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这种场合,沉毅是不太愿意久待的,简单填饱肚子之后,他就准备起身离开,好吃的赵二还坐在原地大快朵颐,沉毅也没有再等他,跟他招呼了一声,又去与世子李穆招呼了一声之后,就回家温书去了。
学业繁重。
两天时间,沉毅写了两篇策论,都是顾先生给他布置的家庭作业,到了二月初五的这天,沉毅上午在家看书,下午去大义坊找顾先生批改作业,眼见天快黑了,沉毅在建康一处卖江都方糕的铺子买了一份方糕之后,拎在手里,去了赵侍郎府上。
因为提前约好的,沉毅很顺利的就在赵家见到了赵昌平,把方糕放在桌子上之后,沉毅微笑着说道:“前几天闲逛的时候发现的铺子,是江都人开的,学生尝过,方糕做的很是正宗。”
赵昌平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爱吃江都的方糕,闻言看了看沉毅带过来的方糕,微微点头,叹息道:“子恒比我家中那两个逆子有心多了。”
沉毅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坐在了赵昌平对面,整理了一番词语之后,便把自己对于战事的猜想,大致跟赵侍郎说了一遍。
说完了之后,沉毅先是抬头看了看赵侍郎的表情,然后低头道:“师伯,学生这番话,只是自家臆测,师伯觉得有道理,就可以听一听,觉得没有道理,就只当学生没有说。”
赵昌平是文官,而且做官多年都没有去过兵部,没有接触过兵事,他对打仗是缺乏概念的。
术业有专攻。
不过赵侍郎对打仗虽然没有概念,但是对政斗却是有概念的,听完沉毅说的话之后,他先是皱眉,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伸手敲着桌子,一边低眉沉思。
片刻之后,这位户部侍郎眼前一亮,然后看向沉毅,开口道:“子恒你这番猜想…没有根据,没有根据的事情,我是不能报到陛下那里去的,况且你也知道,我与杨相那一边的人不怎么对付,这件事即便有证据,我报上去陛下也不会相信,不过子恒这番话虽然没有证据,但是…”
赵侍郎看向沉毅,轻声道:“但是很有道理。”
“或许咱们可以想个法子,让陛下通过别的渠道知道这件事,如果陛下也相信了这件事,那么…”
赵侍郎低头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那么不管今年齐人会不会南下生事,不管淮河水师打胜仗还是打败仗,杨相那边的人都没有办法重新回到朝堂了。”
不得不说的是,赵昌平这个人虽然对打仗不是很了解,但是他却很了解人心。
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每一个皇帝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一些事情,哪怕没有证据,但是只要道理上能够说得通,皇帝多半就会相信,最少也会怀疑。
在皇帝那里,不需要有什么司法程序,很多事情,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已。
只要能让他知道有这么个可能,那么即便今年淮河水师大败,皇帝也不会觉得是他重用激进派导致的,只会觉得是杨相等人在背后捣鬼!
沉毅愣了愣,然后摇头道:“师伯,学生虽然给宫里写邸报,但是也只能给宫里写邸报,陛下并没有给我风闻密报之权…”
检举权是这个时代一项非常重要的权力。
一般的朝廷官员,是不能平白无故弹劾别人的,除非有对方犯桉的铁证,才能上书参奏,参奏之后交给三法司去查。
如果是诬告,举报者可能会反罹其罪!
只有御史台的御史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想告谁就告谁,告赢了就是慧眼识奸,告不赢就只当无事发生过。
这叫风闻奏事。
就是听说你犯罪了,我就可以告你。
但是沉毅不行。
他没有官职,皇帝也只是用他写稿子,并没有让他去当什么朝廷里的线人,更没有给他参奏谁的权力。
的确,沉毅可以通过邸报向皇帝告密,也就是所谓的“直达天听”,但是没有证据就去臆测宰辅的情况下,他恐怕连今年的春闱都不用考,直接可以去大牢里等着过年了。
“自然不用子恒你去告。”
赵昌平面色平静,低眉道:“师伯在朝廷里做官,也有些年头了,大本事不敢说,把一些事情摆到天子桌桉上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看向沉毅,轻声道道:“好了,这件事情子恒你就不要过问了,再有不到二十天,你便要春闱了,今年春闱…”
“你若是中进士,师伯保你一个京官。”
沉毅犹豫了一下,微微低头道:“多谢师伯,如果今年春闱侥幸高中,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昌平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沉毅。
他与沉毅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沉毅从来没有主动求他办过什么事情。
不过赵侍郎对沉毅还是有好感的,他“嗯”了一声,开口道:“说来听听。”
“学生…想进邸报司。”
“邸报司…”
赵侍郎微微皱眉,开口道:“这个衙门现在是宫里的人在主事,宫里的事情,师伯这种外臣是插不上话的。”
“但是邸报司是挂在礼部名下的。”
沉毅低头道:“按这个来算的话,邸报司乃是外廷的衙门,学生本来就与邸报司有些渊源,今年若是侥幸中试,学生会向宫里尽力争取邸报司,如果到时候师伯能说话,就请师伯帮学生一帮…”
“嗯。”
赵侍郎没有考虑太久,缓缓说道:“能帮得上你,师伯自然会帮,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全力备考,你今年中了进士,不管进不进邸报司,将来都会有一个大好前程。”
“是…”
沉毅微笑道:“今年若是不中,学生就乖乖回江都读书去,也就不去想朝廷里的事了。”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也就差不多了,沉毅看了一眼赵昌平,低头行礼道:“朝廷人事新变,想必户部也有不少变动,知道师伯事忙,学生就不打扰了。”
他向赵昌平拱手告辞。
赵侍郎点头,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眼睛,开口道:“等我忙完了这阵,你到家里来吃顿饭。”
“是。”
赵侍郎看了看面色恭谨的沉毅,微笑道:“今年你若是能够中会士,中进士,便是我甘泉书院开山以来最年轻的进士,到时候不仅咱们书院脸上有光彩,济中他也会沾你的光。”
“咱们书院,自从甘泉七子之后,历年科考,便没有什么很出彩的人物了。”
赵昌平看着沉毅,意味深长。
“子恒今年考得好,便可在书院下一代人里执牛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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