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女子组,1500决赛的参赛运动员,请立刻就位。”
广播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响起。
覃敏侧目看向跑道,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茫然。
“松屹,等会,可以给我加油呐喊吗?”
苏松屹没有回答她,因为他这时候根本不在她身旁。
“傻瓜……”
覃敏自嘲地笑了笑,蹲下身将鞋带重新系紧,然后朝着起跑线走去。
这时候,她看见闵玉婵站在那儿,苏松屹蹲下身,面带笑容,帮她系着鞋带。
“加油!”
苏松屹站起身,对闵玉婵轻声说道。
“嗯,我会的。”
闵玉婵温柔地笑了笑,看向覃敏的时候,微微收敛了笑容,变得认真起来。
“这场比赛不会让着你了。”
“让我?少说大话了。”
覃敏秀眉一蹙,冷哼一声,在站在了赛道的起跑处。
靠近内环的那一条跑道上,郑雨婷也换上了运动鞋,戴上了号码布。
在跑道上,看着观众席上的老师和同学,她连忙做了两个深呼吸,不免有些紧张。
“预备!”
“跑!”
发令枪响起,女孩们在赛道上一齐奔跑起来。
覃敏和闵玉婵很快就占据了前二的位置,李可欣紧随其后。
郑雨婷不是特别擅长跑步,因而落在了靠后的位置。
等着,看我怎样赢你!
覃敏调整着呼吸,在过弯之际,从闵玉婵身旁闪过。
她脚下的气垫跑鞋属于非常高档的那一类,用来参加专业的跑步比赛绰绰有余。
闵玉婵没有丝毫慌乱,按照着自己的节奏奔跑,仅仅落后她半个身位。
之前的100米短跑,她没有当回事,甚至穿的鞋子都是帆布平底鞋。
现在换上运动鞋之后,跑步的节奏自然要更加流畅舒适。
一圈过后,覃敏依然处于领先,但优势并不太明显。
“加油!”
“女神加油!”
“班长加油!”
收获最多助威的不是前两名,反而是落后的郑雨婷。
高三四班的男生们,以王博和刘璇为代表,开始大声呐喊助威。
这几个人是平时被郑雨婷记载班务日志上最多的。
夜不归寝,借学生证出去上网通宵,准能被她抓个现行。
上课讲话、玩手机、迟到旷课……
懦弱之举,绝不姑息!
脾气吧,也挺臭的。
对除了苏松屹以外的其他同学,都高冷得很。
但这女生又不让人讨厌,挺奇怪的。
左建华和王斌甚至还找拉拉队的女生们借来了手摇助威花。
两个男生踩在板凳上大声呐喊着,一边摇摆着屁股,一边摇着助威花,鹤立鸡群。
周围不时有人将视线看过来,一边哄笑一边拍照。
他们都知道,这個女孩子参赛并非是因为自己喜欢运动,而是抱着一种身为班长,要起到带头作用的态度而参赛的。
比赛只是重在参与,郑雨婷能不能拿到名次,那不重要。
第二圈中段,覃敏眼看着闵玉婵紧追不舍,一直拉不开差距,不由得有些焦躁。
在中段就开始拼命提速,终于将她和李可欣甩开了十多米的距离。
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圈结束,她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场外的观众,也都觉得她应该能拿下第一了。
然而,就在第三圈的时候。
站在终点的苏松屹,看着闵玉婵,大声呐喊起来。
“姐姐,加油!”
偌大的操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今天没有太阳,但那少年站在操场上,就像站在一片阳光里,也站在她的心尖上。
年少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么自由,那么张扬。
也就是这个时候,闵玉婵开始提速。
她跑得越来越快,像是一阵来去自如,捉摸不透的风。
很快就追上了覃敏,并实现了反超。
“哇!”
“牛逼!”
场外顿时传来阵阵欢呼和尖叫。
覃敏也咬紧牙关提速,但体能消耗得过度,已经使不上劲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闵玉婵将自己甩开越来越远。
我不能……输!
她拼命地往前奔跑,想要赢下比赛。
呼吸越来越紊乱,汗水从额头上滑落,滴落在眼睛里,泛起苦涩的刺痛。
视线中出现了一片朦胧的水雾。
“呼~呼~”
终点,近在眼前了。
在一片欢呼中,闵玉婵冲线了,牵着的红色丝带坠落。
紧接着,覃敏跑过终点线,弯下腰,大口喘气。
她尽力了,是真的很努力地想赢下比赛,但事与愿违。
高三二班的阵营里扬起一片欢呼和掌声。
没有人会在意,谁第二个冲线。
热闹都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有。
“累坏了吧,喝水。”
苏松屹走到了闵玉婵面前,拧开水瓶递了过去。
“还好。”
闵玉婵面色平静,接过那瓶百岁山的矿泉水,扬起脸咕噜喝下半瓶。
这点赛程对长期坚持跑步的她而言,并没有感到很吃力。
苏松屹拿出纸巾,凑过去,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流得汗很少,与其说是汗,不如说是一层很薄的露水。
闵玉婵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苏松屹,盯着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看着她微醺的脸颊还有热切的眼神,苏松屹的心跳也渐渐加快。
“等会,找个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他小声说道。
“嗯嗯。”
闵玉婵眯着眼,微微颔首。
“色女。”
苏松屹小声嘀咕道。
为什么会有这么主动的女孩子?
恋爱里主动的不都是男生吗?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嘛?”
闵玉婵目露狡黠。
苏松屹左右看了看,没理她。
看着苏松屹和闵玉婵卿卿我我,覃敏心里很不是滋味,黯然地回到了高三四班的区域。
拿了一瓶矿泉水,用力一拧。
瓶身都扭曲得变了形,但那瓶盖却是纹丝不动。
她咬紧牙关,用力试了几次,手腕抖得厉害。
周围的男生欲言又止,有想过说“我帮你吧”,但一想到这小太妹恶劣的性格,只好作罢。
没有人会喜欢满身都是刺,像刺猬一样的女孩子。
为什么这瓶盖拧不开啊?
是真的拧不开……
覃敏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汗水从脸颊两侧流下,滴落再地上,背心也被汗水浸湿。
口干舌燥,肺里像是有火在灼烧。
她咬了咬嘴唇,眼眶红红地。
突然有些难过,却又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赛道上比赛还没结束,郑雨婷落在了倒数第二名。
她疲惫不堪,步子很慢,仿佛随时都会摔倒,汗水在红润的脸颊上肆意流淌。
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着。
呼~郑雨婷,加油!
班上那么多同学都在为你加油助威呢!一定要坚持跑完!
她这样给自己打着气。
偶尔,她会因为一件小事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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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那天,吴梦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她监守自盗,拿走了班费。
她哭了,但她其实很少哭的。
有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咬着牙走很远的路。
比如小时候,去有钱的舅舅家留宿。
因为在餐桌上夹了一块排骨,被刻薄的舅妈一顿数落。
她就放下筷子,徒步走了七八公里回了家,脚上都磨出了血泡。
从那里后,过年过节,她死活都不去舅舅家拜年。
人的意志力是很强大的东西。
“班长加油!”
苏松屹拿了一瓶矿泉水,在终点朝她招了招手。
郑雨婷闻言,俏脸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笑容,在靠近终点的时候,她的脚步都变得轻快。
像踩着一片轻飘飘的云。
冲线的时候,她整个人险些跌倒,摇摇晃晃地,还是靠自己维持住了平衡。
她扶着膝盖,只觉得小腿都没了知觉。
“给,班长!”
苏松屹将水递了过来。
郑雨婷接过,拧了两下,发现拧不开。
苏松屹正准备帮忙的时候,郑雨婷直接上嘴,当着他的面将瓶盖咬开了。
被他面带微笑地看着,郑雨婷略微有些脸红。
“别笑了,这个真的很难拧。”
她喝了两口水,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额前的几绺发丝被汗水打湿后沾在脸上,略显凌乱,又衬得她楚楚可怜。
“有点可惜,没拿到名次。”
她缓过气来,略显沮丧。
“没事的,重在参与嘛。至少,你坚持跑完了全程。
“跑道不只是为了和别人角逐,从赛道上超越自我,就足够了。”
苏松屹安慰道。
“嗯,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笃定地点了点头,和之前已经冲线,在终点处等她的李可欣搀扶着,回了班上的区域。
苏松屹回到班上的集合点以后,看到覃敏一个人在那儿坐着,捂着腮帮子,手里还拿着一瓶矿泉水。
瓶盖上依稀可见牙印。
看到苏松屹过来后,覃敏抬起头,轻声问道:“松屹,我刚刚跑得怎么样?”
“很棒啊,非常好。”
苏松屹真挚地笑着。
“那,你有没有为我加油啊?”
覃敏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有啊,我为你呐喊了。”
苏松屹很是认真地道。
他确实是为覃敏加油呐喊了,就像他之前在台上演奏的时候,覃敏作为他的粉丝,在台下呐喊那样。
但是,覃敏没有听到。
或许是现场的观众太过嘈杂,播音员的声音,还有现场的音乐将他的呐喊淹没了。
总之,覃敏没有听见。
“瓶盖拧不开啊?”
苏松屹看了看瓶盖上面的牙印,笑着伸手接过,轻轻一拧。
“给!”
覃敏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鼻尖蓦然有些发酸,朝苏松屹抱怨起来。
“呜呜呜,我牙疼!”
她喝了两口水止渴,捂着腮帮子,撅起小嘴。
“牙疼?牙齿怎么了?”
苏松屹闻言,有些担忧地凑了过去。
“有个蛀牙,刚刚咬瓶盖的时候松了,好疼!”
在他面前,覃敏真的就像是向哥哥撒娇诉苦的妹妹。
“张嘴,我看看啊。”
苏松屹靠近了一些。
覃敏张开嘴,让他看到了那颗虫牙。
“就是这个啊,肯定是你糖吃多了,牙齿上面好大的洞,都被蛀空了。”
“要去拔牙吧,或者要加固,增加填充物。”
苏松屹关切地道。
“呜呜~好疼的。”
覃敏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软软的小仓鼠,发出轻声的呜咽。
苏松屹拍了拍她的小脑瓜,作为安慰。
在他的手掌轻抚下,她原本委屈的心情又慢慢释怀。
“高三男子组3000米跑决赛即将开始,请各位参赛运动员做好准备。”
广播中的通知响起,苏松屹的心跳骤然加快。
“苏老板,该我们了!”
王斌拿起回形针,在胸前别上了号码布。
“松屹,加油!”
覃敏揉着腮,眨了眨好看的杏眼。
“苏松屹加油!”
班上的女生们一齐喊了起来。
“加油!加油!”
郑雨婷拿着拉拉队的手摇助威花,喊加油的语气略嗲,嘟着嘴,配上她摇头晃脑的呆萌样子,格外可爱。
男生中扬起一片哄笑。
高冷的班长,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真是难得。
“笑什么?你们在干嘛?聚众赌博是吧?我要记下来!”
郑雨婷红着脸,佯装生气地看了一圈后排正在用扑克牌玩斗地主的男生。
他们的笑声更甚了,树荫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臭狗,加油!”
方知嬅隔了一个班的位置,大声冲他喊道。
“知道啦。”
颇有些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语气。
胸前的号码布是闵玉婵帮他用回形针别上去的。
站在跑道上的时候,他看着那个号码布,就有一种将军外出征战,妻子将缝好的战袍为丈夫披上的感觉。
男子3000米跑,他站在最内环线。
内环跑道短,赛程都是一样的,所以他的起跑点,离外环的那名运动员非常远。
视觉上就给人一种比赛不公平,我要很努力才追上他的错觉。
苏松屹又有了一些心理压力。
在朝着自己的起跑点走去之时,黄嘉洛迅速看了他一眼,然后别过脸。
至于那眼神里有没有不屑和轻蔑的意味,苏松屹没注意。
他这次比赛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自己。
闵玉婵早早地在终点处等候了,手里捧着自己常用的那个保温杯。
“预备!”
苏松屹平复了下呼吸,弯腰,小腿后撤,很是标准的蹲踞式起跑动作。
精神紧绷,等候着发令枪响起。
“跑!”
枪响,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冲出。
下过雨的跑道微微湿润,男生宿舍楼下有两颗树。
如果是鲁迅,应该会说其中一颗是桃树,另一颗也是桃树。
桃花正开得妖艳,一阵疾风过后,枝头开始摇曳,飘摇着的粉色花瓣如吹落的星雨。
今天的天空并不是蓝色的,灰蒙蒙的一片,脏脏的颜色,却掠过粉色的芳菲。
初春时节的柳树垂下绿色的丝绦,风把柳絮吹得漫天起舞。
今天是雨天,刮着风的天。
播音室里放着一个女歌手翻唱的《晴天》。
歌手叫什么名字,苏松屹一时间想不起来。
但她的声音很有特点,很有磁性,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轻灵的前奏像是雨声,很有青春的味道。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晃到现在。
ReSoSoSiDoSiLa
SoLaSiSiSiSiLaSiLaSo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
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
下过雨的操场微微湿润,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冷意。
苏松屹徜徉在歌声里,迎着赛道奔跑着,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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