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边,再无尽,再无解的事情,也总会有一线生机留存。
正所谓事在人为。
此时虽然天下有诸侯叛乱,但成汤之势却依旧如日中天。
有人族气运加身,大商国运如烘炉,气焰滔滔,便是天庭仙神也要敬让三分。
纣王为人间帝王,掌管亿万人族,天帝为天界帝王,虽名义上统管三界六道,但若与纣王约见,却也得以道友兄弟相称,同等论交。
而此时陈沐所提议的,借助纣王之力,解桃山之围的对策虽然凶险,却恰恰是唯一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过玉鼎真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打鼓。
封神大劫将至,掌教师尊虽然说过灾劫难躲,应当早做筹备,积极应对。
但再积极也不该是这个积极法啊!
看着徒弟和童儿眼有神光,蠢蠢欲动的模样,玉鼎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杨戬就开了口:
“师父,弟子母亲正遭受苦难,今日得解救之法,弟子却是不能没有作为,还请师父准许弟子下山,以全孝道。”
玉鼎眼皮跳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昔日掌教师尊讲解应劫之法时,说的是周室将兴,应当助力周室,覆灭成汤。
可如今周室尚且还是襁褓中的婴孩,莫说牙口,便是吃奶的力气都未必有。
而此时能和天帝叫板,影响天帝的只有成汤,也唯有成汤。
杨戬若想投身兵伍,借力驱散桃山天兵天将,除了借帝辛的力,别无他选。
玉鼎真人眉头皱起。
本该辅助周室的徒弟,却要加入成汤,欲要成为帝辛爪牙,这是什么应劫法子?
这徒弟童儿怕不是嫌他杀劫威力不够,想再给他加点难度吧?
“此事为师断难答应!”玉鼎真人果断拒绝。
见杨戬愣住,玉鼎真人摇头道:“非是为师不让你解救母亲,而是大劫已至,我阐教门人当顺应天理,遵从天命,怎可倒行逆施,反去助纣?”
“你当真为了母亲,便要不顾我玉泉一脉么?”
杨戬闻言哑口无言,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再不敢说下山投商的话。
好在,一旁的陈沐及时开了口。
“老师,杨戬师兄已被天帝熟知,若是去兴兵攻占桃山,天帝怕是依旧会兴师问罪,所以即便不关天命,师兄也不能下山投商。”
说到此处,陈沐轻笑道:“不过虽然师兄不能去,但不代表别人不能去。”
玉鼎真人似是看穿了陈沐想法,当即回道:“你去也不行!扶周乃是大势所趋,师尊亲命,非是为师吓你,你若去了,说不得就要葬身在那封神榜上。”
“弟子自然晓得厉害,老师且容弟子细说。”陈沐脸上浮起莫名之色,解释道:“老师,扶助周室不一定非要身在周营,也可以打入成汤内部,将来里应外合,覆灭成汤,如此不同样是顺应天命吗?”
陈沐话音落下,玉鼎真人神情一怔。
“你...”看向眼眸清澈俊秀却思想诡谲的童子,玉鼎真人无言以对。
“老师,早入劫晚入劫都一样,入的早还能占得先机,只要在大商立稳脚跟,将来大可以让天佑道兄、杨蛟师兄借此为依托,入劫封神。
而入大商,便是最安全的法子,介时有杨戬师兄在周营呼应,即便在战场相遇,也能逢场作戏,无有生命之危。待时机成熟之时,再由杨戬师兄引荐,投去周营......”
玉鼎沉吟道:“此法留待日后再说,你杨蛟师兄尚无仙道傍身,眼下只有在山上修行,却是不能下山成事。”
“杨蛟师兄不行,但袁洪师弟和弟子行啊!”陈沐眼眸中神光熠熠,蠢蠢欲动。
陈沐骨子里与哪吒有几分相似之处,都不是怕事的。
他始终都坚信事在人为,可胜天数。
一如眼前重塑了身躯的杨家父子一般。
“老师,弟子和袁洪师弟可以代师兄行事,投身商营,借势将桃山天兵天将驱散。”
听到陈沐所言,杨天佑杨蛟目露感激之色,唯独一旁的杨戬和杨婵心中纠结,一时不知在孝道和儿女兄弟情谊之间该怎么选择。
洞中极静,众人心思各异。
稍顷,思虑妥当的玉鼎真人看向了陈沐,提醒道:“此举太过奇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可要想清楚了。”
陈沐笑了笑,云淡风轻道:“弟子早在桃山之时,就想清楚了。”
顿了顿,陈沐看向玉鼎真人,微笑道:“我和师兄同是老师弟子,一脉相承,同气连枝,本就该守望相助,此事原也算不得什么。”
玉鼎真人定定的看着身旁的孩童。
这童儿却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金霞洞外,目送杨天佑和金霞童子离去后,杨戬看向了陈沐。
“师弟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陈沐思索道:“再过两日,到时还请师兄和我一起去一趟梅山。”
要想去朝歌,他一个人却是没那个胆子,但若有袁洪在,就不一样了。
杨戬默然片刻,忽然问道:“在武夷山时,你是不是早就决定了,所以才让萧升和曹宝先一步去了朝歌?”
陈沐笑了笑,没有否认。
“你那时为何不与我说?”杨戬再次问道。
陈沐无奈叹道:“那时还未得老师准许,我若说出来,反倒可能会让师兄白高兴一场,便没有说。”
“嗯。”杨戬闻言沉默不语,半晌才吐出了一个字。
没有多余的感谢,也没有继续追问,杨戬目光随着陈沐看向远处。
山间清雾弥漫,天际云卷云舒,一切情愫尽在不言中。
...
...
大商,朝歌城。
一家医馆内,两个身穿青、红道袍的道人正在给一群大汉诊治。
这些大汉是军伍中人,只因与其它军营的兵卒发生口角,打又没打过,便个个带着伤,来到了最近朝歌城里名声最旺的医馆里诊治。
他们对医馆里的两个道人并不熟悉,只听别人说是两兄弟,一个擅长医治疾患,一个擅长治疗红伤。
“道长真乃神人也!”
领头的大汉摸了把额头上即时痊愈的伤口,啧啧称奇。
对于医者,这些经常受伤的兵卒从来都是以礼相待。
取了数枚刀币放在医案上,来时一瘸一拐,痛叫怒骂的一众兵丁,走的时候却是雄赳赳气昂昂,一点也没有受过伤的样子。
目送一群悍卒离去,萧升随手将挣来的刀币丢到墙角,没有一点贪恋或者不舍。
清脆的金铁碰触声响起,数枚刀币落在堆砌凡间钱财的‘小山’顶上,最后又弹落下来。
萧升收起治病救人用的葫芦,坐在曹宝对面,有些抱怨道:“道兄,你我在这朝歌城里已经半载有余,那阐教的仙道怎的就没了音信?莫不是在戏耍我们吧?”
曹宝轻笑道:“半载光阴不过弹指间罢了,贤弟莫要心急。”
“不是我心急,实在是觉得心里憋闷,你我原本在武夷山过的何其清净,如今却要为了不知结果的神道,来这纷乱之所谋活计,我这心里焉能自在!”
曹宝闻言也是一叹,萧升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凡尘俗世里,又哪会有仙道甘愿在此落脚呢...
看着医馆外络绎不绝的行人,曹宝心中刚起此念,便愣了神。
街道上有道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贤弟,你看那背担卖货的,可是仙道中人?”
萧升闻言看向外面,就见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背着一担笊篱,默不作声的在街头来回走动。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窥伺,那老者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萧升曹宝所在的医馆。
惊咦一声,姜子牙却是没想到会在朝歌城里见到同他一样,在此谋生的仙道中人。
背着担筐,姜子牙思索片刻,随即迈步走向医馆。
眉眼带笑,姜子牙进了医馆便拱手道:“在下姜子牙,见过两位道友。”
曹宝萧升还礼道:“在下萧升,见过道友。”
邀请对方落座,萧升忍不住看了眼姜子牙放下的一担笊篱,问道:“道友这是?”
见萧升目光落在担上,姜子牙不禁苦笑道:“我在昆仑学道四十年,却怎奈不通世务生意,如今也只能靠编织笊篱维持生计。”
“......”
萧升曹宝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现在的修道之士都混得这么惨吗?
难得遇到仙道中人,曹宝热情的给姜子牙沏了盏茶,问道:“道友在昆仑学艺,却不知是在哪座仙府?”
“昆仑玉虚宫。”
“......”
曹宝沏茶的手一顿,旁边正举起茶盏润嘴的萧升险些呛到。
“道友当真是阐教玉虚宫弟子?”
姜子牙老脸一红,只当是对方看出了他仙资拙钝,故此才面露惊愕之色。
“无有虚言,我三十二岁拜在玉虚宫元始天尊门下,今修道四十年,只因仙资不足,这才下山来此谋生。”
曹宝和萧升对视一眼,却是各有所想。
“不知两位道友又是在哪座仙山修行,又怎会在这朝歌城里...以医济世?”
姜子牙说话间却是看到了医馆墙角堆成‘山’高的钱堆,语气一滞,最后还是把以医济世四个字说了出来。
曹宝呵呵笑道:“我兄弟二人在武夷山修行,至于为何在此...却也与阐教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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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牙闻言奇道:“与我阐教有关?道友可否详细说说。”
曹宝眸光微闪,当即去头掐尾,把玉泉山弟子‘请’他们来朝歌的事说了出来。
“玉鼎师兄的弟子?”姜子牙心思转动,随即面露喜色。
难不成是掌教师尊暗中护佑,让玉鼎师兄遣了人来协助于他?
想到此处,姜子牙忍不住道:“道友再仔细想想,我那两个师侄可有其它吩咐?”
曹宝摇头,“两位仙友只让我兄弟二人在朝歌等候,说是时机到了自有吩咐。”
闻听此言,姜子牙心中激动,差些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他不就是时机吗!
当初在玉虚宫时,掌教师尊什么宝贝也没给,就打发他下山了,他这几日正发愁如何行事,结果就遇到了两个奉有阐教弟子指示的两个仙道在此等候。
说不得就是掌教师尊派来协助他的!
听了曹宝所言,姜子牙近日来积攒下来的郁气逐渐消散,只觉遮挡天空的云雾被清风拨开,圆圆的明月再度将他揽入怀中......
曹宝此时心中亦是胡猜乱想。
前一刻他和萧升还在抱怨阐教将他们晾在此地,结果不多时就有阐教的弟子在门外贩卖笊篱。
隐约间,曹宝却是捕捉到了一些端倪。
阐教元始天尊的弟子即便再差,也不至于来朝歌靠贩卖笊篱为生。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对方和他们一样,都有使命在身。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混迹在朝歌,静静等待来自阐教的下一步指示。
目光相交,两人目光闪动,却心照不宣。
一旁,心思单一的萧升并未多想,只是好奇道:“姜道友,此时已是正午,你这货担怎么还是满的?”
姜子牙面色赧然,叹道:“我无有口才,又羞于启齿叫卖,一早上下来,也未能卖动一只笊篱。”
萧升失笑道:“道友学了一身仙家本领,如今行这商卖行当确实有些不妥。”
“依我看,道友不妨也学我们,在这城里开个医馆或是开个命馆,也总比当街叫卖强。”
姜子牙闻言心中一动,醒悟道:“道友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精于卜算,医理也晓得几分,怎反倒丢了自家本事,去编那粗野之物贩卖。”
“等明日,我就弃了旧业,在城里开个命馆...”说到此处,姜子牙陡然止住话头,却是想起了开命馆也需要钱财。
曹宝见姜子牙面露难色,便开口询问。
当得知对方囊中羞涩,租买不起城中店铺时,曹宝笑道:“钱财不过身外物,道友若是不嫌弃,可把我这墙角堆的财物拿去取用。”
姜子牙连连摆手,“这怎使得,不可不可!”
“道友何必见外,就当是我兄弟二人借与你的,来日你开了命馆,挣了钱财,再还回来便是。”
姜子牙犹豫片刻,应了下来。
心里有了谋算,姜子牙也不再为那一担笊篱发愁,与曹宝萧升从正午攀谈到了酉时,直到金乌将落,才拿着两罐对方赠送的上好的武夷山仙茶,回了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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