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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可否:396、策略辽东,狭路相逢

    高拱是河南新郑人士。

    他十七岁乡试取得魁首,可连续蹉跎两届会试不中,恰逢嘉靖十三年犁庭扫穴,他便弃笔从戎,而后一直待在辽东,做俞大猷的幕僚。

    可以说俞大猷作为辽东指挥使,对高拱极为倚重。

    高拱言说建州得到宣大十多万叛军,有江南支持,辽东压力前所未有,俞大猷自然明白这一点,宣大叛军也好,建州也罢,本质上都是江南的雇佣军。

    否则就图们江那地方,养建州残部都费劲。

    自嘉靖十三年的犁庭扫穴后,建州也就剩万余青壮了,总人口也只有五万人,可就是这点人,也难以在图们江流域存活。

    全靠江南的给养。

    而江南是养五万人,还是养二十五万人,其实没太大差别,尽可能的武装,对辽东虎视眈眈,才是南京那边想要的。

    毕竟,辽东丢了,京师就只剩山海关了。

    但……

    还是那句话,哪怕他经营辽东九年,也无法全部掌控辽东,辽东都指挥司有十二万兵力,但整个辽东却有三百万人口。

    不可能杜绝内鬼。

    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收治十多万俘虏。

    至于宣大的叛军当中,底层士兵大多不知情?是否该救援?俞大猷没有想这些,当兵打仗,本来就是卖命的活计,你都投降了,还念什么好坏。

    因而。

    俞大猷宁愿让建州得了十多万叛军,然后从正面战场较量,也不愿意去救去狙击,把俘虏抢回来,闹一场内乱。

    当然,他也不会坐视建州完全消化叛军就是了。

    “对于叛军救不救,首先要做分化才行,这个分化我们做不来,得让建州去做。”

    “那些有意投敌的,在将领的带领下,便直接摇身一变,就成为建州将士了,而不愿意投敌的,短期内不至于投降,会被当做奴隶驱使。”

    “建州也需要一批奴隶来解放他自己的青壮年。”

    “如今建州不过五万余人口,青壮拢共也就万余人,王杲必然不会再让有限的族人投入生产,要全民皆兵,那就必须要奴隶。”

    “过去几个月,南京帮忙运输了许多南洋、扶桑、朝鲜的奴隶过去,也有两三万人了。”

    “但依旧不够。”

    “他们需要更多的努力,特别是大明的奴隶,来完成信心的建设。”

    “所以,不知情的,忠心大明的,跟那些叛军将领关系远的,那部分人都会被充作奴隶,而非在战场上与我们交锋。”

    “得把他们性子磨平了,彻底奴化了,王杲才会让他们参军。”

    “我们不能坐视王杲把这些人也消化了。”

    俞大猷多年坐镇一方,已经有了主帅风范,对于战场的见解极为独到,很明白一场战争的目标是什么,要解决什么东西。

    高拱见俞大猷主意已定,便说道:“建州得到叛军,起码有七八万兵马会摇身一变,成为建州蛮兵。”

    “夏言既然准备让宣大叛军以败代投。”

    “那么南京那边必然是已经做好战前准备的,军资已经齐备,或许即刻便要西进。”

    “还请俞帅做好应对。”

    高拱作为幕僚,除了出谋划策外,还担任辽东的经略职责,代表俞大猷过问辽东的经略转运事物,保证军需。

    他的全局视野更高,很明白宣大叛敌背后有着怎样的运作逻辑。

    所以判断王杲得到叛军后,会立马西进,不说攻略辽东,起码要拿回属于建州原本的地盘,推进到浑河流域,以求打个措手不及。

    俞大猷却没有回答。

    他盯着火堆在发呆,好一会,他抽出一根树枝,以碳灰在地上画了张简易的地图,指着朝鲜说道:“倘若建州进攻到浑河流域,从浑河到图们江一线,他们的后背全在朝鲜面前。”

    “哪怕南京可以提供保障,让朝鲜不打建州。”

    “可这个保障能百分百吗?”

    “朝廷如今可不是没有海权的,我们离朝鲜又近,李氏王朝知道京师对他影响大,还是南京对他影响大,所以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朝鲜攻击建州的背部。”

    “无论如何,建州也不能冒着这份风险来拉长防线的。”

    “更何况,他们至少新得了八万兵马。”

    “还能全副武装……”

    俞大猷的话让院子里一静,大家同为明军,知道宣大作为天下最关键的重镇,一直是边军最强的战力,投敌后最大的担忧的后勤能否跟上,可如今南京负责后勤,只好不坏。

    那么……

    灭朝鲜,足以。

    高拱凝声道:“西进攻辽东是假,南下攻朝鲜是真!”

    “若能吞下朝鲜,建州的威势将不可同日而语。”

    “而有朝鲜提供物力,不用全赖海运,南京那边的容错率也提高非常多。”

    “而且。”

    “建州只有五万人口,这是发展的硬伤,而朝鲜有一千八百万人口,只要驯服得当,仆从军要多少有多少。”

    “如此才真正打得起国战!”

    俞大猷点了点头,说道:“我在辽东都怕里应外合,朝鲜那边如何不怕?东海海域是南京占优,我们也无法阻挡他们舰队运兵。”

    “建州打朝鲜,完全可以多面开花。”

    “然后快速闪进。”

    “至多十天半个月,就能灭国。”

    俞大猷毫不怀疑南京会卖掉朝鲜,他们连自己都卖,卖点藩属国怎么了。也就是旁边没东西卖了,否则他们不惜卖掉更多。

    不断的撕裂创口,让朝廷两线作战,才是南京想要的。

    高拱很是愤怒,更是后怕,道:“灭朝鲜,攻野人女真,建州大可囊括努尔干都司后联络蒙古,如此便真的有南下入关的势态了。”

    “所幸国师和陛下已经解决了蒙古的问题。”

    “始皇帝更是驯服了边境诸国。”

    “已经驻军协防,哪怕始皇帝已经离去,那些小国也不敢造次了,就算有人挑拨,俺答汗那边不会中计。”

    “能稳住蒙古,是我们对建州最大的战略主动。”

    高拱在思考建州的崛起方向,而其他将领已经坐不住了,知道建州要取朝鲜,决计不能让他们成行,便谏言道:“事不宜迟,趁建州还没有得手,我们得尽快出兵!”

    “俞帅,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众将领纷纷请战,俞大猷却伸出了手,阻拦了一下,看着诸位说道:“便是十多万叛军,建州也要花费一翻力气消化,整个朝鲜,建州又该如何消化?”

    “不论叛军加入也好,南京支持也罢。”

    “建州最核心的,那是那五万建州女真,把这批人剿灭了,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方法。”

    “如此。”

    “南京不但失去了外族的名义和旗帜,更失去了王杲这种有才能实施战略目的的代理人。”

    “我们……”

    “朝鲜要支援,但不是关键,我想领一支骑兵,学蒙古人的斡腹,绕到图们江流域,攻破赫图阿拉,屠尽建州余孽。”

    “如此一来。”

    “那万余建州青壮,此后便是打一人,少一人。”

    “没有基本盘,王杲如何统领其他汉军?”

    “建州想取朝鲜,可以,但定叫他有去无回。”

    俞大猷平平澹澹的言语中杀气已经升腾,是对建州的,更是对南京的,那些人不惜一切代价,宁可放任敌寇壮大,甚至危及中原,也要对付朝廷。

    先送十多万叛军,接着又送朝鲜。

    已经是完全不要脸了。

    而对于俞大猷的战略,高拱看出到了妙处,放任建州游走在关外,建州便可向东向北扩张,最终可以向西从蒙古那边找突破口。

    但如果断了建州的后路,把建州锁死在半岛上。

    对方就完全没有战略腾挪空间了。

    无论南京再怎么支持,无论宣大的叛军再怎么骁勇,也失去了争雄之势,只能忍受辽东对其的封锁和关门打狗。

    ……

    王杲杀了夏行,以“大胜”奠定了声势后,便迅速接见诸位将领,一翻控制拉拢后,又许了重利,不同于武将在大明的低贱地位,王杲对他们许诺了重利,倘若有夺取天下的一天,定然给他们分封就藩!

    封王!

    这是多大的诱惑啊,哪怕宽松如蒙古帝国,当年也不过是以军民万户府来默认世侯的存在,异姓封王就藩,要追朔到汉高祖刘邦那句“非刘姓称王者,天下共击之”。

    至于王杲说话不算数?

    他们这些武将权势大,手里又有兵,真说话不算数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取吗?

    会伙同夏言叛乱的这些边将,本来就是野心勃勃的人。

    此刻只觉得找到了可以全力发挥的舞台,当即招降旧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们两路大军合兵“远征”,共十五万兵力。

    再加上负责后勤的十万民夫。

    建州大胜,遭殃的还是那些民夫,军队战损不过万余,最后的俘虏总数其实是二十二万,那八万民夫暂且不去说他,剩下的十四万叛军当中,经由各将领劝说,复原指挥构架,很快拉起了十万大军。

    比俞大猷他们预料当中的,还要多两万。

    没法。

    大明当兵的军户多,哪怕不是军户,投军也有许多是时代相传,当年土木堡兵变,为了将那批发动过兵变的将士一直绑定在船上。

    所以他们的子孙后代,基本上都有在宣大从军。

    如此延续百年。

    军中有三四万,都是那些人的后代,因为历史原因,这批人就是宣大将领的死忠,不论换了多少将领,只要那些将领想捞银子,就必须得用他们。

    有这么一批死忠做基础,能拉起十万大军,也就不难了。

    毕竟大多数人只是从众而已。

    来到这苦寒之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家主将还是故意投叛的,连个牵头哗变的都没有,不参军难道做奴隶吗?

    至于转过头来杀自己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仅仅花费了一天时间,叛军就整理好了兵马,宣大两路兵马,分别以宣府总兵赵卿和大同总兵郄永为首。

    两人当即请示王杲,建议羊攻辽东,实攻朝鲜。

    这的确是最好的策略,王杲自无不同意,或者说,在叛军到来之前,他们早就预谋商量好了该如何打。

    毕竟建州的发展方向就那么几个。

    然而王杲答应以后,却觉得不对,他心里中有些不安稳,便占卜了一卦,卦象大凶,王杲虽然年幼,但极为聪慧,擅长占卜,会趋吉避凶。

    占卜得到凶卦,王杲不理会两个总兵的劝说,自顾自的寻找着危机的存在。

    忽然,他惊出一身冷汗。

    随后看着地图,许久之后,咧嘴出一抹狞笑,说道:“战略不变,羊攻辽东,实攻朝鲜,但,我建州本部不动,多依赖两位将军了。”

    如此顿时两赵卿和郄永感到不快。

    你王杲要保存实力,大可私下做,如此说出来,是不是太为难人了些?

    “两位将军多虑了,我让建州本部按兵不动,是要打一场最硬的仗,如若我猜的没错,此战俞大猷将亲率一支奇兵捣毁赫图阿拉,屠我建州本部。”

    “然后东西合围,将我等困死在半岛上。”

    “为了不让俞大猷达成目的,也为了报当年犁庭扫穴的血海深仇。”

    “我要与俞大猷决一死战。”

    奇兵绕后?

    赵卿和郄永一想,也察觉到了这份凶险,不论俞大猷有没有这么做,留一手防备总是没错的,他们不管王杲有没有基本盘,他们考量的是战略问题。

    一旦赫图阿拉被捣毁,他们被封锁在半岛。

    想出去就难了。

    不管怎么说,已经上了贼船,两人可不想王杲战败,便问道:“此战凶险,仅凭大帅本部,恐怕不足以应对,我等愿挑选宣大精锐,为大帅助阵。”

    赵卿和郄永有意相帮,王杲却不接受。

    俞大猷骑兵必然数量不多,至多三五千人,我有赫图阿拉可守,野战两倍于他,必然要报掉父亲的血海深仇。

    赵卿还待再劝:“可是俞大猷统兵非同常人,犁庭扫穴的战绩和戍守边关九年的战绩不提,当年他随张执象进京,带着一支江湖义士组成的骑兵,以三千破两万,绝对不可小觑。”

    “他骑兵远道而来,还望大帅不要与他野战。”

    “赫图阿拉城池不高,但俞大猷没有后勤,骑兵根本无法攻城,还望大帅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

    王杲冷冷看了他一眼,虽然接受了提议,但态度并不好,只说道:“啊,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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