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和郑雨婷看电影了?”

    苏松屹刚刚回到宿舍，陈辉就笑着问道。

    “嗯，你知道啊？”

    “我也在现场，看到你们了。”

    “进展很快嘛，什么时候公开男女朋友关系?”

    苏松屹听着，略微顿了顿，像是被一盆冷水淋醒。

    暧昧上头的感觉，真像是爱情。

    可是，人不能总靠着感觉去行事。

    男女朋友……

    你明明是有女朋友的。

    而且，还接纳了知嬅姐。

    现在又和郑雨婷走得那么近，你明明知道的，“想从你的窗子里看月亮”，就是“我喜欢你”。

    你要不懂装懂到什么时候啊？

    苏松屹，你没那么天真无邪，你也是个混账。

    和你那个性子寡淡冷漠的老爹，还有那个在外面欠了不少风流债的爷爷一样的混账。

    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你该怎样处理和她的关系啊?

    苏松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另外三人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面面相觑。

    带上毛巾和换洗衣服，他进了浴室，将莲蓬头扳到最右边。

    冷水从头淋到脚，意识也变得清醒过来。

    太过清醒不是一件好事，清醒了就会思考更多。

    思考更多，转而又会更加迷惘。

    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顺其自然地发展，当然什么烦恼也没有。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但是对感情抱着这种态度也太不像话了吧?

    苏松屹很迷惘。

    他在浴室里，一遍又一遍地淋着冷水，意识前所未有地清醒。

    洗完澡，他出了门，站在楼道中的阳台上。

    夜间的风有些冷，穿过他略显单薄的衣衫。

    湿润的头发和皮肤上凉飕飕的一片。

    他给闵玉婵打了电话。

    “喂?亲爱的，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那女孩略显慵懒，又带着丝丝宠溺的声音。

    “玉婵姐，对不起。”

    苏松屹往前走了两步，倚在阳台的边沿，轻声道了歉。

    那边的闵玉婵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了？”

    苏松屹迟疑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肺叶中被冰冷的空气占据。

    说出来吧，告诉她，你心里还有别人。

    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这是为了忠诚，所付出的必要代价。

    说出来。

    为了，忠诚。

    “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回想起和方知嬅那天在一起度过的夜晚，又想起最近和郑雨婷相处的点滴。

    苏松屹最终选择了坦白。

    “很抱歉，我不是一个专情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喘息，在夜色中变得飘渺。

    “这样说，让你难过了吧?”

    “我也觉得很沮丧。”

    “原来我是这样的不堪。”

    “可是我不想骗你，我已经接受不了，自己不是一个专一的人了，再让我接纳我的虚伪，我会濒临崩溃。”

    闵玉婵顿了片刻，轻轻笑了笑。

    “我知道的。”

    苏松屹愣住了，嘴唇嗡动着。

    仿佛被一枚子弹击中了前额，所有的意识都变得一片空白。

    他想说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你坦诚告诉我这些，我也挺意外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闵玉婵释然地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松屹陷入了茫然，一时间都感知不到自己的重量，脚下像踩着一片云，怎么也站不稳。

    “知嬅都告诉我了啊。”

    闵玉婵淡淡地道。

    “她，告诉你了?”

    苏松屹的讶异更甚。

    “嗯，她很得意呢，还在我面前炫耀了一番。”

    闵玉婵打趣道。

    “对不起，玉婵姐。”

    苏松屹鼻尖一酸，突然有些想哭。

    他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没有打算去辩解，说什么“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

    对待感情，就应该专一。

    这是人应该遵守的道德。

    情不自已，也不能掩盖自己犯错误的事实。

    有些关系越了界，就要做好伤人伤己的准备。

    他做好了被闵玉婵一顿暴骂，甚至做好了关系破裂的准备，这是为了真诚所付出的必要代价。

    他已经隐瞒了很久，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闵玉婵会这么包容他。

    包容到过分，甚至没有底线的程度。

    越是这样，来自他心底的那份谴责就越甚。

    他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受过的教育，不容许他去当一个玩弄感情的人。

    他觉得自己的感情脏了，已经配不上她了。

    “知嬅跟我说，是她主动的，你没有退路，让我不要怪你。”

    闵玉婵柔声安慰道，话里仍旧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和幽怨。

    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毕竟，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这么深厚。”

    “如果我没有出现，你和知嬅也会在一起吧。”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的，你和知嬅，我不介意。”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有一万个理由，那也是错了。”

    苏松屹的声音颤抖着，有些哽咽。

    “傻瓜啊，你呢，今年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屁孩嘛。”

    “还没有长大，人这一生呢，犯错误是难免的。”

    “犯错误不要紧，努力改正就好了。”

    闵玉婵的声音很轻，语速也很慢。

    忘记是谁说的了，缺爱的人用情不专，很容易惹上桃花债。

    他或许没有成为渣男的打算，甚至很想用情专一。

    但是面对一些女孩子对他的好，他会难以拒绝。

    或许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或许是因为缺爱，所以渴望得到更多的爱。

    一有人给一点点温暖，就会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

    同样的，一旦被伤害，就很难走出这段阴影。

    苏松屹就是这样的人，童年的不幸，让他成了一个缺爱的人。

    长大了，也没有人教他，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再说了，你平时都很乖啊，偶尔犯一些小错误，也可以忍忍。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听着她平静又温和的声音，苏松屹想了片刻，又继续说道：“郑雨婷和我在一个班上，我和她最近走得有些近。”

    “嗯，她喜欢你，我和知嬅心里都有数，只是没有点破。”

    闵玉婵平静地道。

    “我会和她保持距离。”

    苏松屹做了两次深呼吸，轻轻地道。

    “嗯!”

    她微微颔首，旋即补充道：“要是有一天控制不住距离了，那就像今天这样告诉我。”

    “好!”

    苏松屹连连点头。

    积郁在心里的一口闷气，渐渐舒展开来。

    “周末的时候，哪都别去，好好陪我，我要给你一些惩罚。”

    她将手机夹在侧脸和肩膀中间，顺手将两个橙子放进了榨汁机，彻底榨干。

    “嗯，好。”

    挂断电话，闵玉婵给方知嬅发去了消息。

    “你赌赢了，他向我坦白了。”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废话少说，赶紧转账。”

    闵玉婵撇了撇嘴，转了200快的微信红包过去。

    愿赌就要服输，如果不是因为真的很喜欢他，她才不会忍让到这一步。

    “另外，他刚刚和我说，最近和郑雨婷有些亲密，说会和她保持距离。”

    “婷宝啊，事情真是难办呢。”

    “要不要再打一个赌?”

    “赌什么？”

    “赌婷宝倒追，逼得他走投无路，只好从了她。”

    “我不赌了。”

    “你害怕了?”

    “滚!”

    ……

    当天晚上，看着和郑雨婷的聊天记录，苏松屹的手指不断地编辑着。

    “我们不要走得太近了”、“我们的关系很容易被误会吧”、“我有女朋友，和你走得太近，不太好”。

    类似这样的话，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我们，以后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作为网文作者，打字速度一小时两千很轻松。

    但这句话，他足足编辑了好几分钟。

    编辑完成，点击发送。

    消息发过去的那一瞬间，他还想过撤回。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要后悔，这样对彼此都好。

    女生宿舍里，坏笑的声音不时地响起。

    “雨婷，你的车速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啊？”

    沈怡繁捂着嘴，脸颊一片通红。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车一般在城里开，却不知村里也会有。我一大早出门，突然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模，坏事了......好深的两道车轱辘印子。”

    袁桦叨叨着，模仿着祥林嫂的语气。

    尚悠穿着粉色的，带着皮皮宝可梦图案的睡衣，裹在被子里，羞得小脸通红。

    虽然觉得挺羞人的，但又莫名地喜欢听她讲荤段子。

    “你懂得很多啊，听你说得那么细节，你和苏松屹，是不是已经实践过了?”

    袁桦凑过来，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

    “哪有你说的这样?我们俩的关系很纯洁的好吧。”

    郑雨婷脸颊微醺，小声嘟囔道。

    “今儿还一起去看了电影呢，情书哦。”

    沈怡繁揶揄地道。

    “他肯定是对你有意思，我们班上有人看到了，说你把头枕在他肩上。”

    袁桦话音刚落，宿舍里的气氛就变得格外微妙。

    “不说了，睡觉!”

    郑雨婷头脑有些发晕，像是要冒出蒸汽，一下子钻进了被子里，怀揣着几分娇羞，还有少女的悸动。

    坐在他单车后桌的时候，一起吃饭的时候，一起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还有枕在他肩上的时候。

    种种片段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让她恋恋不忘的画面。

    真美好呢。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她拿起手机，准备给苏松屹道晚安。

    但屏幕上浮现出的那一行字，却让她没有了发送消息的理由。

    她整个人都僵硬在了被窝里，动弹不得。

    像是被一瞬间抽走了灵魂，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我们，以后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晚安明明只是两个字而已，她的手指却挤不出来半点力气。

    这个梦，醒得有点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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