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跟着他一同跑出来的旅客面对此情此景都惊呆了,许朝歌轻轻地叹息后伸手关上车门把风雪全部拒之门外。
沃登反应过来后疯了一样地狂奔到F1车厢尽头同样把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也同样是漫天风雪。
面前就是整条没入夜色如同被剪断的铁轨,脚底下没有头尾的火车仿佛飞驰在无始无终的虚无中,满载牺牲与祭品向着深渊滑落。
芒多瘫坐在浸红的地毯上努力摆弄着手中的三星手机,试图找到那不可能出现的信号。
“见鬼。”
有人在低低地啜泣。
龙王。
许白帝的精神王域不行。
副校长的戒律也不行。
除去曾经觐见过的奥丁以及从未出现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的黑白双王,能够以自身意志将规则凌驾于许朝歌血统上的应当只有四大君王。
但哪怕尼伯龙根的规则也应该一视同仁,没道理许朝歌被压制了血统但车上隐藏的危险混血种没有。
以那足够把人体撕裂的力量来看,混血种丧失了血统之后有能力动手杀死薇拉的,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凶手即危险混血种,他掌握的是类似“青铜御座”这种纯粹增幅身体的言灵,哪怕血统被压制但平时潜移默化的影响也足以把他的肌肉力量拉高到几倍于常人的水平。
第二种可能很简单,是这个尼伯龙根的主人亲自动手。
许朝歌更偏向后者,抛去到底要多少倍的力量才能撕开人类身体不谈。
自己即便血统被压制冻结,无法做到平时一样的单手破铁门,但身体素质依旧要比常人更强,凶手经过F3车厢到F4车厢杀人不太可能瞒过自己。
但为什么选择的是薇拉?因为她是在许朝歌之前第一个进入尼伯龙根的吗?
许朝歌伸手轻轻按在怀中的沙鹰上面,他在思考是否有必要用弗丽嘉子弹将所有人打晕过去,事情停滞之后还能出现什么转折?
龙王真身降临吗?
“没有用的。”低沉而沧桑的声音在F4车厢中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咳咳。”
似乎已经从刚才的巨大冲击中缓过来了,索尔斯抱着那团被子慢慢沿着墙壁移了出来,在他身后脸色灰白的弗雷德正扶着泰瑞的手臂干呕。
“都过来吧。”索尔斯走到餐车中坐下,许朝歌沉默地抬腿跟上,另一头的沃登也从地上爬起来,芒多和桑达分别用手背揩干净眼泪一起围了上来。
发现所有人都就位后,索尔斯把被子抖落开来,底下层层包裹着的是一颗焦炭般的骷髅头。
“你们六人当中有杀人的鬼,也有追杀鬼的猎人。”索尔斯将骷髅头捧在手心中环顾四周,骷髅头随着他的动作宛如活物一样巡视着面前的游客。
满座死寂,气氛诡异,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着目光焦点处这位九十八岁的老人讲述过去的故事。
“1930年我曾经上过这列火车。那时候没有人在幕后包下四节车厢和餐车,但一切都是这样巧合。”索尔斯继续说,“当时最头上那节车厢中住着的同样是两位女性,一位是芭蕾学院的学生,另一位是随处流浪的吉普赛女郎。
第二节车厢中住着的是小说作家和酒鬼。
第三节是猎人和凶手,恰巧的是猎人的名字也叫萨特努斯,而凶手也是一名厨师。
最后一节车厢中的是一位独自旅行的导游和老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许朝歌和弗雷德身上。
“所以弗雷德就是杀害薇拉的凶手?”泰瑞吓了一大跳一脸惊恐地往后拉开了和弗雷德的距离。
弗雷德面色苍白没有解释。
“难道就凭借这三言两语就能定罪吗?”沃登反驳道,“给我们寄邀请信和车票的人明显想复刻曾经在这列火车上所发生的事,但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为什么要留下知道这一切的索尔斯?”
所有人都没有争辩,在没有证据之前这是没有结果的吵架。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芒多向索尔斯问。
“因为我就是第二节车厢内的那位酒鬼啊。”索尔斯放下骷髅头,在众人面前轻轻掀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来的是瘦骨嶙峋且枯槁的身体,无数细密的黑紫色纹路如同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好像一幅狰狞而恐怖的纹身,但那其实是皮肤下的血管。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九十八岁,这是我年轻时每日酗酒的梦里都不敢想象的年纪。”索尔斯放下衣服接着说,“这是一场神明的游戏,不论是猎人、凶手还是其他人都是游戏中的玩家。游戏结束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凶手和猎人之间有一方死亡;第二种是凶手杀死了除猎人之外的所有人。游戏结束时依旧存活的玩家会得到一次祈求神明的机会。”
“所以你当年向神明祈求了永生?”弗雷德问。
索尔斯点了点头,他垂首望向桌上的骷髅头:“车上原本一共有八人,在接连死去四人之后,猎人抓住了凶手并杀死了他,所以我和另外一名乘客都幸存了下来。我许下的愿望是永生,但我没想到的是以这种不人不鬼的方式,我失去了嗅觉、味觉、爱念……我甚至再也没办法品尝朗姆酒的芬芳、感受红唇的甜蜜。再柔软的丝绸和肌肤在我摸来都是和砂纸一样的粗糙。”
“另外一人呢?”
“另外一人是作家,他很大胆也很贪婪……他向神明祈求说想要成为神明。”索尔斯拍了拍骷髅头的天灵盖,“后来他就成了这样。”
“我不明白,这场游戏中的‘抓住’指的是什么概念?猎人把手放到目标上然后喊出‘我抓到你了’?”桑达音调陡然拔高一截,自认为发现了游戏盲点,“如果比较简单的话那我们为什么不配合猎人结束这场游戏?”
“杀死。”
索尔斯淡淡地回答:“所以一旦猎人动手就意味着有人要死了,选择错误就代表有无辜的玩家死了。从结果上来看,猎人并不是其他人的友军。”
“谁告诉你的游戏规则?那位神明说的吗?”
“哪怕祈求愿望时我也没见过祂,所以游戏规则是根据事态发展推测得到的——也就是猜的。”索尔斯视线从众人脸上掠过,他幽幽开口,“算上凶手我们上一次死了五个人正好超过一半,所以也许存在第三种第四种很多种通关答案……但你们敢赌吗?”
鸦雀无声。
最后他抬头对上许朝歌的眼神:“如果按照我推测的规则,你知道猎人通关获胜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吗?”
“杀死所有人。”许朝歌用钢笔在餐桌上写,“规则中凶手想要获胜并不需要反杀猎人,言外之意是猎人才是这场游戏中的最强者。”
索尔斯颔首肯定了许朝歌的回答:“确实,从逻辑上来说只要没有把凶手留到最后,猎人挨个杀过去就能获胜。”
“记得我说过列车上一共死了四人吗?其实凶手只杀了两人。在第一起命案发生之后猎人立刻枪杀了一人,第二起命案之后猎人再度拔枪但同样选错了目标。”索尔斯的声音很轻,好像回到了七十多年前,再次面对那根犹带硝烟的枪管。
“猎人下手很干脆利落,绝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我能够看得出来,如果付出所有人的生命能够达到他的最终目标,他会毫不犹豫地献祭所有人。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把他称呼为‘警察’的原因,他不是守序的执法者。”
许朝歌没有反驳,不论那天的下午茶气氛多么融洽,教书育人的冠冕又是如何堂皇,昂热胸膛中的心脏永远只为复仇而跳动。
不择手段、在所不惜!
“但他停住了。所以我猜测一定有某种惩罚让猎人不敢把所有人统统杀死。”索尔斯解释,“到底是何种惩罚我自然无从知晓。”
是记忆。如果没错的话,昂热当时只要杀死一名无辜乘客那么他的记忆就会丢失一部分。
而对他来说,如果没有记忆,那么所谓支撑起整个余生的仇恨也无从谈起,这是比凌迟处死更让昂热无法接受的惩罚。
但昂热为什么失去的是关于这个尼伯龙根记忆的原因?除此之外他还失去过什么?他在游戏结束后又向所谓的神明祈求过什么?
“当时列车上的死亡顺序和死法是什么样的?”沃登推了推眼镜问。
“凶手杀死了导游、女舞蹈生……猎人枪杀了吉普赛女郎、老人。”索尔斯敲着桌子回忆,“凶手的手法很残忍,导游左手被斩断后流血致死、女舞蹈生则是被开膛破肚掏出心脏。被猎人杀死则温柔得多,一颗钢芯子弹溅起一朵血花。”
“薇拉导游第一个死了,接下来就是女舞蹈生桑达了……我还是觉得弗雷德是凶手,把他扔出去!”泰瑞脸色憋得通红喘着粗气,他猛地朝着弗雷德扑过去,一边用自己肥硕的身躯压住对方,一边扭头向许朝歌高喊,“你他娘的不是叫萨特努斯吗?你难道不是猎人吗?赶紧过来搭把手把他扔出去!”
许朝歌眼神微动,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前去一脚将泰瑞踢翻在地。
泰瑞痛呼一声整个身体弓成熟透的大虾一般,很久才踉踉跄跄地起身。弗雷德趁机挣脱了压制爬起身来躲过一边,沃登张开双臂横插在两人中间试图努力调停。
“所有人都依次和我单独聊聊吧。”许朝歌忽然说话了,他走上前一手扶起了被自己踹飞的泰瑞,一手从怀中掏出了那把恺撒的黄金沙鹰。
“如果这列火车上有一位猎人的话,那我就是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