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上元节,烟花处处夜水华。
何小云十七岁,南镇抚司最年轻的锦衣卫,素雪剑主的大弟子,少年得意,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不慎撞翻路边的花灯摊。
习瓷十七岁,扬州首富独女,好武功,男装打扮,白马观花灯,不紧不慢跟在何小云身后。
白安十七岁,不过一个扎花灯的小匠人。
我要去京城了,三年,等我。
“你叫什么名字?”
“白安,我叫白安。”
“我叫习瓷。”
三年后,如期而至。她大婚,只是偷偷看她。
此后十年,冬夜落雪,白府门前。
她牵着女儿的小手撑伞等他。
何小云领着师父小妹进门了,转头。
她还立在门口。
她等。
不是他。
突然很生气,练刀。
发狂式地出刀,出一身汗,小妹翘着二郎腿坐一边瞧着,目光微微有些涣散,想着心事。目光寻一圈,不见叶师,冲小妹挑挑眉毛,小妹乖乖前了,逗逗她。
“小妹,剑气这种东西,真会有吗?那方书,四肢残破,筋脉不通,叶师又是个剑心通明,不解俗事的人,怕是用了江湖手段骗过你我罢了。我最近自创了一套刀法,一共九式,今天起名叫追月刀法,听着多浪漫多潇洒,多跟我学学,这什么剑气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用的。”何小云摇头摆手,边说边要再出刀展示,何春夏一把拦住,吐了吐舌头。
“不要学你的刀,你说师父剑心通明,不解俗事是什么意思啊?”
“呃........”
“你要不简单理解为蠢吧....”
.....揍你。
哈哈哈哈..啊疼。
院里,叶殊背着双手正对着角落里的一颗梅树怔怔地看,何春夏见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一边乖巧站好,叶殊耳朵微微一动,铃铛声响,知道何春夏站在身后,自顾自地叹口气。
一片红落了。
何春夏低眼,叶殊的右手正缓缓从剑柄上移开,再背回身后。
“师父,剑气真的存在吗?从没见过您这么生气,是怎么了?”
“我的老丈人李青蓝,剑道长路孤高绝伦,他是最高的那座山。今天是越想越气,如今江湖上论剑高低,列前三者必有我。呵呵呵呵,他从未看得上我,一招半式都不肯给,最后,却是方书接了他的东西,凭什么!凭什么是方书!呵。”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叶殊轻轻叹口气,低头迎上何春夏目光。“不提这个了。”
“那师父你心里天下论剑列前三,都会有谁啊?”
“比剑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是纸上谈兵只论境界,我必占其一,先前想是墨玉剑主司马玦,老先生见多识广,又不插手俗事一心求剑,前几年交过手,剑意质朴厚重,不错。”叶殊顿了顿,缓缓开口继续,“另一人本来是你,同为剑心通明,你比我更纯粹,更极端,出手更快更狠不留分寸,本以为有去无回的剑势能弥补经验上的不足,可今日方书...唉。唉...”
“剑气有什么了不起,没有比过怎么能作数,我明日找他比剑,他必败!”何春夏的脸微微红,两个腮帮子气鼓鼓地嘟起来,叶殊见了,心里觉得有趣,眉头舒展了些,他欲开口却也只是笑笑。
是啊,没有比过怎么能作数,方书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如今天下,能接我一剑者,有几人尔!?
...
白府门槛高,七进七出,就两个丫鬟,一个在厨房做宵夜,一个出去了,何小云想泡个澡都得自己打水烧水收拾,折腾半天,水温合适,取白檀、桃皮、柏叶、沉香入水,点一柱安神香,闭眼,毛孔张开在水中,脚步声近。
“何大哥。”
“嗯。”
来人是白安,俩人隔薄帘相对,白安微微压低上身,“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何大哥,我为这东宫做事,明年可是第十个年头!我实在坚持不住,东宫势力越来越大,贪欲越来越强,近几年账目上的空额,我一一过手,看的是胆战心惊。今年都察院派人来查,死的死,压的压。天子不朝,宦官专政,可怜我最近才能明白,如蝼蚁般苦心搜罗证据潜伏多年,多年,一株草却长成了参天大树!如何撼得!”
何小云长吸口气,浑身一紧,桶内的水起了涟漪。“莫急,再等等。”
“其实你我心知肚明,没有结果的。我是个丈夫,亦是个父亲,赌不得了,想凭一纸文书掰倒东宫,天方夜谭。我自知不过是枚棋子,大势已去,无关紧要,何大哥,江淮一带,竹林党人,再无白安。”
白安长叹口气,鞠躬一拜,转身要走。
何小云从水中腾起,长发垂肩,水珠自块状筋肉滚动而下,犹如一尊神像。
“我来此办案,抓一人回京,有此人证,诸罪并起,东宫必灭!”
白安停步。
“何人?”
张舟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