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跑回金殿去了,不过只是月初,看不着月亮,金庭大仙也没有升起丹气接引月华。
他也不知道金庭大仙在做什么,不过想来要是跟金庭大仙说什么压岁钱,恐怕会被他赏下来一顿打龙鞭尝尝,只好借着夜色去霜云当中祭炼龙珠去了。
金庭大仙在金殿当中养神,留下五岳灵神镇守,也把惑心蛛留在这里,自己的灵神却熘走了。
福济观内,怀忠、怀义师兄弟已经睡着了。
赵思齐还辗转难眠,不得已,只能支开窗户,对着窗外积雪的光发呆。
五红犬白日里睡过了,夜里精神备至,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赵思齐,一双眼睛在夜里发着光。
他伸手去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狗,却想起来原本年节的时候,宫梦弼是会来看他的。
不论那一年过得有多苦多累多么煎熬,年节的时候见到宫梦弼,想起还有人记挂着自己,想起自己还有朋友,也算不上孤身一人,就总有一种慰藉。
但去年宫梦弼没来,今年又没来。
一年一会,却总难相会。
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难过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窗外,那朦朦胧胧的积雪的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他心中勐地一跳,揉了揉了眼睛,那红色的影子竟然还在,热血就翻涌起来了,甚至拍在了他的眼眶里,让他难以遏制地泛出一点泪光。
那火一样的影子缓缓靠近了,走到他的床前,红色的大衫上编织着灵动的金文狐狸,一条条尾巴好似在火焰当中摇动。
那个人的容貌没有一点变化,眼睛里带着笑意,温声道:“小齐,怎么哭了?”
赵思齐抹了抹眼睛,没有觉得害臊,反而道:“许久未见兄长,我太开心了。”
宫梦弼一时间心中有几多感慨,却无法抒发出来,因此回道:“故人相见,确实值得开心。”
“不邀我进去坐坐吗?”
赵思齐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从床上跳下来,看到在床边摇尾乞怜的五红犬,赵思齐心中立刻恶从心中来,伸手抓起一件衣服塞进了狗嘴里,然后把它塞到床底下,恶狠狠道:“不许出来!”
并且毫不犹豫动用法术把它困在了床底下。
赵思齐这才蹦蹦跳跳踩着鞋把灯点亮,又把门打开,道:“兄长,请进。”
宫梦弼进了门,狐疑地看向床板,道:“你藏了什么东西?”
赵思齐连忙打了个哈哈,挡住他的目光,道:“没什么没什么,藏了点脏东西,好久没见兄长,不能失了礼数。”
然后硬拉着宫梦弼坐下,道:“好久没见明甫兄,兄长近来如何?”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宫梦弼脸色有些复杂,道:“说不上不好,却也绝说不上好。我被天狐院的事情绊住了,实在脱不开身,去年便没有去看你,今年若非你走到附近,只怕我也不好来见你。”
赵思齐心里反而宽慰了,道:“兄长道行高深,得天狐院器重,是好事。脱不开身没有关系,我只怕你忘了我了,才叫我难过。”
宫梦弼道:“怎么忘得了你,你体内还藏着我的性灵呢。虽然不能见你,但我一直关注着你,知道你还安全,倒也心中安慰了。”
赵思齐便笑了起来,同他说起这两年的遭遇,道:“兄长还记得上次来帮我除雪鬼时的那个老道士吗?他一直想让我代他向你道谢,若非你来救他,给他送了药,只怕他已经活不下去了。”
“他生死间走了一遭,看开了许多往事,便捉着我走了一路,回到他的莲花山养老去了,还把他的道法也传给我了……”
小齐有说不完的话,许多话同别人说没有意思,同元曜说却又不怎么好开口,但对宫梦弼说,却恰如其分了。
从他被亲哥哥扔在美人岭的时候起,上天便取走了他的兄长,但遇到宫梦弼以后,却又开玩笑一样还给了他一个兄长。
最开始他尚且不能感受,反倒是越到后来,越觉得亲昵,这一切,并不能用狐心作祟就能解释。
宫梦弼只是静静听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生动又活泼,看着他的情感丰满而有力,心中很满意,也很自豪。
赵思齐得他性灵行走江湖,不仅仅是磨炼他自己的性灵,也在磨炼宫梦弼的性灵。
宫梦弼在他身上,践行了自己的某些修行之道。
要知道即使是狐子院,宫梦弼也没有留下什么灵性。还是上次回去看到康文给他立了神像,才在其中落下一点灵光。
从一个缺少性灵的人长成如今这个模样,不是宫梦弼的模样,不是狐狸的模样,而是赵思齐的模样,虽然还不能称之为圆满,却也比得上寻常人了。
宫梦弼一手促成此事,也不得不为小齐感到自豪。
两人聊了一夜,不仅仅是赵思齐在说,宫梦弼也同他说了一些旧事。
告诉他如今他住的这间屋子原本是刘法师所居,那是个真正有本事的法师,也是个心地善良的法师。
告诉他如今天下大变,在外行走要注意保全自身,若是有危险也不要怕惊扰他,只管呼唤便是。
最终的是,告诉他:“你要在姑苏多留一些时日。”
赵思齐眉头蹙起,道:“多留些时日的话,他们就会追过来了。”
宫梦弼的目光闪烁着,道:“要的就是他们追过来。你留足七日,等他们来了,若是顺利,我也许能帮你解决一部分后顾之忧。”
“你自己的命魂我不能帮你什么,但别的东西,我如今已经想要来动一动了。”
赵思齐心中感动,道:“蛇母道行高深,不必为了我犯险。”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岂敢轻易对付蛇母,只是正好天时地利,需要一个人来搅局以应人和。”
赵思齐便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便留足七日了。”
宫梦弼道:“七日之后,便远离姑苏。若是想家,可以回东阳看看。我不能每日都来看你,只等你走的时候来为你送行。”
赵思齐知道他要离开了,心中很是不舍。
但宫梦弼只笑了一声,道:“我再不走,你床下的狗要闷死了。”
赵思齐顿时脸色通红,好似自己偷偷养家长不喜欢的宠物被发现了,顿时就想辩驳几句,但宫梦弼已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笑声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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