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地乡绅都好留心烹饪,争奇斗巧,别出蹊径,看的京城来的人大开眼界。
例如一活割羊。
从活羊身上割取羊肉,用火烧烤,肉已割尽,羊尽然还未死,赞叹大厨的刀功。
几人本是京城的落魄之人,到了地方一事未办,就成了人上人,各个迷醉。
毕竟是来做事的,乡绅们主动引他们去地方,一路都是周到的服务,忙不过来的时候,县衙也会派出吏员帮忙。
众人酒也喝了,菜也吃了,银子也收了,美人也要了,临走时还有盘缠相送。
有人发现不对的事,想要细查,各种阻力就来了,衙门不配合,地方大户躲避。
同行的人也劝他。
“君何必枉顾地方的好意,差事我等并没有放下,如此做却是扫了地方的好意。”
那人突然大哭。
众人不解。
“我等来任事,事情未定,却流连于宴席歌姬中,沉迷于此,如何是好呢。”
众人无语,认为此人大惊小怪,这不是常情吗,谁不是这般做的,官场上都是这般迎来送往。
又想到此人最穷,衣服都是来时借钱买的,遂想通了,此人没有眼界,不通世务。
那人的确没有见过这般迎来送往,内心不安。
尝试了做事,却不是课堂上说的那般轻易,连话都听不懂,只能和乡绅们沟通。
乡绅们做事有余地,事情做得也没有太过分,如此,他们更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多年在六部学政听过的。
只不过以前是听别人吹嘘,自己在一旁羡慕,如今梦想成真而已。
“新政课上不都有说地方留有余地乃是常情,我等何必吹毛求疵呢。”
那人只是哭。
最后说道,“我舍不得美人。”
地方御史看不惯这些人,竟然有人把彼辈比作小御史,身感受辱,立刻写奏疏送京城弹劾。
“新政司杂色人等,在地方鱼肉乡野,大肆受贿,上位好贪,行事不堪,朝廷威严在地方大失,应速召回。”
此时,张鲸终于回了京城。
认识他的人都大惊,此人竟然是张鲸,整个一黑人,仿若乡间黔首,大变活人。
被人引进皇城,在蕉园见到朱翊钧,跪拜于地。
朱翊钧愣了愣,从眉眼间认出来,此人的确是张鲸,感叹一声,“这两年你辛苦了。”
张鲸闻言,眼泪落下,称。
“奴婢以前性急,坏了皇爷的差事,皇爷还愿意给奴婢机会,奴婢能为皇爷做事,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只是日夜揪心不能办好差事,如今有了眉目,才敢回来见皇爷。”
朱翊钧点点头,有点不敢信,这厮还真能带回来此物不成,他可是看过这段历史。
知道西班牙人看中此物,看管的紧,好些年都没有传出去,直到二十几年后才有人冒死带了回来。
后世此物作用都大,更何况如今。
“你真带回来了?”
张鲸指了指外面一个箱子,朱翊钧点头让人抬进来,打开一看,果然是。
朱翊钧激动起来。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反正派个太监出去,成不成他也没啥损失。
却没想到真让这人给办成了。
“你是怎么办成的?”
听到皇上的话,张鲸眉飞色舞,这中间可说的话太多了。
“本来那些红毛鬼是不给的,但是有位大明海外遗民帮助出了大力气。”
“这般就给了?”
“也不是,那遗民虽然被红毛鬼看重,却并不会如此轻易的给此物,而是突然来了一伙海盗来打他们。
奴婢打听,得知原来是被咱大明福建官兵打败,又来打红毛了,那伙海盗船多人多。
上了岸不知道怎么和吕宋人联系上了,一起打红毛鬼,红毛鬼人少,形势危急,奴婢见机威胁那伙红毛鬼。
那遗民在一旁向红毛鬼保证,说只要愿意向咱们献上此物,大明就和他们通商,还会帮助他们打海盗,如此交涉几番,才终于说服了他们。”
朱翊钧感叹一声,事情终归还是要尝试去做的。
派张鲸去,他心里想的是此人十有八九会死在海上,没想到给他带来了个大惊喜。
张鲸还有很多细节也没有继续说,嘴上虽然说的简单,实际上他不知道废了多少心思,不过说多了反而有邀功的意思。
这些年的苦,他把很多道理看明白了。
“此物好啊。”
听到皇上的感叹,张鲸随机说道。
“此物的确极好,奴婢在当地问过种此物的人,产量竟然真的高大几十石,且在荒地不和其他农物争地。
奴婢贺喜皇爷,有此物,大明必永垂万世。”
朱翊钧点头认可。
此几物在美洲种植了上千年,已经是改良了又改良的成熟品种,拿来即可用。
此物最大的利处,除了产量高之外,和其他农物不争地啊。
根据后世记载,明末虽然没有推广开,但是在清初时,红薯就取代了所以杂粮。
成为福建等地农民的主粮,到了清中时期,此物成为了所有山区贫地农民的主粮,连富裕地方也大为播种。
产量高不高,农民知。
很多地方,或因为地贫,或因为沙地,或因为气候等等原因,只能多轮种植,荞麦冬小麦油菜豆子等等轮着种。
产量不高,事且杂。
一亩地就能废掉半条命,还不能果腹。
此物呢?只管种下即可,不算是留种还是种植,都是省时省力的事,且产量是这些作物的好几倍乃至十几倍。
“此物既是你带回来的,就交给你去办,一定好好种出来,等有了成效,朕必定重赏。”
张鲸领命,说。
“奴婢想要找最贫瘠的地方去种,这样才有说服力,等有了成效,来禀告皇爷。”
“你准备去何处?”
“奴婢准备去福建,此处山多地贫,正是最适合此物。”
“江西也可吧。”
听到这般远,朱翊钧建议道。
张鲸又跪下磕头。
“奴婢应承了些事,都是奴婢擅自做主,请皇爷恕罪。”
朱翊钧笑了。
“朕知道你心意,那遗民所求何?”
张鲸说道。
“他想要获得准许能上岸通商,从两浙购买瓷器丝绸等去海外贩卖,此事违逆之举,奴婢把那人留在福建,不敢带来京城。”
“他想要上岸通商允许他嘛。”
朱翊钧笑道。
“怕此人野惯了,不服朝廷管束。”
“上了岸,行了商,立了家业,就服管了。”
“皇爷圣明。”
张鲸大叹。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