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风呼啸。

    睢州城外，驿站厢房中，贾雨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自打他从贾政那儿得了引荐信，能有机会攀上周润泽的关系后，他无疑是激动和兴奋的，比起当初机缘攀上王子腾的关系还要喜出望外。

    他出身于书香门第，然而历经几世后，家道渐衰，想要出人头地，除了在为官做事上不择手段外，还需要强有力的靠山。

    他现在无疑是有靠山的，不管是四王八公，还是忠顺王那边儿，他都攀上了关系，这些靠山的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然而久经世事沉浮的贾雨村知道，他作为一名文官，最好的靠山不是新老勋贵，而是文官清流。

    贾雨村看得明白，天下人也都看得明白，如今的天下虽然是勋贵得势，但终究还是文官说了算。

    但自打他通过贾府的帮助，谋了金陵省应天府知府的缺后，身上就被打了勋贵的标签，想要再被文官清流接纳，难如登天。

    这些年，贾雨村多方努力，丝毫没有收获，别说是清流，就连浊流的圈子都挤不进去，然而贾政的一封信，却让他看到了曙光。

    作为有心人的贾雨村，自然知道周润泽和他身后的文官势力有多么的庞大。

    如果能通过他融入到文官一系，贾雨村有信心五年内成为部首，十年内入阁，等自己登上高位，遍织党羽，甚至能反过来将周润泽和他身后的势力收为已用！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辞舟车劳顿，大动干戈来拜访一个小辈的原因，实在是小投资大回报。

    “我这么远过来，亲自登门拜访，已经有了足够的诚意，希望他能够识抬举，助我一臂之力！”贾雨村心道。

    今天周润泽让师爷回话，说明天才来迎接他，这让贾雨村有些不满。

    他觉得周润泽没有立刻前来拜见，反而拖拖拉拉摆架子，态度高傲、言行怠慢，似乎没把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让他心中顿生芥蒂。

    “这事儿先记着，总有机会给他教训和苦头吃的！”贾雨村心中恨恨道。

    不过一想到周润泽身后势力露出的冰山一角，贾雨村心里又格外的火热。

    只要周润泽能够给他引荐几个在朝廷中枢德高望重的大官认识，他就能以此为契机，借着百川先生的名声，以点带面，合纵连横、遍织党羽。

    至于会不会惹百川先生的不满，贾雨村并不在乎。

    他不是愣头青，在没有站稳脚跟、自立门户前，他肯定会小心翼翼，多方掩饰，等有了足够的力量后，就算百川先生不满又如何？

    然而一想到周润泽今天的态度，贾雨村心里就有些不安和忐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一旁的娇杏见他磨磨蹭蹭，总是不能安睡，忍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老爷可有心事儿？”

    贾雨村闻言，回过神来，微笑道：“为夫想到近些年来，宦海沉浮，思绪良多，夫人不用担心，为夫这就睡下。”

    娇杏嗯了声，沉吟道：“奴家今儿也有些睡不着。”

    贾雨村惊讶道：“夫人可是不习惯河南的气候？”

    娇杏摇头道：“那倒不是，奴家是想起了当初在甄家做丫环时的经历了。”

    “甄家？”贾雨村眼神闪了闪，沉吟片刻，感叹道：“甄家到底是福薄之家，要不然也不会因一场大火家破人亡，夫人不必眷恋！”

    娇杏叹了口气道：“奴家自然知晓甄家福薄，奴家也庆幸机缘得了老爷的赏识，才能得了福贵日子，然而奴家一想到甄家小姐，又不免心生怜惜。”

    贾雨村冷哼道：“那更是个福薄的，要不然岂会那么小就被拐子拐走？”

    “砰！”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就被人从外一脚踢开，紧接着就闯进来一群人。

    贾雨村和娇杏都被吓了一跳，贾雨村连忙坐起，看着进来的差役，脸色难堪，皱眉冷声：“大胆！你们是何人，未经本官允许就敢……”

    “少废话！贾雨村，你的事儿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当先一人摸出一块令牌，晃了晃，打断他的话大声喝道。

    贾雨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自个有什么事竟惹到锦衣卫了？

    他吸了口气，按下情绪，正想据理力争，然而来人根本不想跟他废话，一把就将他扯下床来，嘭的一声砸在地上，挥手道：“押走！”

    “诶，大胆，你们……嗷呜……”

    贾雨村心中震怒，刚说几句，就被人用刀柄“啪”的一下砸在嘴上，让他眼冒金星，嘴巴绞痛的同时，满口顿生血腥，牙齿都掉了几颗。

    还在床上的娇可吓得坐起来，脸色惨白，双手抱拳在胸，可怜兮兮，双眼布满泪水，娇声哭泣：“老爷，老爷……”

    差役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娼妓之流，不理会她，闻言之后，顿知她是贾雨村的家属，不由冷哼一声：“叫叫叫，叫什么叫，都带走！”

    院中，火把照耀，冷风呜呜的刮。

    贾雨村被人推搡着出门来，一到院中，就打了个激灵，不但人冷，心更冷。

    只见院中，他此次带过来的护卫、师爷、奴仆等全部被按在地上，一个也没跑脱。

    可让他更恐惧的是，他到现在也还想不出自己是犯了什么事儿，这让他想要自救，都无从下手。

    贾雨村被冻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想要问那带头人要件大袄，又想到这些人格外的不讲理，张了张嘴又忍了下来。

    正在这时，娇杏被人扯着头发跄跄踉踉从屋里拖出来，一下扑腾在地，发出“嗷呜”一声惨叫，贾雨村看到后，双眼发红，心中暴怒，却不敢言语分毫。

    “老爷……”娇杏惨叫着起身，双手和胳膊都擦破皮，热血直流，回过头看着贾雨村哀叫。

    “夫……”正要出言，旁边就传来一道冷光，贾雨村心里一寒，连忙闭嘴。

    带头的差役左右看了看，问驿长道：“他们这一行人都在这儿？”

    “回大人，全都在此！”驿长躬身回道。

    差役嗯了声，冷声道：“事涉机密，勿要传播谣言，以免惹祸上身，知道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