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沉毅是知道的。
当初赵昌平的确有这个想法,想要让自家的小儿子,迎娶陆夫子的独女。
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已经是户部侍郎的身份,因此这个提议,陆安世是心动过的。
他没有儿子,家族里也没有什么更厉害的人物,将来总有一天,他是要撒手人寰的,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当然想要给女儿找一个衣食无忧的归宿。
一位侍郎家的公子,自然是符合条件的。
为此,陆安世还跟京城里的学生打听了一下赵蓟州这个人,后来得知赵蓟州这个人有点胖,而且常年在秦淮河厮混,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沉毅瞥了一眼赵蓟州,笑着说道:“二哥不是快要成婚了么?当心以后我见到二嫂,跟她告你一状!”
赵蓟州比沉毅大四岁,今年二十一岁,去年家里给安排了一桩亲事,今年下半年就要成婚了。
赵二梗着脖子,轻哼道:“你那个嫂子,我至今都没有见过面,怕她怎的?”
“对了…”
赵二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沉毅低声道:“子恒你回家这几天,建康城里发生了一桩大事!”
沉毅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大事?”
“顾大家给人家赎走了!”
赵蓟州显然有些气愤,毕竟他也是顾横波的金主之一,在顾横波身上花了不少钱。
他愤愤不平的说道:“从前去春意楼,我跟他们掌柜的问过不知道多少次,从来不肯给我一个价格,娘的,哪怕是两三万两银子,砸锅卖铁我也能凑出来!”
“现在不声不响给一个姓许的给买了去,春意楼连吱也没有吱一声!”
赵二咬牙切齿:“哪怕春意楼公开这件事,大家凭本事争取,为兄心里也能服气,可偏偏不声不响的就给人赎买了!”
赵蓟州想说的是,春意楼如果想要出手,应该把顾横波拿出来“拍卖”。
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卖了。
赵二虽然与沉毅关系不错,但是他是不认识许复的,即便远远的见过几面,沉毅也没有跟他介绍过。
因此他并不知道买走顾横波的,就是眼前这个兄弟的“小弟”。
沉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二哥,春意楼能在秦淮河畔做到这么大,背后肯定是有背景的,而这个人既然能够无声无息让顾大家脱籍,说明背后一定有难以想象的本事,建康城里的漂亮女子多了,二哥想开一点。不要有什么执念。”
开玩笑,顾横波将来,多半会成为皇帝陛下的禁脔,甚至如果皇帝陛下喜欢,想法子给她洗白身份,把她带进宫里做妃子,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背景之下,赵蓟州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性,再执着下去就是跟皇帝抢女人,那位皇帝陛下年纪还没有赵二大,年轻气盛,一个不小心事情就可能会闹大。
赵蓟州伸手挠了挠头,叹息道:“子恒说的这些话,我心里都明白,但是就是心里憋着口气,要说比背景,我家老头也不差…”
“好了好了。”
沉毅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赵二的发言,他抬头看了看,此时一朵厚重的云彩飘到了天上,遮挡住了毒辣的太阳,沉毅对众人招呼了一声,开口道:“诸位,太阳给云彩遮住了,咱们抓紧时间赶路罢,尽快到建康,总好过在这野地里!”
这一路走来,各种事情本来就是沉毅在跑前跑后,他喊了这么一句之后,众人纷纷应了声好,然后各自上车上马,队伍缓缓出发。
沉毅跳上了自己的马车,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赵蓟州,开口道:“二哥,你骑马走的快,去知会赵师伯一声,就说我们马上到。”
赵二骑在马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快马去了。
队伍重新出发。
陆姑娘的马车里,丫鬟莲儿坐在她旁边,伸头探出车厢,看着赵二远去,然后她缩回了头,对着自家小姐低声道:“小姐,这人就是赵家的二公子么?”
陆姑娘点头,轻声道:“是赵家的二哥,一转眼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就是先前老爷跟小姐提过的那个…”
莲儿瘪了瘪嘴,然后趴在陆姑娘耳边,说着悄悄话:“看起来确实一般,没有沉公子生的好看。”
她这种贴身丫鬟,将来是要跟小姐一起嫁到夫家去的,嫁过去之后,还有可能成为通房丫鬟。
因此,不止是小姐在挑夫婿,她也是在挑的。
说到这里,莲儿又看了一眼沉毅的马车,轻哼道:“沉公子家里,就是那两个丫鬟太讨厌,将来小姐要是过去了,一定好好收拾她们才成。”
陆姑娘被她说的脸色通红,伸手掐了莲儿一下,有些气恼:“死丫头,胡说个什么…”
两个人一起长大,已经跟小姐妹一样,莲儿被掐了一下,也不着恼,只是笑嘻嘻的说道:“好了小姐,我不说了…不说啦…”
两个小姐妹说闲话的功夫,车队已经距离建康越来越近,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马车就停在了建康的东城门门口。
一个身穿黑色便服的中年人。已经在城门口等待许久,等陆安世的马车停稳,这中年人便迈步走了上来,笑着说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陆济中盼来了!”
能够这样跟陆夫子说话的,自然是当朝户部侍郎,即将升任户部尚书的赵昌平了。
陆夫子坐在队伍当先的头一辆马车,听到了故人的声音之后,便掀开车帘准备下车,而沉某人很有眼色,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陆夫子马车面前,把陆夫子搀扶了下来。
陆夫子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赶路好几天,已经让他有些乏了。
下了马车之后,这位江左大儒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走到故友面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旧时老友,叹了口气:“多年不见,昌平兄平添了许多白发。”
两个人虽然以兄弟相称,但是年纪相差的并不大,赵昌平只比陆夫子年长两岁。
但是比起,赵侍郎头上已经有了一缕缕银丝,而陆夫子只有零星几根白发,绝大部分的头发都还是黑的。
赵侍郎豁达一笑:“久在樊笼里,苍老一些也是应当的,倒是济中你。”
他两只手搭在陆夫子的双肩上,拍了拍,不无羡慕的说道:“要比我年轻多了。”
“闲人一个,也只有这么点好处了。”
陆夫子感叹了一句,然后退后两步,对着赵侍郎深深低头,长长一揖:“昌平兄。”
赵昌平面色严肃,也退后一步,对着陆安世作揖还礼:“济中贤弟。”
这是读书人之间的礼数,也是二人数十年情谊的象征。
此时此刻,甘泉书院一里一外的两个大老,在这建康城外…
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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