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治疗心理疾病的办法,但对于症状严重的心理疾病患者,心理医生们通常都会选用一种名为“幻境疗法”的办法。
也就是,通过心理医生对患者的心理暗示,以患者心中症结所在之处为核心,构建出围绕心理疾病本身建造出来的心灵幻境。
“放开心神,看着我背后挂钟的摆锤……”
心理互助协会活动室内,周静思老师召唤出她的情绪化身,那台谢治在皈依仪式上曾经见过的“焦虑钟摆”,此刻正随着周静思的召唤开始愈发加速地摆动起来。
周静思的手臂搭在林晚秋的肩膀上,在周静思的对面,林晚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逐渐加速的钟摆,目光逐渐空洞起来。
随着林晚秋目光的变化,周静思从一旁的情绪分析仪上拿下三块纽扣大小的贴纸,贴纸的尾部通过数据线与情绪分析仪相连。
周静思将纽扣贴纸贴到了林晚秋的眉心与前额上方的左右两侧,这让三张贴纸看起来就像是戴在林晚秋头部的某种头饰。
做完这一切之后,周静思从桌子另一边摸过来一台平板电脑,在平板电脑上开始操作起来。
谢治和三名舍友为了不吵到周静思的工作,特意都坐到了离她们很远的教室角落里,但目光却没有从三名女士身上移开,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周静思所做的一切。
“她在做什么?”
看到周静思用贴纸贴上林晚秋的额头以后,谢治小声地问道。
“催眠患者,然后固定心理疾病的病灶位置。”
一旁的陆川言简意赅地解释了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但对谢治来说,他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谢治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屏幕按亮。
张红棉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而是过了几秒才出现在屏幕上方,手里还拿着半根数据鸡腿,嘴角还能看见一些数据油渍。
“吃饭呢!快中午了,你们不饿吗?”
“帮我看看周静思现在在做啥呗?”
谢治指了指对面的一名老师两名学生,
“对不起啦,打搅你吃饭了。”
张红棉叹了口气,看看谢治,又看看手里的数据鸡腿,最终还是把鸡腿扔到了一旁。数据鸡腿在离开张红棉的手之后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算了,我待会儿再吃。”
张红棉说,周静思这是在通过自己的情绪化身催眠林染秋。
“哦,现在不应该叫林染秋了,按照她的三个人格来划分,现在正在接受催眠的,应该是林晚秋。”
张红棉说,周静思让林晚秋看着她背后的钟摆,就是为了通过钟摆下方大摆锤的摆动来迅速地对林晚秋完成催眠。
所有的心理医生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催眠道具,也许是一块怀表,也许是一颗陀螺,也许是一枚多面的骰子,通过催眠道具的连续机械运动,患者能够迅速地进入心神放松的状态,让心理医生能够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下一步的治疗?就是把那三个纽扣一样的贴纸贴到患者的头上吗?”
谢治眨了眨眼睛,他总觉得这种治疗方法有些不靠谱。
张红棉却摇了摇头,说那些像纽扣一样的贴纸,作用其实只是帮助心理医生定位病灶。
“也不一定是贴纸,更正规的治疗场所比如说情绪疏导中心里那种头盔可以更精确地对患者脑部情绪波动区域进行定位,但对于自身能力强硬的心理医生来说,三张贴纸就可以帮他确定位置所在了。”
张红棉指了指周静思,说,很明显,你们的老师,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心理医生。
谢治点了点头,非常信服地说道,我相信,你看她背后的那个叫做“焦虑时差”的情绪化身就知道,拥有这种化身的人不去做心理医生简直是这个世界不可估量的损失。
一旁的众人听了谢治的话都笑了起来,说,的确。
张红棉又进一步和谢治解释起了周静思正在做的事情。
“你看到没,现在你们的周老师手里是不是正在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另一只手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还时不时的有一些放大缩小的手势?”
“确实。”
“比起贴纸定位,这才是你们的这位周老师作为心理医生更加厉害的地方。”
“哦?这话怎么说?”
“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配合情绪分析仪里的心理医生辅助软件进行心灵幻境的构建。但一般情况下,心里医生们进行幻境构建是不采用情绪分析仪辅助进行的,而是采用算力更强大的情绪疏导机,或者专门用作幻境构造的幻境发生器。”
张红棉一边看着周静思手底下的动作,一边用一种啧啧惊叹的表情继续说道,
“简单来说,机器本身能够提供的算力越高,心理医生构造心灵幻境的速度就能越快,而在机器能够提供的算力过低的情况,心理医生是没有办法凭借个人力量搭建幻境的。”
“换句话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心理医生没办法只采用一台小型的情绪分析仪就可以生成心灵幻境,但你们的这位周老师就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一。”
听到这里,谢治其实有些云里雾里。但有个词谢治听懂了,“心灵幻境”。
“你的意思是,周静思老师现在正和之前的司马喜一样,在构建一个能够让我们进去探险外加救人的精神空间?“
张红棉点了点头,但是点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
“是,但是不全是。”
“活人的心灵幻境构建和将死之人或者已死之人的心灵幻境构建方法和程序是不一样的,简单来说,在情绪支点的定位上,活人更好定位,死人更难定位,但在记忆的收拢和整合难度上,要整合死人的记忆难度比起活人来说,难度更高。”
“单纯地比较司马喜和周静思两个人创建心灵幻境的水平的话,半斤八两吧。”
“不过呢,你最后进去的那个心灵幻境,其实并不是司马喜创建的。”
“如果要比较我在的那个心灵幻境和周静思正在创造的这个心灵幻境之间的水平差距,那我就只能说,天壤云泥了。”
张红棉颇为自傲地解释着,谢治看着张红棉脸上那种自豪甚至于有点自负的表情,突然想起来自己每次变身绯红誓约的时候总会遇到的负面情绪侵染,绯红誓约变身模式下,自己总是会变得过分的自负,乃至于有些桀骜不驯,原来一切的源头来源于张红棉身上的负面性格。
但在谢治还在思考的时候,一旁的王大摆突然“焯”了一声,这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个跳。
“你干啥呢?”
在一边听得有些迷瞪的熊安穗被这一声吓了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看向王大摆,
“周老师还在构建心灵幻境呢,你别把幻境的构造进度给直接打断了,要重新开始可不好玩。”
“对不住,对不住……”
王大摆双手合十,不停地对着远处抬头看过来的周静思老师打招呼,示意自己这边没事,只是一时间有些失态。
道了一会儿歉以后,王大摆转回头来,对着张红棉怒目圆瞪,小声但愤怒地张开了口。
“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我就说怎么明明是一个从温泉养老院保安身上提取到的记忆副本,怎么谢治竟然能从这个记忆副本里把绯红恶魔给救出来的!”
“你们什么时候搞的偷梁换柱!”
张红棉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怪我咯”的表情:
“很早之前。”
“早到,你们刚刚在大学城里盯上我的专属负清师。”
张红棉的虚像勾住谢治的脖子,啪嗒一下亲了谢治一口,然后在谢治一脸无奈的眼神里又重新回到手机屏幕上方,对着众人解释起来。
张红棉说,原初教会对于“确定哪个人未来会成为穿越者”的技术研究,要比人类天平更早,甚至于,教会里对于那个“在未来会成为穿越者的人”,还有一个独特的称号,叫做“穿越者的人间体”。
原初教会和人类天平在势力活动范围上有很大的重合,因此,在人类天平找到谢治的人间体时,原初教会也同样看上了还是正牌大学生的谢治。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天平做初一,乃至于你们从初一做到十四,我们只要做十五就好。”
“你们通过满足面具来催化人间体身上即将发生的穿越进程,我们只需要在你们的布局之外再加上一层污染场的布局,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你们想通过穿越者找到温泉养老院里的神书,我们同样不需要改变整个计划的走向,只需要在关键点改变一点微小的细节,就可以把‘保安人员的记忆副本’改成‘张红棉的记忆副本’。”
“你看,这就是人类天平和原初教派的差距。”
张红棉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谢治说的。
一旁的王大摆脸都涨红了,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但仔细一想,他又只能反问自己一句,“难道不是吗?”
憋了一会儿气之后,王大摆最终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胸口的浊气吐了一些出去,但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反倒是一旁的谢治凑过去拍了拍王大摆的肩膀,拍得十分用力。
王大摆抬眼一看,却看见谢治正非常严肃地盯着自己,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摆啊,你现在知道,我刚刚穿越的那几天,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吧。”
王大摆一愣,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报还一报啊,只能说,算人者人恒算之。”
“人类天平一直想从穿越者手里谋划许多,没曾想到最后却反过来变成了原初教派在背地里图谋的对象。到最后,穿越者确实定位到了,也成功地通过穿越者拿到了神书,但诸多谋划最后却都成了原初和负清部的嫁衣。”
王大摆苦起一张脸,又叹了口气,摇头摇得更狠了,
“甚至连我自己都从猎人变成了猎物哦,只能说一句技不如人了。”
听到这里,陆川也凑了过来,拍了拍王大摆的肩膀。
王大摆一愣,说,谢治拍我肩膀我能理解,你这是过来干嘛?
难道你也是绝望组织的?你又是哪个山头的绝望人?
陆川摆了摆手,说:
“我倒不是作为哪个绝望组织的成员过来嘲讽你的。”
“我只是想说,兄弟你明明是个狂战,怎么老是想走智力流派呢?”
王大摆眨了眨眼,说,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于是陆川只好告诉王大摆,在过去的一年里,整个宿舍里,所有人都知道你王大摆背地里身怀绝技了,和谢治的身份隐藏得很好、没人知道谢治就是疯狂剪刀不同,唯独你王大摆,大家都知道你是职业负清师。
甚至于,我们还隐隐地有所猜测,猜你是不是“漆黑键盘”。
“你看,你连隐藏自己职业负清师的身份都做不到,隐藏手段甚至还不如你想要谋划的对象,你就不要当什么人类天平高管了啊,老老实实当个冲锋陷阵的勐将说不定还更能成事一点。”
“啊这……”
王大摆一愣,而后脸又涨红成了猪肝色,
“你们真的早就猜到了?我明明藏得很好才对啊!而且你们猜到我是职业负清师怎么都不告诉我?”
“不是,我这……你们这……”
这下,连熊安穗都走到了王大摆的背后。
左右两个肩膀都被人拍满了,熊安穗只能拍了拍王大摆的后背。
“兄啊,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你的伪装技术,太烂了。”
王大摆的嘴唇嗫嚅了半天,最后总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但是,但是……但是我在人类天平里算是很会来事的了,连松鸦都经常夸我战略水平高,有远见呢!”
谢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沉思良久,然后转头看向张红棉:
“红棉啊,我现在相信你说的那句话了。”
张红棉一愣,哪句话?
“你们原初的节律主教,肯定是比天平的松鸦博士要厉害的。”
停了停,谢治又补充了后半句,
“指不定要厉害多少倍呢。”
……
一伙人的聊天调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周静思就把林晚秋的心灵幻境给搭建好了,谢治看见活动室的另一头,周静思正举起一只手来招呼着自己一行人过去。
谢治走过去的时候,看见林晚秋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她的舍友李依依在一旁握着她的手。
“叫你们过来,是有事要请你们帮忙。”
周静思说,虽然心灵幻境是构建成功了,但是由于自己是幻境建造者的原因,需要时刻在外界观察情绪波动的变化,以及心理病灶在病人体内的运动轨迹,所以需要一个助手,来帮助自己进入到林晚秋的心灵幻境中找到她这一次发病的原因。
谢治想了想,问道:
“那之前老师都是找谁当助手的呢?”
周静思听见谢治的发言,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了下来,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谢治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半晌,周静思终于把几次到达嘴边的话给说了出来:
“林染秋过去十七个周期的疗程,都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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