面迅速击败洪水巨人的第五步强者，也只有从头到尾没有露脸的龙城天帝，和素以不败着称的武神赵海洋了。

    而这两位，与其说是第五步，不如说是五步半，灵墟期以上，半步超脱。

    一十二位调解员，确认能打能胜的只有这两位，剩下的十位在这种超规格战争中只能充当辅助手。

    换句话说，如果当时和人类天平对垒的不是调解法庭呢？

    又或者，如果赵海洋和龙城天帝恰好不在场呢？

    从谢治的记忆里，周游了解到，并不是所有的时候，天庭的全部调解员都能够到场的。

    龙城天帝的日常居所听说在九十六万丈的高空，她常年在靠近巨月的高空思考世界的真谛，而赵海洋则经常离开七座超级都市，前往绝望之渊给蠢蠢欲动的数字人们一点“小小的武神震撼”。

    在谢治的记忆里，人类天平有过上百次成功召唤“概念神”并且推翻调解法庭统治的“成功经验”，在这些成功的循环里，他们所瞄准的，就是天帝和武神都无法照拂超级都市群的契机。

    谢治留下的记忆，涵盖了他在旧世界里所经历的三万零五次循环，周游难以一时间消化它们，因为那些记忆就像一部厚重的机械硬盘，存储量大，但读取速度缓慢。

    周游只能在需要的时候，尝试从那些记忆里进行关键词搜索，还要忍受较长的读取过程。

    所以，沸腾之血是自己的化身吗？

    从谢治留下的记忆里，周游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即便是通过揠苗助长诞生出来的错误化身，同样也是自己的化身，甚至说，因为自己已经通过沸腾之血进化成洪水巨人的这一过程提前走完了五步，接下来自己倘若要重新走一到五步，将会走得无比顺畅，只需要一路搜集负面情绪即可。

    沸腾之血不像疯狂剪刀或者绯红誓约，它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只要自己能够稳定控制住负面情绪不脱缰，沸腾之血将成为自己来到新世界以后最大的助力之一。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不脱缰”。

    周游做得到吗？

    倘若做不到，顺着沸腾之血的五步进化路线，自己最后的归宿依旧是旧世界毁灭之前的那片滔天洪水，生而为人的意识永久沉沦进那尊洪水巨人当中。

    周游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决定先拥抱沸腾之血试一试。

    他的意识体在心灵宫殿的废墟旁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踩着瓦砾走向那颗漆黑的水球。

    黑色的水球好像一颗黑洞，周游尝试触摸水球，但仅仅是靠近水球，他就感觉到一股巨大无比的眩晕和吸力，紧接着，撕裂感从头脑里爆炸一样地穿透到周游的全身。

    周游的意识又一次被沸腾之血吞没了，就像旧世界毁灭之前那样。

    ……

    “活过来了。”

    周游又一次睁开了眼睛，寂静的水波荡漾在他的周围，他在内心深处轻叹了一口气。

    “很明显，做不到。”

    沸腾之血中蕴含的负面情绪太大了。

    周游能够感受到这颗水球与自己之间存在着联系，倘若时机合适，自己应该是能够调动它的，但很明显，现在还不是那个合适的时机。

    自己应该如何从体内调用这股沸腾之血的力量？

    算了，这种久远的话题先抛到脑后吧。

    即使每次死亡后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醒来的时间点重新复活，但周游依旧觉得，自己要在这座海底大厦里像银耳一样泡发了。

    每次醒来只有三分钟的存活时间，超过三分钟就会溺水而亡……

    心灵宫殿里所有的情绪化身在旧世界的最终决战里打地一个都不剩，唯一剩下的沸腾之血现阶段也完全无法召唤……

    无论是窗户、防盗门还是水泥墙都难以用这座房间里的任何东西砸开，即使是最坚硬的凿子和最锋利的刀子也无法为自己创造出一星半点的逃生通道来……

    而即使是能够成功从这座海底大厦里脱逃，沉没于海底的天光大厦离海面又有多远？

    三分钟的生命足够自己从海底游到海面吗？

    恐怕这样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难道自己好不容易从那场毁天灭地的旧世界决战中存活下来，最终的结局却只能在这座暗无天日的海底牢笼里度此余生？

    周游叹了口气，颇为无力地向上游去。但房间总共就这么大点，周游只是划拉了三下手臂，自己就从苏醒过来的位置游动到了天花板下方，和那些被泡涨的木制家具头碰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周游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等等。

    是我的错觉吗？

    从苏醒的位置到天花板，我只划了三次？

    周游心算着时间，重新开始在房间里游动。

    从天花板到地板，需要游五秒，划动手臂十二次。

    但周游清晰地记得，最开始自己苏醒过来的地方，应该是整个房屋的中段。

    这间房屋自己已经游过了数十次，自己不会对最基础的距离感知出错。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循环，自己同样从循环里苏醒，但苏醒的位置却不一样？

    周游把目光投向了卧室，投向卧室床底下的那副满足面具彷品。

    是它？

    周游眯起了眼睛。

    不对，不是它。

    是心灵宫殿里的漆黑水球。

    周游冲向卧室，一边用碎花瓶强行保证着自己的清醒，一边尝试再次戴上面具，重新进入心灵宫殿的废墟。

    漆黑的水球静悄悄地待在残垣断壁上。

    周游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张开双臂，一边计算着脚下的步伐，一边朝着那颗漆黑水球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

    睁眼。

    脑子里仿佛被一千根针刺穿一般疼痛，疼痛感随着眼睛的睁开逐渐消退。

    但周游却不以为意，只是用尽全力向上游去。

    划动手臂，一次，两……

    撞到头了。

    周游一愣，而后若有所思。

    虽然数据和自己想象的有所误差，但自己终于找到了破局的办法。

    至少，找到了毛线团里的一根线头。

    自己张开双臂、踩着瓦砾走向沸腾之血时，向上走动了两尺的距离。

    但上一次苏醒到这次苏醒，自己苏醒位置之间的距离却不是两尺，而是半尺。

    从六公分到十五厘米，这之间的四倍差距，又是什么原因呢？

    是误差吗？还是说，这半尺的距离，就是常态呢？

    周游决定再试一次。

    戴上面具，进入心灵空间，拥抱沸腾之血，死亡，苏醒，又是一轮睁眼。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苏醒的位置又一次向上滑动了半尺，依旧是十五厘米的距离。

    但，与之前一次不同的是，周游发现自己的手指嵌进了漂浮的木制柜子里。

    手指的末端深深地嵌进柜子表面两厘米处，正好是，一个指节。

    周游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找到了，这就是我想要的。”

    “能够摆脱这座海底大厦监狱的办法。”

    在谢治留下的记忆数据库中，周游终于找到了这种现象的成因。

    从谢治的记忆库中周游找到了一种名为“循环偏移”的污染场现象：

    “在高密度负面情绪浓缩体附近，循环的重构会使循环者的重塑位置产生小幅度偏移。”

    周游不禁眯起了眼睛。

    唯心主义能量竟然还会遵循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这还真是有够科学。

    沸腾之血是自己在旧世界毁灭之前的高浓度负面情绪集合，又通过人类天平蛊惑和催化，导致洪水巨人诞生时的怨念近乎无穷无尽。

    而来到新世界之后，这颗漆黑的水球又被世界的循环重新压缩回还没有爆炸扩散开来之前的样子，变成了一颗“洪水巨人的种子”，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聚集在这一颗种子里。

    这便是为什么，即使自己还没有触碰到这颗漆黑水球，属于沸腾之血的能量就已经把自己卷入其中并且撕碎。

    因为那根本不是来自沸腾之血的能量，那只是……一种引力场而已。

    就像黑洞会吞噬光。

    负面情绪核心也会吞噬正常的心智。

    因此，周游任意两次苏醒之间相差的距离，并非周游从心灵宫殿废墟走向沸腾之血尝试拥抱的三公分。

    而是，他的心智从靠近黑球被黑球捕获，到彻底失去意识堕入虚无之间的，那十五厘米的偏差值。

    在这十五厘米之内，周游的两次循环之间的偏移，不受任何外部阻挡的影响。

    无论是水泥墙还是防盗门窗，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致密的建筑材料，都无法阻挡这十五厘米的偏移量。

    周游终于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十五厘米的偏差值……吗？”

    周游看向那束从窗户外投射下来的、来自海面的微光。

    够用了。

    乘以一百次，就是十五米。

    乘以十万次，就是十五公里。

    从这座海底大厦到海面的微光，我不信这之间的距离比十五公里更长。

    l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