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冢彦在房间内接受西园寺晃弘的质询,试图回答这位病重父亲的问题时,西园寺雪绘和渡边晴代正在门外等待。
“晴代,你刚刚说,清水千夏疑似不再去上声优学校了?”西园寺雪绘轻轻倚靠着疗养院带着些温馨意味的暖色调墙壁,轻声问道。
这毕竟是她父亲的房间外,少女自然不会大声喧哗。
“是的,上周末她就没有去声优学校。”渡边晴代同样动作幅度很小,轻轻点头,轻声回答,“这是声优学校里,工作人员传来的消息。”
“这周末再观察一下情况。”西园寺雪绘皱起好看的眉毛,“如果清水千夏还是没有去,你就去找石原崇宽聊一聊,问问情况。”
女教师自然领受命令,“是,小姐。”
“冰室侑呢?这段时间在干些什么?”放下清水千夏这个话题,少女又开始关注起关西来的神宫巫女。
“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交流生宿舍里。”渡边晴代的答案十分详尽,“我之前问过她,需不需要要额外的帮助,她拒绝了。”
“身体情况呢?神宫可不会接受自家的巫女在我们这里身体出问题。”西园寺雪绘似乎对女教师的回答有些满意,但又有些烦心。
本想在这里听到寻常答案的少女,却看见下属有些迟疑。
“晴代,怎么回事?”女孩当即主动问道。
“依照之前名冢彦的说法,冰室侑的视力情况似乎有些恶化……他因此也希望学校更多照顾一下冰室侑,让她能够安静度过大部分时间。”
犹豫许久,渡边晴代才给出了个模糊的答案。
不过,考虑到冰室侑从没有去过医院,身体状况的小幅恶化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女教师的回答也是在情理之中。
闻言的西园寺雪绘冷笑一声,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实际上,在争夺名冢彦这个问题上,她向来将冰室侑视作最大的对手。
但在这个方面之外,她并不是那么喜欢对他人恶语相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恶语相向只是“需要”而已。
“小姐,这件事情需要提前通知神宫吗?”渡边晴代等待着,眼看自家小姐情绪有所缓和,这才轻声提议道。
“向神宫提议让她离开吗?”西园寺雪绘喃喃念着,片刻之后,却又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要去管,看冰室侑自己想要怎么办。”
“明白,小姐。”渡边晴代只是点头。
“还有一个人。”西园寺雪绘说着,忽然感觉自己有些烦躁,“泉悠月呢?她最近是什么情况?”
过去的几周里,西园寺雪绘缺席课堂的次数着实不少,身处班级的时间也不多。
所以,哪怕是对冰室侑,她也最只能简单观察一阵,然后得出几个朦朦胧胧的想法。
更别说本来就不和她同班的泉悠月。
“泉悠月……最近对名冢彦的态度有些奇怪。”渡边晴代犹豫许久,才算找出合适的表述。
“嗯?”少女望向女教师,眸中是不耐烦和疑惑。
“小姐,先前我负责把名冢彦和泉悠月带到交流生宿舍时,他们在车上的表现我到现在还有些印象。”面对自家小姐的疑惑,渡边晴代主动解释起来,“泉悠月和名冢彦之间,最常见的行为就是斗嘴。只要碰到一个稍有争议的话题,就一定会用话语挤兑对方。”
“现在呢?”女孩接了一句。
“现在的情况……我总觉得,泉悠月在面对名冢彦的时候,多了些避讳的感觉。”
“避讳?”面对下属的奇怪用词,西园寺雪绘再次皱起眉头。
“嗯……有的时候,明明她就要进入和名冢彦斗嘴的状态,但又会莫名其妙地停下来。”女教师努力解释,“像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所以要尽量忍住,不给人造成坏印象的那种感觉。”
西园寺雪绘一时沉默。
渡边晴代当然可以用“不给人造成坏印象”这样的保守说法进行描述。
但问题在于,只是根据女教师的描述,少女难免会觉得那更像是“因为在意某人,所以在意自己的行为”。
而这样的行为,常见于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的情侣身上。
所谓患得患失,恐前恐后,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以泉悠月中部地区的出身,以及她先前展露出来的性格,有这样的表现,只可能是非正常情况。
而考虑到她身边关系最亲密的男生就是名冢彦……
西园寺大小姐很难不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
也就在这时,名冢彦走出房门,刚好注意到不远处的两人。
“现在怎么办?”他顿了顿,走近西园寺雪绘,问道。
少女眯了眯眼睛,有些逼问的意思,“爸爸和你说了些什么?”
“晃弘叔叔说让我多关心你一点。”名冢彦实话实说,只不过隐瞒了某些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女孩下意识和渡边晴代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有些怀疑。
在她的印象中,自家父亲虽然好说话,但也不至于在面对一个关西交流生时,和蔼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他自觉时日无多了?
需要其他人来照顾自己?
一想到这里,西园寺雪绘的情绪不由黯然下来。
连继续逼问名冢彦的想法都消失殆尽。
“小姐,我们现在?”渡边晴代站在少女身后,小声询问道。
“先回去,学校里说是有事情要处理。”西园寺雪绘深吸口气,俏脸上恢复成平常高傲中带着点冷酷的模样。
“呃……那我呢?总不见得要去掺和私立理心那些事情吧?”名冢彦适时插入进来,指了指自己。
“你?”少女嗤笑一声,“你还不够格,一个人回交流生宿舍待着去。”
说完,她没有半点犹豫地转身向电梯走去。
看着女孩的背影,名冢彦倒没有因为被“看不起”而生出什么愤怒的情绪。
恰恰相反,现在的他掺和进这些事情,如果没有冰室侑站在他身边,那只能是给那些私立理心的理事们的送菜而已。
实力是实力,势力是势力,这可不是一码事。
……
把名冢彦扔回交流生宿舍,西园寺雪绘很快回到私立理心的校园。
周三的傍晚里,地下停车场的车辆数明显少了许多。
扔掉其它的想法,西园寺雪绘下车上电梯,径直来到次顶层的会议室。
这里有私立理心的理事们开会使用的会场。
迈进装饰得富丽堂皇的会场,西园寺雪绘眉头轻皱。
今天的情况明显不太相同,以往理事会议召开时,基本不可能全员出席。
有些觉得自己没有兴趣,或者觉得自己没能力改变会议进程的理事,会干脆选择缺席,反正缺了自己一个,也不会影响到理事会的正常运转。
但这一次,理事会里的所有理事们,居然悉数到场。
“傍晚好,各位理事。”没有多停留,少女快步来到属于理事长的位置,坐下致辞。
“代理理事长阁下,您应该知道本次理事会议的召开时间是六点半,为什么您六点四十分才赶到会场?”迎接西园寺雪绘的,不是理事们的问好,而是对于不准时的质问。
这种质问,放在西园寺晃弘担任理事长时,哪怕他直接缺席,也没人敢指着他的鼻子说这句话。
就算是暗中诽谤,那也极少出现。
可换到西园寺雪绘之后,情况明显有了不小的变化。
今天尤甚。
“我去聆听西园寺晃弘理事长的教导,各位理事们……有什么意见吗?”西园寺雪绘轻描淡写地向后微仰身体,目光扫过在座的理事们。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僵凝。
毕竟,西园寺晃弘身体还健康时对理事会的控制力度,还深深印在在场理事们的心中。
“如果是这样,我们自然没有。”有理事表情有些僵硬地答道,“但代理理事长阁下,我们今天召开会议,不是为了表达不满,而是为了提请一项私立理心日程的临时改动。”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们群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表达对我的不满?”西园寺雪绘冷笑一声,但也没有揪着这件事继续说,“不过也罢,能把所有理事都叫齐,想必你们一定所图甚大。”
“您误会了,代理理事长阁下。”发言的仍旧是刚才的理事,“今日会议的议题,是将六月份的理心祭,提前到五月份的月测之后。“
“提前到月测左近,为什么?”西园寺雪绘终于皱眉。
这群理事如果直接开始为难她,那少女非常理解,也绝对不会在反击上有任何客气的地方。
但问题在于,改变理心祭的举办日期,实在和“压制自己”扯不上多少关系。
就这么一件事情,如果是几位理事同时提出,放到女孩的办公桌上,她或许在片刻犹豫之后,就选择同意这项提议。
毕竟,大事上或许要争个你死我活,但小事上对理事们有所让步,并不是什么坏选择。
“是这样的,包括代理理事长阁下的长辈在内,在场的所有理事,都认为在前任理事长身患重病的情况下,私立理心想要比私立明武展现出更强的吸引力,就必须在统一月测中胜过他们。”
说话的理事被西园寺雪绘注视着,有些紧张,“如果能在那之后,以理心祭紧密衔接,想必会对下一年学生们的选择,有更大的影响。”
西园寺雪绘一时沉默,没有说话。
这话说得没错,北海道的人才被幕府派垄断,中部地区的人才极少,关西地区的人才更不可能漏到关东来。
所以到头来,无论是主民派还是制统派,只能靠自己发掘和培育人才。
而在这条道路上,起点就是私立理心和私立明武这两所高校。
短时间内,这或许不会对主民派和制统派的实力对比产生明显的影响,但只需要一个十年,两派之间的实力天平就可能产生巨大的变化。
实际上,西园寺晃弘还担任理事长时,私立理心对于学生们的吸引力还是大于私立明武的。主民派的实力不如制统派,更多是因为制统派背后有其它海外势力在插手。
如果西园寺晃弘还在,那他的人望和手段都足以让理事们服从。
可西园寺雪绘……
“代理理事长阁下,这件事情,您应该不需要这么大的犹豫才对。”西园寺雪绘在沉思,但下面的理事们却似乎等不及了,好几位理事都接连出声,催促起西园寺雪绘。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那她或许还能以其它理由拖延一二,甚至驳回提议。
但遇到这种小事情,她就算行使否决权,在场的理事们也能以投票的形式,以三分之二的绝对多数来通过提议。
只是,如果西园寺晃弘还在,就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西园寺雪绘的表情一时有些萧索。
面对理事们紧迫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她终于轻轻点头,“以代理理事长的身份,我赞成这项提议……各位理事可以将这件事告知行政人员,督促他们做出相应的日程调整。”
“代理理事长阁下放心,这些事情不劳您费心。”知晓事情通过,理事们自然摆出有些假的笑脸。
“今天还有其它事情吗?”西园寺雪绘没理他们,只是用食指轻叩桌面。
“就这一件。”
“既然如此,各位理事,我就先失陪了。”少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脚步轻盈地离开房间。
她留下,私下对话不会发生。
她离开,私下对话就会发生。
高跟鞋底触击地面的清脆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回荡在理事们的耳中,渐渐远离。
窃窃私语在会场中响起,但却不再能传入西园寺雪绘的耳中。
离开会场,少女看到了还在等待她的渡边晴代。
女教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家小姐。
“去办公室。”女孩只是扔下一句话,没有多说。
“是。”渡边晴代赶忙跟上。
不过片刻,两人进入理事长办公室,而渡边晴代锁上门,还特意确认了一遍。
“晴代,你知道他们今天的提议是什么吗?”西园寺雪绘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调转椅子的朝向,看向窗外夕阳将尽的天色。
不过,少女也没有指望女教师能猜出来,她哂笑着,继续说明,“他们说,要把理心祭提前,接在五月的月测后面。”
“为了提高月测结果的影响力?”渡边晴代反应很快。
“是啊。”西园寺雪绘冷笑一声,“说是简单的改变日程,但如果月测的结果输给了私立明武,他们就能指责我上任之后,私立理心的教学质量下降,结合先前大浦的事情,进一步逼宫。”
“小姐,恕我直言,他们的打算或许会有些偏差。”渡边晴代站在办公桌后,语气平静,“私立明武和我们的月测,向来只关注三年级的学生。而这一届学生里……名冢彦,和冰室侑,都是难得的变数。”
“晴代你的意思是,他们的成绩不在这些理事预测之内?”西园寺雪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对名冢彦和冰室侑那么看好吗?”
“我毕竟是他们的班主任,小姐。”渡边晴代回答得一丝不苟,“我仍旧认为,他们两个,拥有超过私立明武三年级顶尖学生的能力。”
“可是这样,我不就又欠了冰室侑一个人情?”闻言的西园寺雪绘有些烦躁,“先前我那两位便宜叔父、便宜伯父,就已经让我欠了她一次人情,现在还要来一次?”
这一次,渡边晴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立。
“算了,这件事情先这样吧。”不知想到什么,西园寺雪绘主动将话题转移到了名冢彦身上,“晴代,刚刚我们在疗养院里说的事情……”
“您想?”渡边晴代当即询问。
“看好泉悠月和清水千夏……尤其是泉悠月。”西园寺雪绘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其它人掣肘,怎么还会有名冢彦自由活动的空间。”
“小姐,如果没人掣肘您,您或许也不会在意名冢彦。”
“或许吧……”西园寺雪绘回过头,面庞映照在天边照来的最后一丝夕阳下,“但现在,我一定要抓紧他。”
“……是。”
……
名冢彦不知道西园寺雪绘经历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被西园寺雪绘扔下车之后,回到宿舍的他,就被泉小姐拖到了冰室侑面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冰室侑就开始以他为对象,进行素描。
没错,素描。
饶是名冢彦还能算身经百战,面对这样的场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冰室侑的用意。
所幸,少女没有卖关子的意图,很快给了他一个解释。
让他皱眉的解释。
至于解释的内容,主要可以概括为“关系那边曾经负责冰室侑的医生建议女孩,找个能静下心来描绘的物体,仔细描绘,或许能缓解视力障碍的症状。”
听闻这个解释的名冢彦,纵使心里有万般想法,一时也只能乖乖当个不动的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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