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安城外,夜风拂江,滚滚水声惊醒两岸鸟虫。
黑袍人刚刚飞掠过江面,落在江北岸,眉头就紧紧皱在一起。
“何人?”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虫鸣和夜风吹过林叶的簌簌之声。
为了以防万一,黑袍人气息感知瞬间扩散十多里,但还是好无察觉。
月华之下,万缕银光散落林间。
黑袍人急速飞掠,直至来到海边才停下脚步。
此处,已在麟安城百里之外。
海浪拍打着堤坝,黑袍人悄无声息的进入一个小渔村。
村口的老黄狗耷拉着耳朵爬在村口的一个古树下面,只有一阵疾风吹过老黄狗那凌乱的暗黄色毛发。
此时,村里的一处茅屋中,还有一些灯火亮着。
黑袍老人飘落在窗口,轻声开口道,“已经按照计划完成了。”
“嗯?”
屋内传出一个青年的声音,异常冰冷。
听到屋内的质疑声,黑袍人将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态度更加恭敬,“血侍大人?”
“你居然带了一只尾巴!”
屋内传来失望的叹息之声。
“啊?不可能呀!”
黑袍男子急欲解释,但话才说了一半,喉咙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颓然地跪在窗下。
窒息、死亡很快就涌上黑袍人的心头。
从未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被人...
黑袍人还想继续解释,但脖颈被一道气息直接穿透了。
“废物,是不需要侍奉我。”
“朋友,既然来了,就现身一见吧。”
虚空中,月华朦胧,一束月光陡然闪开一道缝隙,里面走出一个华服少年,正是谢吴峰。
“你就是在开京城中布下血祭阵法之人?”
“没想到,我一直想隐藏自己,竟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茅屋中的声音依旧十分冰冷,不带半点感情。
“咯吱”一声,一双白玉般的手打开茅屋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面容清俊,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
“既然来了,那就进屋一叙。”
青年男子正是此前在开京城中的秦公子,一袭黑色玄袍,静静的站在门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谢吴峰并未动身,而是静静注视着茅屋门口的青年。
“怎么了?堂堂的乾国吴王,还担心我区区一人?”
秦公子嘴角带笑,微微扬起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虚空中的谢吴峰。
“既然君不来见我,那我就去见君。”
说话间,秦公子身形已转,下一刻就出现在那道月华之外。
纤细如女子般的右手食指轻轻向前一划,就将笼罩在谢吴峰身上的华光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那一刻,谢吴峰感受到了一道挑衅的眼神。
面前的青年还是第一个可以破开谢吴峰月华之光的人,这使得谢吴峰不得不更加谨慎的对待面前的男子。
“还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郎。可惜了。”
秦公子轻轻一抬手,天幕中的月华顷刻间尽数驱散。
两人头顶只剩下一轮冷月,下方是寂静的小渔村,远处则是平静的海水,在海风的吹拂下缓缓拍打着堤坝。
“你到底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
“一个可以布下那么巨大的血祭阵法,定然不是普通人。”
“一个可以轻而易举毁掉一座城的血祭,你定然也不是寻常人。”
谢吴峰和秦公子相视一眼,两人目光中都透露出冰冷的狠厉之色。
不过,两人只是静静伫立在虚空中,海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你不应该跟过来。”
“为何?”
谢吴峰双眸微微眯起,一道气息开始涌向手指,同时眼眸中的流光也再转动。
“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看来就是你偷走了我的功力。”
秦公子终于确定了面前的少年,双眸中露出炙热的神色,嘴角的笑容变的更大,心中更是窃喜万分。
自从在开京城布下血祭阵法之后,他就一路南下,不断吸气各类珍草。
但自身的气息才是最契合自己,新吸纳的这些元气还需要转化。
“铛!”
数百道剑光从谢吴峰双眸中冲出,瞬间将不远处的秦公子眼眸。
望着面前男子风轻云淡的姿态,谢吴峰指尖也飞冲出一道强横的劲风。
但这一切都仿佛是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在秦公子身前半寸的地方发出金石相撞的声响。
同时,万道火光在两人之间四散,将这片天际都彻底照亮。
“就这点本事?还吸纳了我的所有气息,就这点力量?”
秦公子微微摇头,不屑了的扫了一眼谢吴峰。
而就在这一刻,又一道月华从天际散落,直接覆盖在秦公子四周。
“嗯?”
面对忽然出现的一道月华,万道灵光陡然间充斥在秦公子周身,甚至开始从衣袍中向他体内覆盖。
但不论月华中带着何种恐怖的威力,在触碰到秦公子身体肌肤的那一刻直接被驱散。
天幕一片月华,而月华中心则是秦公子的身影,那些靠近的月华冷光被不断从身体周遭驱赶。
若是在以前,这一道月华可以贯穿武者的肌肤,甚至可以将月华笼罩下的武者彻底摧毁,成为一片血肉。
秦公子微微皱眉,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时半刻无法震散这些附着在衣袍上的月华冷光。
体内气息感知到越来越强大的威压,但他嘴角还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可惜了,你只有二品境的实力,还无法全部驾驭我的内息。”
随即,秦公子张开俊逸的双臂,任由漫天华光落在自身身上。
十分享受,全然没有任何刺痛感和威压的窒息感。
另一边,谢吴峰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强劲的敌手。
心中暗自观察对面的男子,但从对方身上却感知不到半点气息。
但当他决定打开自己识海的时候,猛然心神一震。
一股气息间的熟悉感油然而生,谢吴峰此时彻底明白过来,对方就是山河林桃林村世代镇压下的那个可怕存在。
“竟然让您逃了出来?看来你也没有恢复到昔日的巅峰。”
得知对方底细之后,谢吴峰也就心中了然。
双手十指在衣袍中捏出一道繁复的手印。道道流光没入冷光月华之中,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与此同时,虚空开始逐渐形成。
望着这些符文,秦公子眼眸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冷声斥责道,“卑鄙!无耻!”
不敢再犹豫,眼前的繁复符文中散发出来的流光,秦公子太熟悉了。
那可是困住自己数百年之久的阵法。
“没想到,面前这个少年竟然会使用那个阵法。难道是他的后代?”
秦公子狠狠的瞪了一眼谢吴峰,然后一挥袖袍,转身冲破月华冷光的束缚,消失在天际尽头。
而漫天的符文,在秦公子消失在夜幕下的时候也缓缓消散。
黑夜再次归于平静,只有远处的海浪声。
谢吴峰悬浮在虚空中,右手一挥,一道月华彻底落照在地上的小渔村。
一片死寂,只有村口的古树下的老黄狗依旧耷拉着耳朵。
“砰!”
一道劲风将栓着老黄狗的锁链斩断,很快,老黄狗四肢缓缓变化,身形也开始变大。
很快,斜靠在古树的树干,喘着虚弱的气息,“多,多谢。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不用谢我,你就是燕皇吧,没想到竟然会落到如此下场。”
“恩公竟然认得我?”
不多时,原本那条老黄狗,化成人形。
一个苍老的老翁,蜷缩着身子,靠在古树下,满脸泪水,泣声道,“恩公可否带我回开京,我定有厚报。”
“不用了,你们燕国已灭。”
“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
赤条条的燕皇,蜷缩的身体不停的瑟瑟发抖,仰头朝着夜空,哭诉道,“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是天要亡我赵氏一族?”
一阵哭诉,燕皇不甘的怒吼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天如此不公!”
“好了,至少你还留下了一条性命。”
谢吴峰一声冷呵,燕皇从悲愤中清醒过来。
“我,我赵氏一族其他人呢?”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嘛?”
“我,我只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中了毒,然后就什么都不记了。”
燕皇想了许久,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中毒。
中毒之后,又经历过什么。
“好吧。渔村里应该有一些衣物,你可以先去换上。”
得到谢吴峰的提醒,燕皇才察觉到自己此刻是赤条条的,赶忙背对过身子,一瘸一拐走向小渔村。
空荡荡的渔村,没有任何活人,屋内都是干瘪的尸体。
燕皇吃力的找到几件破衣烂衫,穿在自己身上。
等他再次来到村口的时候,虚空中的少年,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望着手中拿着如石头一般坚硬的黑色馒头,咽了一下口水,燕皇吃力的咬了上去。
红肿的双眼,还在不住地流着泪水....
十日后,龙耀军和一同前往的各大宗门长老被屠杀的消息传到北方。
南下到无人区北部一座小城的大皇子愣愣得望着手中的奏疏,急忙推开营帐的幔帘,跌跌撞撞的来到中军大营。
“这不是真的!”
但大帐中的其他卿侯却默默的低下了头,而营帐中还有几位宗门长老更是满脸气氛,正要求王贺率领大军南下。
“绞杀,叛逆!”
此刻,乾国太子已然成了大帐中众人眼中的叛逆。
以往和乾国太子走的较近的一些卿侯则也是重重的点头。
王贺起身道,“大皇子,您先请入座。此事,我已经飞鹰传书给渤海城。”
王贺的言外之意,在场的众人都听清楚了。他们三千银甲骑兵是吴王的扈从,自是要以吴王的命令为要。
不过,王贺望向南州三卿侯道,“但是南边那位确实做的过分了,我们不做点什么,也实在说不过去。”
“诸位,不如这样?先让三位卿侯和诸位长老一同南下。”
望着在场众人的神色,王贺试探的提议道。
不过,他却将大皇子刻意忽略。在朝廷颁布山河林事的档口,乾国太子竟然在南方大肆屠杀,显然是有违监国吴王的意思。
现在,他是不能再放大皇子出去。
一旁的大皇子也十分识趣,知道王贺此举的用意,他现在也只能坐待时局变化。
只是,他从未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竟然做出了如此恐怖的事情。
“好,就这么办。”
大帐中的各大宗门长老纷纷表示赞同,他们需要给自己的同门师兄师弟和弟子们报仇。
现在,就算没有吴王的吩咐,他们也不会放过乾国太子。
对于事情的真相,王贺他们并不关心。只要有理由除掉阻碍自家王爷的人,吴王府的这些亲卫们更喜欢顺水推舟。
随着南州三卿侯的大军南下,无人区外围守护的兵马减少了大半。
江湖武者纷纷潜入开京城方圆百里的无人区。
随后,王贺得到命令,也率领大军随同大皇子继续收集燕国各郡府的武道修炼资源,一同运回京都。
九日前的那天晚上,乾国太子港沐浴完,躺在舒适的软榻上,旁边是两个面容娇美的少女。
就当他要伸开双手正要抚摸的时候,双手猛然僵在如凝脂般的肌肤上。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乾国太子双目瞪圆,不敢相信的望着忽然出现在屏风另一端的锦衣少年。
这个少年的样貌他再熟悉不过了,自从率领乾国禁军南下之后,面前这个少年就一直是他的梦魇。
原本属于他的皇位,属于他的乾国,被面前这个锦衣少年全部夺取了。
“你就打算这样管理乾国?”
谢吴峰从屏风一侧走了出来,用脚尖踢开散落一地的少女衣裙。
待看清来人,锦榻上的两名少女被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捂住身子,躲到乾国太子背后,全身发抖,就连呼喊护卫的力气都没有。
“乾国!”乾国太子失笑一声,讥讽道,“监国不觉得可笑吗?”
“我只是监国而已,我从未说过自己要当乾皇。”
谢吴峰一挥袖袍,将地上两件裙裳甩到床榻上,冷冷道,“我有事要和太子说,你们退下。”
“遵,遵,遵命。”
两名少女本以为自己会命丧当场,眼前这位锦衣少年竟然不是刺客。
胡乱穿上裙裳,两人急忙跌跌撞撞的夺门而逃。
“有刺客!有刺客!”
刚逃出院子,两名女子才回过神,放声大喊,呼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