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痛苦地弯着腰呕出鲜血,双手颤抖着撑住地面,像是一只蜷曲的虾米,那张阴柔秀气的脸裂开金色的缝隙,几乎要四分五裂。
甚至连他痛苦的咆孝都戛然而止。
这是绝佳的机会,幽冥这种级别的斩鬼自然不会错过,他踏破雨水如鬼魅般疾驰而来,挥刀荡开滂沱的雨幕,一刀袭向敌人的后背!
照旧是极尽一刀,无穷尽的斩击次数没有任何意义,只见如潮般的刀光贯穿了黑暗,接着破开呼啸的暴风雨,漆黑的长街都被照亮了一瞬间,也映出那个被当场贯穿的蜷曲背影!
“啊!”
刀锋破开胸膛,季川的上半身瞬息间就被捅成了蜂窝!
浓稠的鲜血喷洒出来,像是鲜花一般盛放。
剑宗的剑骨,面对斩鬼的次元斩,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少年,动手咯。”
幽冥嚣狂大笑,染着鲜血的脸上尽显狰狞,松开太刀锁住了敌人的双手,防止他再次逃脱:“这可是清理门户的好机会!”
顾见临毫不犹豫,撞开雨幕闪烁到他们面前,右手闪电般探出。
锁喉。
诸天神雷!
这是施加了进化论的一击,季川骤然被炽烈的电光所淹没,逆向进化的趋势再次被加速,浑身爆出浓郁的血雾。
顾见临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却看到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晚了,一切即将揭晓。”
季川竟然发出了不属于他的声音,宛若古钟轰鸣的低语声在他本已经不存在的胸腔里响起,他的躯体也如枯萎腐化,就像是腐烂的树皮一样,盘根交错的脉络蔓延开来,取代了血肉之躯。
他的身体竟然浮现出了金色的枝杈,眼童亮起万丈金光!
烛照!
那是原初的力量!
砰的一声,幽冥被震得踉跄倒退,赤裸的胸前已经是焦黑一片,他目前还是幽荧律法的适应者,这种力量是他的究极克星。
“见鬼。”
幽冥低声呢喃,眼童里流出了鲜血。
只有顾见临还能站在原地不动,他的视线里早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炽烈燃烧的太阳!
这是原初的意志,宛若梦呓一般,在季川的身上显现出来。
“日出已至。”
苍老的,绝望的,诡异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
“你们无法阻止我。”
这一刻,日出了。
顾见临抬起头,看到了悬浮天穹之上的太阳。
季川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地面轰然震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突土而出,周遭的维度剧烈的动荡,隐约倒映出了另一个世界的荒凉景象。
而他孤身一人站在这里,像是被遗忘在了时间的尽头。
他愣住了。
那副荒凉破败的景象他曾经在那里见过。
祖星!
那是古神族的祖星!
·
·
也就是在这一刻,华严寺里的决战已经到了最高潮,因为两柄剑碰撞的轰鸣声也到了极致,宛若雷鸣般炸响在寂静里。
凛冬浑身淋漓着鲜血,双手高举着寒冰铸就的大剑,剑锋掀起了呼啸的冰风暴,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想到的是总会长孤高寂寞的背影,是接二连三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战友,也是被剑锋撕裂的往事。
当然,还有眼前那个男人冷漠的脸。
“来茵!”
他纵声咆孝,剑气剑息剑域三位一体,万物为剑!
不,是万物为一剑!
剑宗途径的九阶能力可以是对范围内的无限破坏,也可以是把无数柄剑融合为一击的绝杀一击,剑意凝练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这是总会长曾经教过的东西,如今终于在他的手上重现!
也就是在这一刻,来茵也发出了愤怒的咆孝,依旧是剑气剑息剑域三位一体,万物为剑的领域坍缩到了极致,融入他的掌心。
千丝万缕的风凝聚成剑,骤然破开了呼啸的冰雪,刺入胸膛!
凛冬的肺腑被贯穿,他的一剑也骤然斩落!
卡察一声,来茵的胸膛被撕裂,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极动变为极静,他们红着眼睛对视,眼神里是化不开的仇恨。
“你要污蔑我,要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何必用这种手段。”
凛冬满是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是所罗门。”
来茵冷漠地盯着他,嘶哑说道:“那就证明给我看。”
他转动着手里的风刃,一寸寸搅碎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肺腑。
当然,他胸前的冰棱也化作尖刺,钻进了他的心脏。
对于凛冬而言,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他永远不可能靠嘴说服自己的宿敌,审判庭和守夜者的仇恨也已经无法化解,接下来唯有杀戮。
他们一路走来付出那么多的生命和鲜血。
他这个首领要是退缩,哪怕死了也无颜面对自己的战友。
而对于来茵而言,他更没有任何退路。
无论你是不是隐修会真正的首领,你都不能挡我的路。
以太协会的两位副会长终于没能走出那个名为宿命的陷阱,多年来积攒的仇恨和恩怨这一刻爆发,往事如同利刃刺穿他们的心脏。
九尊佛像悲悯着凝视着他们,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他们的伤口渗出金色的鲜血,蔓延在轰然运转的炼金矩阵里,黄金的海洋轰然震动起来,天人界域骤然笼罩了整座佛寺!
濒死的来茵和凛冬都感受到了内心的震动。
因为他们仿佛感受到了总会长的气息。
他们都是九阶的太虚神,也是世界上最具资历的升华者,自然感受到了这里的炼金矩阵最终是被什么给启动的。
那是他们的鲜血。
这一刻无论是来茵和凛冬都明白了,原来最终启动炼金矩阵的媒介是他们的鲜血,唯有如此才能够唤醒天人之楔!
这是总会长的设计,老人家仿佛算好了他们会在这里厮杀。
不,不对。
老人家并非是希望他们自相残杀。
而是希望他们能够和解。
可是到最后,他们还是辜负了老人家的期望。
酷烈的辉光照亮了他们满是血污的狰狞面容,也剥夺了一切天人的力量,那枚酷似太阳般的舍利子从金色的海洋里浮现出来,它是如此的浑圆剔透,流淌着熔岩般的纹路,神圣遥远。
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九尊佛像被融化成了铁水,卍字型的炼金矩阵也轰然崩溃,佛寺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灰尽,像是蝴蝶一样飘摇飞舞。
来茵和凛冬同时伸出手,想要召唤那枚天人之楔。
但天人之楔根本就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唤!
因为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坚硬的地砖被掀翻,金色的树根轰鸣着拔地而起,世界都在摇摇欲坠,仿佛一寸寸的坍塌。
他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排斥在外。
根本无法触及天人之楔的丝毫辉光!
他们只能看到那个荒芜的世界降临。
分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
·
当天人之楔现世的一瞬间,也是日出之际。
世界的维度剧烈的动荡,繁华的街道和高耸入云的大厦都被扭曲,外滩的江景沦为荒芜的河床,屹立不倒的高塔也被锈迹斑斑的青铜柱所取代,漫天的黄沙遮蔽了视线,像是世界末日。
唯有太阳高悬。
就在刚才,世界的维度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时间不再有意义,空间的尺度也被无限的拉近。
古神族的祖星,降临在了这颗星球上。
如果有学者在外观测,就会发现这是千万年来人类最警惕的事。
那就是古神界彻底跟现实融合。
只是这一次,入侵现实的并非是六大古神界。
而是天人之楔。
“真没想到,当年我们搞出的那个试验品,最后竟然传承了烛照的意志。我甚至有点后悔,我不该自我分裂的,否则早就发现了。”
“青之王的三个徒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应该早点杀了他的。”
“穷奇的权柄在手,没那么好杀。”
有人在荒芜的世界里对话,他们的声音淹没在风沙的呼啸里。
“所谓古神之楔的本质,不外乎就是行星的核心,也是能量最凝聚的状态。天人之楔,就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古神之楔,是太阳的核心。我们所见到的太阳,不过是她的外壳而已。”
顾辞悲蹲坐在断裂的石柱上,微笑说道:“曾经我们的祖星,就是两位原初争夺的应许之地,可惜她们之间的战斗给了我们可乘之机,最终让我们杀死了幽荧,逼走了烛照。”
按理来说这个男人的状态应当是癫狂又不稳定的,此刻却又有一种翩翩贵公子一般的出尘气质,眼神里透着久违的感慨。
绝美的少女踩着摇曳盛开的曼陀罗走到他的面前,抬起素白的手指轻触着额头,妖异魅惑的竖童里闪过一丝茫然和困惑。
“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云雀轻声说道。
“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乡,你能记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辞悲笑道:“我也在努力回忆起一切。”
这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不久前他们还在里魔都战了一场,如今却能心平气和的谈笑风生,像是相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雀瞥了他一眼,漠然问道。
“不太好,我能够感受到了来自体内的排斥,即便是以我的权柄,也无法预测这具身体到底能不能容纳我的灵魂。”
顾辞悲眼神里亮起湛蓝的色泽,笑着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了,我们幽荧一系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局里,之前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逆天而行罢了。最终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你们。”
他的手里抚摸着一具古朴的龟壳,把它埋进了土壤里。
云雀颇有深意地看了那具龟壳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别介意,这是我和弟弟的约定,碍不到你的事情。”
顾辞悲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想回家看看。”
他环顾着这个破败死寂的星球,眼神里透着澹澹的悲伤。
此刻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白泽尊者!
而且从他身上流露出的气息来看,甚至是完整的白泽尊者!
至于顾辞悲的意识,已经不复存在了。
“还要多谢你,把实验体的身体交给我。”
白泽认真说道:“不然我们没这个机会来到这里。”
云雀抬起雪白的下颌,居高临下说道:“我是有条件的。”
白泽嗯了一声,抬起头打量着这个绝美的女人,笑道:“你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帮你搞清楚你到底是谁的。”
云雀眯起眼童:“嗯?”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白泽竖起一根手指:“我的结局会证明一切,届时无论我的这具身体的下场如何,你都能明白你自己到底是谁。”
云雀沉默了一秒,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你变了。”
白泽忽然说道:“以前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云雀美眸里闪过森然的杀机:“你说什么?”
“你变得比以前感性多了,过去的你是没有那么多感情的。而且你在害怕,你在恐惧着某个可能性。我能够感觉到你内心的迷茫和纠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白泽凝视着她的眼睛。
卡察一声。
白泽的脖子浮现出一道血痕,旋即消弭无踪。
云雀冷冷地盯着他:“你想死么?”
白泽也不介意,微微一笑:“现在的你可真像是我姐姐。”
隐约有龙吟声响起,云雀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然而远方响起了剧烈的轰鸣声,隐约可见一座巍峨的雪山屹立在荒芜破败的平原上,通天彻地的黄金古树贯穿天穹和大地。
黑色的麒麟和朱红的雀鸟在高天之上浴血厮杀。
酷烈的太阳悬浮在天际,烛照律法的气息浓烈得几乎燃烧起来。
“这是天人之楔的世界,现实和祖星的维度融合,只有作为世界轴心的冈仁波齐峰还能在这里显现出来。当然,所有融合了第三法的人也都会出现在这里。你现在可以去争夺楔了。”
白泽感慨道:“只不过,无论是朱雀还是麒麟,在这条路上都走在你的前面,你的优势并不是那么的明显。”
云雀眼神里的杀意渐散,最终的剩下的只有冷漠。
“我不需要优势。”
她漠然说道:“我自己就是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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