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确实不经打。
可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往往外战之时,总会有一些别有居心的人,趁机会掀动起内乱。
之前安南战事如火如荼时,福建沿海多地,也再生波澜,仿佛有人在背后筹谋一般,许多地方不约而同的有人竖起了反燕大旗,他们打着建文旧臣的名义,让福建陷入了一片动荡之中。
不过还好福建都司反应迅速,在短短十日内,快刀斩乱麻的便把这股叛乱平了下去,只是在这一场动乱,数名官声上佳的县令和知府惨遭不测,让人惋惜不已。
朱棣震怒之下,让人把一众贼首押解京城,由锦衣卫着手深入调查,想要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但让朱棣失望又吃惊的是,即便以锦衣卫的手段,竟然也没有摸出真正的背后黑手是谁。
而在这个时间内,京城中关于福建叛乱之事,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起来。
……
这一日,永安公主与赵国老夫人入宫给皇后请安,恰巧撞上了太子妃也在,于是请安后,也没着急回去,便留在坤宁宫和众人诉着家常和一些京中的八卦。
几个人之间不是婆媳母女便是姑嫂,谁也不是外人,没人会端架子亦或者自持身份,说起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来,便是皇后徐妙云也说的很是来劲。
什么某某家小妾又作了妖。
什么某某家想和某某家做亲。
还有什么某某家儿子为了个屋里人,敢忤逆的和长辈置气。
等等。
几个在大明朝数的上身份尊贵的女人,聊起这种事情来,和胡同里的大妈们没什么两样,可这却苦了都随母亲而来的朱瞻基和甄破北。
俩小家伙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聊。
他们实在不明白,大人们对这些事怎么就这么来劲,一聊起来好似没完没了一样。
就在他们俩偷偷的相互挤眉弄眼找乐子时,徐妙云她们的话题不知道因为什么,聊到了福建的叛乱上。
朱瞻基俩人都是眼睛一亮,耳朵不约而同的便竖了起来。
赵国老夫人一直不喜欢打仗之类的事情,大抵也是因为每逢打仗,她的儿子们就该上战场的缘故,所以当时就忍不住带着些气愤道:“这些人好生过日子不成吗,这都过去好几年了,还闹腾个什么劲啊。”
徐妙云听闻捂嘴笑了一阵道:“哎幼,我的老妹妹啊,你当这世上都是你一般的人呀,有些人啊,才不管过几年不几年呢,莫说现在,便是到了永乐二十年,只要不合他们心意,总还是会接着闹腾呢。”
张玉清依旧有些愤慨:“可这世间哪有事事如意的呢。”
徐妙云又笑,一边笑还指着朱玉英说道:“你瞧你的福气多好,找了个菩萨性子的婆婆,莫说给你气受了,倒让我整天忧心你让你婆婆受了委屈,这世间哪去找第二个。”
说完,徐妙云又忍不住念叨张玉清道:“老妹妹啊老妹妹,说你性子软,说多少遭你也不改,哎,这也是你福气好,生了几个儿子个顶个的孝顺,这要是换成别人家,像你这么软的性子,还不得给欺负惨了。”
张玉清一听人夸她儿子,如往常一样,本能的就笑了起来,一点也不管话中是怎么评价她的。
徐妙云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娘疼儿,儿疼娘。
真真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而一旁的朱瞻基小哥俩见话题,不知不觉中又聊到了家长里短,又无聊的翻起了白眼,徐妙云一转头瞧见后,没好气道:“俩个猴崽子可见是长大了,小时候一个个抱着我不愿意撒手,现下就不爱听我们妇道人家的闲话了,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去找陛下吧,顺道问问陛下,中午我留你们娘在我这里用膳,陛下若是方便,可抽时间过来一起用膳。”
朱瞻基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应声后,当即就拉着三月向着外面跑去。
等他们跑到外面后,这才放慢脚步慢悠悠的走了起来。
可走着走着,朱瞻基突然问三月道:“唉,你说福建的那伙叛贼,到底为什么反叛呢?”
“不是说他们是建文余孽吗?”三月说道。
朱瞻基冲着三月翻了个白眼道:“那你给我说说,他们既是建文余孽,前年去年都不闹腾,为啥非今年闹腾。”
“瞻基哥哥没听说吗?”
三月疑惑的说道:“外面可传疯了,都说他们在怪陛下出兵安南呢,还说什么安南和福建有什么关系,埋怨陛下为了做好人,让福建子弟去送死,导致他们日子过不下去。”
“我在正经问你话,你却和我装傻是不是?”朱瞻基不乐意的看着三月。
三月见避不开口,挠了挠头,开口评价道:“其实我也不信那些反贼的话,要按照他们的话来说,那广西和云南还不得更过不下去日子,可广西和云南却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朱瞻基乐的双眼眯了起来,一把拦住了三月的肩膀道:“哥哥就知道你看的透,问题就在这里,而且你也晓得,姑父出征前,户部调集了粮草,做了统筹的安排,可没让福建独独承担什么,凭啥福建的日子过不下去,以我看这些建文余孽,就是想在大军征讨安南之际,给皇爷爷添堵。”
三月没多想,顺口来了句:“也许他们并不是真的建文余孽。”
“嗯?”朱瞻基却一惊,认真的看向三月。
三月反应过来后,连忙摇了摇头道:“我瞎说的,你可别当真。”
朱瞻基狐疑的看了几眼三月,见三月没什么异状,这才把目光移走,而三月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刚才的那句话其实真是他顺口瞎说的,他没有一点根据。
但是这个瞎说,却也并非一点没有缘由。
因为他三叔在福建当差的缘故,所以家中对福建的事情相对比较关注,而这次动乱,其他人可能只会被死的那些县令和知府吸引注意力,但他家却更为关注长乐的情况。
而据悉,他三叔所负责的长乐船厂,曾遭到了波及,一次性被烧毁了三十多条船只。
这代表了什么,三月本不可能清楚什么,可他恰巧曾听七叔说过一些出海的事情,尤其记得七叔曾伤感的感叹过一句话: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希望大明出海呢。
也许是那些不想让大明出海的人干的,三月自己瞎琢磨的想着。
……
朱棣这两日烦躁的很,福建叛乱的幕后黑手没有查出来,朝堂中反倒又出现了一批,借福建叛乱之事,呱噪出兵安南之事,一个个表着一副忠臣的模样,力劝他早日让大军班师,少动干戈。
真他娘的可笑。
这里面有什么鬼,朱棣即便没查出什么具体证据,但是依旧心知肚明。
福建沿海,叛乱,烧毁船只,这一条线下来,足够证明一些人按捺不住的想要出来生事了。
他的货物才刚刚备齐而已,还没说出海呢,这就忍不住了?
竟然还敢借着建文余孽的名义生事,真以为他脾气好吗?
朱棣一个一个奏折翻看着,然而却气的一个又一个仍在了桉板上,这些奏折全是一些力谏他早日让大军班师的,一个个还说的言辞凿凿,从各种角度阐述长时间征战对大明的害处,甚至还有人说大军若出征超过半年,大明境内恐处处烽火。
还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也敢说。
什么安南就是个泥潭,大明这匹俊马会泥足深陷。
还不是有人想把安南变成一个泥潭。
而且这些书写奏折的人,细细查其跟脚,一个个都与东南沿海逃不了干系。
然而他却没有什么办法。
他毕竟不能因为这些人说一些话,就大开杀戒,而且他也不确定甄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下安南。
也许安南之战真得打个一两年。
想到这个可能,朱棣脑瓜子更疼了起来,到时候他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大的阻力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
从大殿广场之上,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响亮且振奋的高呼:“安南大捷,赵国公力破安南东西二都。”
声音洪亮,远远的向着奉天殿飘了过来。
可广场实在太过宽阔,等声音传到奉天殿时,已经微乎其微。
朱棣耳朵倒是挺尖的,耳朵微微一动,仿佛捕捉到了一些,可声音太小,他却不敢相信,这让他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娘的,天天想着安南的事情,还他娘的想入魔了不成,老子竟然听到了安南大捷。”
一旁的狗儿好似也听到了什么,他开口道:“陛下,奴婢怎么好像也听到安南大捷了呢。”
朱棣一愣。
狗儿神色也是一怔。
然后两人具是竖耳凝神的听了起来,随着报捷的军卒跑的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安南大捷,赵国公力破安南东西二都。”
朱棣一时间更加迷茫了起来,安南就算有大捷,也不至于连安南的东西二都都已经攻下来了吧。
狗儿激动的看向朱棣道:“陛下,是真的,安南真的大捷。”
“放你娘的屁。”
朱棣站了起来,骂骂咧咧道:“甄武出征才几天,这会你告诉我,甄武那小子连安南二都也打下来了?你让老子怎么信?!”
可…
声音越来越清楚。
狗儿苦着脸道:“可报捷的不会乱说吧,赵国公也不是夸大战功的人啊。”
朱棣这时已经听不得狗儿在说什么了,探着头向着外面望去,报捷的军卒一路无人阻拦,径直的来到了奉天殿外面。
“快,快让他进来。”朱棣喊道。
狗儿早早的就已经向着外面跑去,当即就把报捷的迎了进来。
报捷的军卒一进大殿,看到朱棣后,磕头就拜,还没拜完,便听到朱棣焦急的催促他的声音,他便连忙拜见完毕,正正心神,清了清口气道:“启禀陛下,安南八百里加急,多邦大捷,升龙大捷,清化大捷,如今赵国公已经打进了清化城。”
朱棣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响了。
艹他娘。
真…真打进了清化城?
这才多久?
狗儿从报捷军卒的手中接过战报,然后小跑到朱棣的身边:“陛下,军报。”
朱棣反应过来后,连忙接过看了起来。
甄武的军报写的甚为详细,几日到安南境内,几日攻多邦,几日攻升龙,几日攻清化,具都在册,而甄武军报中的用词,如以往一样,务实而不华丽,一笔一笔都透着浓浓的真实性。
朱棣边看边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最后还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好小子。
真有他的。
两个月多一点的功夫,还真就连战连捷,一路碾压过去了,整个过程黎季犛甚至一点都没给甄武带来一丝麻烦。
朱棣想象不到,还有比这个打的更快的情况。
好!
朱棣陶醉了好一番时辰,这才把军报收了起来。
随后,他的目光一时间变的锐利了起来。
有了这道军报,他倒要看看还有那个不长眼的,敢再劝他早日收兵。
什么狗屁泥潭。
老子这匹马,不管什么泥潭都敢踩进去。
而这个时候,朱瞻基和三月也来到了奉天殿,他们拜见过朱棣后,朱瞻基疑惑的问道:“皇爷爷这是怎么了?因何这般开怀?”
朱棣哈哈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看向了三月。
三月如今已经七岁了,身量继承了甄家的基因,小小年纪便显出不俗的身高,再加上不是随道衍学习,便是随朱瞻基在太子府读书,带着一股书卷的澹雅,又有些和尚般的出尘。
若不是他常常听皇后和女儿,讲这小子调皮捣蛋的事情,还真以为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孩子呢。
“你爹打了大胜仗,差不多已经把安南打下来了。”朱棣对着三月说道。
朱瞻基一愣,下一刻一脸激动的就跑到了朱棣的身边,抱着朱棣的胳膊道:“姑父这么快就打下安南了?怎么打的怎么打的?皇爷爷你快讲给我们听。”
而三月懵呼呼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么说,爹快回来了?这祖母和母亲还不得乐坏了,可我完蛋了啊,还没好好玩耍呢,而且这段日子在母亲身边卖乖,那不是白瞎了功夫吗。”
朱棣这时看向了朱瞻基。
若说三月不错,他的这个皇孙亦是不俗。
老和尚来宫中时,多次与他说过,这俩小子的天资都是上上之选,一个个鬼似的机灵不说,思量事情较之寻常孩童也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甚至老和尚可以断言,十年后,这俩小子绝对都是一顶一的难缠。
不过,朱棣眼眸闪动,朱瞻基身上和三月有着同样的毛病,少一些军将的杀伐果断之气,但这也没办法,这俩小子自小不是跟着老和尚,就是跟着一群读书人,要不然就是长于内宅,这若能有什么杀伐气,那就真的见鬼了。
大好男儿可以不儒雅,但万万不能没了属于男儿之间的气概。
还好没关系,现在教来的急。
朱棣把军报扔给狗儿道:“把军报传达下去,让朝臣百姓们具乐上一乐,也让一些狗东西看看,什么是攻无不克的大明铁军。”
然后,朱棣看向朱瞻基道:“讲故事不急,今儿皇爷爷给你俩小子上一堂课。”
说罢,朱棣带着俩人去摆驾去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
朱棣让人把朱瞻基俩人按在椅子上,沉声道:“好小子们,今儿且记住爷爷这句话,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拦着你们办大事,我告诉你们,当有一天你们面对阻挡的时候,倘若没了智取的法子,那便拿出你们的刀,用修罗手段杀出一条广阔前路来。”
随即,朱棣让人把叛贼的带了过来,冷声冲着行刑的说道:“给朕活活的刮两个,让我两个孙子好好的看一看什么是修罗手段,也让外面的人看一看,朕想做的事,不管是谁,他们拦不住!”
行刑之人领旨后,拿出刑具,在朱瞻基和三月惶恐的眼神中,冷漠的削出了第一刀。
……
随着时间流逝,张玉清和朱玉英吃了午饭后,拜别了徐妙云。
回去的路上,张玉清有些惦念三月。
朱玉英安慰道:“您还不知道他,得了空,还不得好好疯一阵,而且父皇留他们教导,也是他们的福气,您就别担心他了,他这会儿指不定正开心的满脸笑呢。”
张玉清一想也是,随后便把这事放在了一边。
等到她们回到家中时,家中正喜气洋洋的挂红呢,她俩一问,便听到了安南大捷的消息。
俩人对视一眼,眼眶里皆是激动的湿润了起来。
将军捷报振人心,只有家人挂安康。
赢了。
那便代表着无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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