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子在江都整整八年时间,基本上没有出过门,就连赵昌平数次相邀,请他去建康做客,他都没有应承过。
但是这一次,这位甘泉书院的山长,仕林公认的江左大儒,终于肯离开江都,前往建康了。
沉毅也因此放下了心。
倒不是因为陆夫子要去江都的事情放心,而是因为陆先生肯去,陆师妹也是要去的,到时候再建康城里,再让赵师伯顺水推舟一番,这件事多半就成了。
这天,沉毅在甘泉书院待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日落黄昏时分,他才告辞离开。
陆夫子没有送他,但是陆姑娘却把他送到了自家门口。
她在门口停步,轻声道:“师哥,书院人多,我便不送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一些。”
沉毅微笑点头:“放心罢,这条路我走过许多次了,不必担心我。”
陆姑娘看了一眼沉毅,然后低下了头:“师哥,你今年去建康之前,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你还记得么?”
沉毅连忙回答。
“记得记得,师妹的名字叫……”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陆姑娘打断。
“师哥记得就好,不必说出来…”
沉毅微笑道:“师妹,恩师已经同意跟我一起去建康了,这几天你在家里可以准备准备,等几天之后,咱们一起动身去建康。”
听到老爹同意去建康了,陆姑娘心中一喜,随即又低下头,开口道:“嗯,我记下了…”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沉毅,微微一笑:“师哥,我许多年没有去过建康了,等到了建康,你领着我到处看看…”
沉毅连忙点头答应。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此时夕阳斜照下来,映照在两个人身上,二人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
沉毅走出十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师妹,心里有些茫然。
他没有什么恋爱经验。
上辈子到死,他都没有结婚,也只有两段不长的恋爱经验。
此时,面对这个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沉某人一时半会,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他下意识觉得,陆师妹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
但是这个世界的记忆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十六七岁的陆师妹,已经早早的到了嫁人的年纪,甚至再过两年,就有可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剩女了。
就这样恍恍忽忽之间,沉毅回到了家里。
并不是沉家大宅,而是他们父子三人自己的小宅子。
这会儿,沉恒已经回书院读书了,这座小宅子里只剩下老爹沉章一个人,沉毅敲了两声门之后,沉章就出来给他开了门,把他拉了进去,长长的松了口气:“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你大伯差点就要派人去找你了。”
沉徽找沉毅,多半是沉家来了什么客人要见沉毅一面。
这些事情,沉毅自然是不在乎的。
他回过神来,对着父亲勉强一笑:“爹,早上走的时候不是跟您说了,我去书院拜会师长么?”
沉章摇了摇头:“哪有拜会师长一整天的?不过陆夫子的确对咱们家有大恩,等过两天为父跟你一起再去一趟,多带点东西,感谢陆夫子对咱们沉家的恩情。”
沉毅“嗯”了两声之后,又继续想陆师妹的事情,他突然扭头看向沉章,没来由的说道:“爹,我这个年纪应该成婚了么?”
沉章一怔,然后对沉毅笑了笑:“为父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然跟你娘成婚了,不过……”
沉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你大伯的话,反正你现在学业已经成了,将来也不愁婚配,可以自己找称心称意的,为父不强逼你。”
这一点,沉章倒是比沉徽开明,沉毅的那个大伯沉徽,是典型的控制型人格,老想着对别人指指点点。
“大伯这么想,跟我没有关系。”
沉毅低头洗了把脸,又看向老爹,深呼吸了一口气:“爹,如果一个女孩在我这个年纪,是不是要婚嫁了?”
“那是自然。”
沉章笑道:“毅儿你这是怎么了?咱们沉家你那些堂姐们出嫁,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二伯家里的那两个姐姐,都是十三四岁就许了人,十五六岁便过门了。”
沉毅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明白了。
他站在自家小院子里愣神了一会儿,然后对沉章说道:“爹,再过些日子,你便去提亲罢!”
沉章一个激灵,勐地回头看向沉毅,瞪大了眼睛:“哪家姑娘?”
“陆先生家的独女。”
沉毅吐出了一口浊气:“跟我同岁,差不多大。”
沉章愣了愣,然后苦笑道:“提亲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要人家看得上咱们家才成。”
现在的沉毅,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潜力股了,而是实实在在的爆发股,说句毫不客气的话,不要说江都城里,就算是建康城里,也鲜有他沉毅配不上的女子。
但是陆姑娘不太一样。
她是陆夫子的独女,而陆夫子在仕林朝野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说。
她想要嫁个进士,绝不是什么难事。
“爹您等我的信就是。”
沉毅已经想通了这件事情,呵呵笑道:“等儿子让您去提亲的时候,这件事便十成十的能成。”
沉章毫不怀疑自己儿子的本事,当即笑道:“好,等毅儿一声招呼,爹立马备礼物去提亲。”
“哦,对了…”
沉章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道:“你大伯说了,咱们家这小院子太小,大宅那里还有不少空房,他的意思是让咱们家搬去大宅那里去住,地方也大一些,住着宽敞。”
沉毅左右看了看自家的院子,有些不解:“爹,咱自己家好好的,干什么去大伯家里住?”
沉章叹了口气:“你大伯说,咱家这个小院子,会让你这个新科进士丢脸。”
“这有什么可丢脸的?”
沉毅对老爹笑了笑:“爹,咱们不要自己瞧不起自己就行了,我自小就住在这里,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您瞧着罢。”
沉老爷拉着沉章的胳膊,嘿嘿一笑:“等小弟过几年再中进士,江都城里的人都要看咱们家这个宅子眼馋,以为这儿是什么风水宝地。”
沉章愣住了,
他愣神了一会儿,才看向沉毅,问道:“儿子,恒儿能中么?”
“能,一定能的。”
沉毅笑着说道:“书院里的几个先生都说,小弟他天生就有考学的天分,您等着看罢,等下一科春闱咱家一门双进士,保证让您老人家在这江都扬名立万!”
沉章悠然出神,没有回答沉毅的话。
在这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沉毅有时候会应付一些不得不应付的客人,有些时候会去甘泉书院里厮混,到了晚上的时候,则是经常去找县尊老爷喝酒。
值得一提的是,江都的新任府尊一直没有到任,不然沉毅回乡的这几天时间,怎么样也应该去府衙拜会一番新府尊的。
不过应钊与孙鲤两个甘泉书院出身的新科进士倒是也回了江都,三个人又聚在一起,好好的吃了一顿。
时间很快到了洪德七年的五月十三。
这天,是沉毅动身回建康的日子。
沉某人一大早就去了书院门口忙活,好容易收拾好了陆先生的东西,把陆先生扶上了马车,沉毅这才得了空,对着远处的陆姑娘招手,然后指着一辆空马车,声音大了一些。
“师妹,你坐这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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