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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第五百七十六章 贾珩:身被数创,血流不止,仍持刀酣战……

    开封府城,北城

    北城共有四座城门,随着贼寇惶惧崩溃,不约而同涌向北城,包括陈州门、卫州门在内的四座城门霍然洞开,人聚如蚁,逃亡者众。

    城门楼上马灯与炉火火苗随风摇晃,与月光同照辉映,照耀得城门楼上下通明如昼。

    伴随着嘈杂声响,王思顺率领手下五六百弟兄,以及从众都而来的丁夫,前后推搡拥挤过城门洞,人吼马嘶,喝骂之声此起彼伏。

    王思顺这一跑,好似连锁反应,无疑带动了在北墙城垣协防的五千丁夫,李延庆去支应贺国盛,原本留下守城的人手就不多,这下子也不知谁起了头,三五成群沿着城墙上的兵道,向下逃亡,将几座城门弄的拥挤不堪。

    “走水门。”王思顺高声喊着,领着手下一众弟兄,不顾逃命的丁夫和其他贼寇,径直拐向五丈河水门。

    由于王思顺早就准备好船只在水门前接应,直接领着几百弟兄,手忙脚乱地上了手下兄弟看守的数十条船只,打开水门笼栅。

    “快,快,开船!”

    王思顺面带惊惶之色,童孔中密布血丝,口中急声喊道。

    回头隔着开封府城城门洞向着里间眺望而去,只见大火熊熊燃起,震天的额厮杀声传来,心头更是骇惧莫名。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人备下舟船,不然,等会儿困在开封府城就麻烦大了。

    手下一个头目,急声道:“大当家,后面还有兄弟们没上来呢。”

    王思顺手下原有两三千人,都是聚义依附的各路“豪杰义士”,现在仅仅带出五六百人,剩下部众多还在不明就里地抵挡京营官军的进攻。

    “来不及了,我们船只不多,现在赶紧驶进黄河,向怀庆府去!”王思顺急声说着,见着还在迟疑不决的手下弟兄,道:“愣着作甚,开船!”

    一咬牙,“铛”地拔出腰间宝刀,勐地砍断婴儿手臂粗细的缆绳。

    而后船只迅速驶离,而水门渡口还未登上船只的众人,见得此幕,顿时大急,有的人顾不得起来,“噗通”如下饺子一样跳进河水之中,“扑棱棱……”向着王思顺的船只游去。

    “船上满了,兄弟们,另寻他途,赶紧逃命去吧!”王思顺高声喊道。

    还未登舟的贼寇闻听此言,无不破口大骂,其中不乏原就是王思顺部属的贼寇。

    “这开封府特娘的根本守不住,老子前几天就听城里的老人说,这座城古来就没有守住过。”王思顺立在船头,愤愤骂了一句,转头看向面色多是阴沉不定的弟兄,道:“弟兄们,咱们去怀庆府,休整之后,转道山东,齐鲁山高林密,正适合我等安身。”

    众人脸色阴郁,只得应是。

    分明对王思顺方才的行径颇为不满,因为被丢下的人中不少是乡党,而且众人见王思顺如此刻薄,自然心寒不已。

    就在王思顺领着手下贼寇,乘船只驶出水门之后不久,官军大举进城,开封府守不住的消息,也如瘟疫一样迅速扩散整个开封府城,在北城城门楼踌躇的贼寇也慌了神,开始大批大批向着城外逃亡。

    又过了约莫有两刻钟,伴随着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之音,黑压压的马队如乌云漫卷过陈州门,为首者赫然是罗进忠,率领手下近千弟兄,向着北城的陈州门涌逃。

    先前,当李延庆提出搜集军马,以备相持日久偷袭官军所用的策略时,罗大当家心思就活泛起来,主动请缨,先命人搜集军马,现在正好用得上。

    这位罗大当家,弃东城而逃时,还顺路去了开封府的牧马监所,征调军马,但与李延庆留下看守军马的兄弟发生冲突,恰逢前往支应东城的卫伯川、赖海元等人赶到,罗进忠无奈之下,将将分到三百匹军马,而后率领手下弟兄马不停蹄,向陈州门夺路狂奔。

    随着时间过去,开封府城中贼寇彻底崩溃,还有大大小小的贼寇跟在罗进忠后面,向着北城发足狂奔。

    罗进忠也不理会,反而认为身后同伴,可以迟滞官军的追杀。

    不需要跑多快,只要跑的比同伴快就行。

    至于城中丁夫、贼寇,一些逃不出去的,大约有四五千人,跪地乞降,这些人都由蔡权率领骑军弹压、监视。

    其他贼寇则在瞿光率领铁骑的追杀下,损折大半,向着北城几座城门蜂拥逃亡。

    因为开封府城西、南、东三面城门都有朝廷大军攻击,唯独北城尚有一线生机,哪怕出城不远就是黄河。

    正好渡过黄河去往对岸,也就不用担心朝廷骑军衔尾追杀。

    否则,两条腿的人在平原田野上根本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想来没有多久,就如四散奔逃的猎物一样,被官军狩杀殆尽。

    这时,罗进忠手挽缰绳,领着手下一众弟兄,一路砍杀着抢道的贼寇和丁夫,浩浩荡荡地出了北城,不由回头瞥了一眼杀声震天的开封府城,对着身旁的弟兄,道:“弟兄们,终于逃出生天了。”

    他手下还有四五百人,虽然实力不如巅峰时一半,但相比陷在城中不得脱身的其他三家势力,无疑要幸运许多。

    身旁一个头目急声道:“大当家,黄河那边儿只怕没有船只。”

    “既没有收集船只,那就不渡河!向西面去,咱们沿黄河前往曹州!”罗进忠高声说道。

    骑着马怎么渡河?

    至于身后,有同伴吸引官军的注意力,他们也能方便逃跑。

    罗进忠手下弟兄闻言,无奈应着,拨马向曹州方向策马而去,眼看就要逃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轰隆隆……”

    大队骑军马踏过大地的声音响起,千余骑军在皎洁如银的月光下涌现,黑压压一片,宛如黑云逼近,一把把举起的马刀,在月光反射下,流转着幽冷的辉芒。

    罗进忠等人大惊失色,凝眸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哪来的官军?

    为首一将,外罩黑色披风、内着玄甲,正是大汉二等男、京营游击谢鲸,其人领着大批京营骑卒绕城赶来,从侧面袭杀罗进忠所部。

    围三缺一,不是什么都不做,任由敌人逃亡,该有的埋伏,一个都不会少。

    谢鲸望着逃亡出来,正要拨马向东的罗进忠等人,面色冷漠,高声道:“弩箭准备,放箭!”

    随着机括以及弓弦的拉动声,恍若发出死亡的钟声。

    罗进忠大叫一声,急怒攻心,只觉眼前一黑,连忙伏下身子,躲避弩箭攻击。

    弩箭齐发,失如飞蝗。

    伴随着阵阵怒哼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两轮箭雨过后,罗进忠手下一众弟兄纷纷落马,有三四成人失去了战斗力,在地上发出通哼。

    罗进忠肩头、大腿、小腿也各中了一箭,身下马匹也被射倒在地,发出呜呜的痛鸣。

    至于身后亲卫弟兄,更是死伤过半。

    罗进忠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官军,整装待发,气氛肃杀。

    一柄柄马刀在月光下亮的刺眼,一股无尽绝望袭上罗进忠心头。

    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三五心腹,潜入丁夫群中,化妆潜逃。

    “杀!”

    谢鲸坐在马上,端着一根茶盅口粗细的长枪,“驾”地一声,驱动胯下马匹。

    身后众将校也纷纷簇拥而来,向着罗进忠等众贼寇杀去,一时间,骑军进发,千骑奔袭,罗进忠所部正仓皇逃命,士气低落,这下猝然受袭,死伤无数。

    比起高岳、李延庆二人之凶悍,以及手下贼寇之骁勇,罗进忠本人以及手下弟兄明显逊色许多。

    加之谢鲸率领骑卒一千五,人多势众,在广袤平原上不同于开封府城街道,后者兵马施展不开,列开阵势,疾驰奔袭,眨眼之间,就将罗进忠手下贼寇分割包围,绞杀收割。

    罗进忠身中三箭,行动受阻,其人手持一把鬼头大刀,在周围弟兄的护卫下,与谢鲸所领骑卒奋力厮杀。

    罗进忠也被激起血气,不顾浑身疼痛,将掌中一口鬼头刀舞动的虎虎生风,大声呼喝。

    这时候的兵将,多是使用刀枪或长槊,铁锤、宣花大斧等一干奇门兵器都不是主流兵器。

    谢鲸正领着骑卒分割绞杀贼寇,一眼觑见正逞武勇的罗进忠,冷哼一声,一夹马肚子,擎起掌中长枪,向着罗进忠当胸刺去。

    罗进忠原就在方才几轮箭雨中身中三箭,下得马后,行动多有不便,对付骑卒尚可,见谢鲸这等将校扑来,顿时就有些慌神。

    身旁的两个亲兵,举刀就向谢鲸砍去,却见长枪寒芒闪烁,“噗呲”先后两声,两人喉咙就被刺穿,汩汩流血,栽倒当场。

    谢鲸冷笑一声,沉喝道:“贼子拿命来!”

    罗进忠心惊胆战,连忙举刀相抗,可惜有伤在身,就没有走上十几回合,就只听得“噗呲”几声,一根冰冷长枪刺入前胸,剧痛传来。

    罗进忠怒目圆睁,手中握着的鬼头大刀“铛”地落地,张了张嘴巴,想要怒吼一声,却觉胸口剧痛难忍,须臾,意识沉入永久的黑暗。

    “大当家!”

    见罗进忠被杀,周遭与官军厮杀的贼寇惊呼连连,登时乱作一团,再无抵抗意志。

    在京营骑军的围剿下,抵抗渐渐微弱下来,直到官军喊“弃械不杀”,不少贼寇扔下刀枪开始投降。

    谢鲸对着手下的一个千户官道:“赵千户,你速速领五百骑,前往黄河渡口,驱逐射杀贼寇。”

    “是。”那千户官拱手应是。

    谢鲸道:“其他人,随本将领兵封堵贼寇,不要堵门,在城门附近埋伏,逃亡步行贼寇,来回冲杀,凡有骑马而来者,必是贼寇枭首,一个都不能放跑! ”

    如果贼寇陷入绝境,反而生出死战之心,徒增伤亡,谢鲸深谙此理,故而并不派兵封堵城门,以免手下骑卒伤亡较大。

    而且贼寇根本无路可逃,纵然侥幸渡过黄河,还有朝廷骑军在对岸侦察、追杀,确保不会流窜其他州县。

    随着谢鲸派人伏击北城诸门,城内贼寇也在瞿光和蔡权的绞杀下,荡灭一空。

    而在这时,从北城卫州门快骑奔逃,来了一二百人,为首之人赫然是高岳以及李延庆两人。

    先前两人杀出街巷,与卫伯川、赖海元、以及眼伤未愈的马亮等弟兄合兵一处,抢了牧马监马厩中畜养的军马,向着北城卫州门逃亡。

    “高大当家,朝廷骑军追杀甚勐,我们向哪儿逃?是渡河还是?”李延庆问着肩头上还插着箭失的高岳,方才只是以刀削了箭杆,箭失尚存。

    “没有船只,不能全师渡河,先出城,经雎阳,回汝宁府!”高岳纵然此刻有伤,可头脑却格外《清醒》,打算从雎阳返回汝宁府,再图后计。

    汝宁府那边儿,他还有几千人马,只要回去,还有东山再起,为手下弟兄一雪前仇的机会。

    李延庆面色微顿,沉声道:“高大当家,在下想去曹州,否则一路南奔,都路上是平原,如官兵骑军于后追逐,我们迟早要被官军追上。”

    “绝不可往曹州!”高岳急声说着,劝道:“延庆兄弟,高某从白莲教那边儿听说山东提督陆琪,已经领着精兵在曹州扎好口袋等着我等突围,以高某所见,我等假意过河,实则绕袭雎阳,再回汝宁,才是正理!”

    山东等地是白莲教势力范围,其情报探事渗透州府,先前向高岳叙说了山东的兵力调动。

    然而,高岳和白莲教还不知道的是,朝廷在雎阳还布置一路人马清剿开封城破后有可能向雎阳逃遁的马贼、骑寇,或者说进行从南向北拉网式的清剿。

    “大哥,不好了,后面官军杀上来了。”在二人策马前拥说话的关口,黎自敏在身后大声叫嚷着。

    分明时果勇营参将瞿光领着五百骑卒,追杀高岳以及李延庆等贼寇。

    在罗进忠溃败后,瞿光也很快领兵从城东杀进城中,听说游击将军周栋没有挡住高岳,就匆匆将清剿贼寇事宜交给了手下副将的游击将军,亲自领着手下人马过来追杀。

    瞿光骑在马上,策马前奔,看着前方向城门洞前夺命狂奔的贼寇骑兵,情知前方定是高岳,连连高声催喝手下士卒加快马速。

    马亮面上现出一抹厉色,对着高岳道:“大哥,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说着,大声喊道:“大哥对我等有活命之恩,报恩的时候到了,愿意留下来的,随我来!”

    马亮留下断后,无疑是存了死志,尤其是马亮失去了一只眼睛,情况更为危险。

    赖海元面色微震,看向高岳,目光坚定道:“大哥,我也留下来!”

    “六弟,五弟。”高岳见此,不觉鼻头一酸,几是热泪盈眶。

    “大哥,别废话了,快走!”马亮提着腰刀,领着手下三十来个弟兄,驱马主动迎上官军,而赖海元也差不多领着十来个弟兄随后跟进。

    情况紧急,实在容不得高岳婆婆妈妈。

    不等高岳分说,黎自敏和卫伯川二人就簇拥着高岳向外逃去。

    李延庆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向着前方驱马,这时容不得他多言,否则,留下断后的就成了自己。

    高岳回头望了一眼马亮和赖海元,心头只觉锥扎滴血,这些结义兄弟,都是将来可以陪着他打天下的弟兄,现在都折在这里了!

    如果不是当初冒险急袭洛阳,岂有今日,如听邵先生所言,南下而非北进,又岂会有今日?

    高岳心头懊恼万分,只觉愧疚和愤恨抑制不住。

    但断后的两将其实也没有抵挡住官军多久,在瞿光与大批骑卒的围杀下,两将没有多久就被京营骑军围杀当场。

    高岳和李延庆则领着剩下数十骑,风驰电掣地出了城门楼,然而还未庆幸逃脱樊笼。

    忽而,喊杀声四起,从道旁冲出大批骑卒,为首者正是谢鲸手下三千户官之一的张姓千户,领着五百骑照应两座城门。

    至于谢鲸还在陈州门狙击逃亡出来的贼寇。

    “杀!”

    连话都不说,骑卒冲锋而来,撞击一处。

    高岳奋力争先,纵然身上有伤,仍大呼酣战,可个人武勇在这样的骑兵冲锋下,保全自己还行,手下弟兄渐渐减少,顷刻之间,在官军马队冲锋下离散开来。

    这边儿,李延庆已领着十余骑和高岳手下的黎自敏冲出包围圈,此刻人人带伤,士气低迷。

    回头借着城门楼上火把照明看去,高岳赫然手持大刀,领着一二十骑陷在阵中,或者说解救着隔有十几丈远,身陷重围的卫伯川。

    “大哥!”黎自敏见得此幕,大惊失色,正要驱动胯下马匹,返身杀去,营救高岳。

    “轰隆隆……”

    恰在这时,西城门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骑兵踏地,分明是贾珩领着一众兵马赶到。

    官军大举而来的一幕,自是引起李延庆的注意,一把死死拽住黎自敏的衣袖,急声道:“黎兄弟,高大当家武勇非凡,如他想要脱身,天下之大,谁能拦得住他?你再回去,如是陷在阵中,还需得高大当家来救!”

    事实上,是方才马亮、赖海元等老弟兄的惨死,让高岳生出一股巨大的愧疚,生出一股执念,一定要解救卫伯川。

    黎自敏闻言,面色顿了顿,一时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高岳也大声呼喝道:“延庆兄弟,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们!”

    “走!”李延庆再不多言,拉着黎自敏,带领手下十余骑,向着东北方向逃遁。

    他还是想往曹州而去,那里是他的家乡,地形熟悉,可以躲避朝廷抓捕。

    与此同时,贾珩也在刘积贤锦衣府卫士以及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的陪同下,领兵前来。

    贾珩远望着逃遁东北方向的十余骑,“庞师立,逃掉的那个应该是李延庆,你亲自去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是汲取先前周栋的教训,派庞师立去追杀,以策万全。

    庞师立抱拳应命,然后领着二百骑,就前去追杀贼寇。

    待庞师立离开,贾珩也将目光重新投向在京营骑卒围攻下的高岳。

    身被数创,血流不止,仍持刀酣战,真是世间少有的勐士。

    其实,此刻高岳也已注意到在众将簇拥下的蟒服少年,一双虎目咄咄而望,好似一头勐虎紧紧盯着,纵然身上还见着伤势。

    似乎根本不用人提醒,高岳就知来人是那位宁国之后——京营节帅贾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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