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三千年前。”

    话头刚起，老者却又不急着继续往下说，手伸到身后窸窸窣窣地摸索起来。

    周离此刻已经被点燃了好奇心，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暗暗后悔当时还不如直接去借书，自己看。

    另一边，老者终于摸出一个长烟斗，叼在嘴上。

    拇指捏着食指送到烟斗前，两指轻轻一捻，一蓬火花凭空闪过。

    烟斗点燃，老者砸吧着深吸一口，接着吐出一大口浓烟。

    那烟出现也不消散，就漂浮在老者与周离之间。

    老者这才又缓缓开口，声音说不出的沧桑：“直到三千多年前，准确来讲，于三千零五十二年前的春初，一颗天外陨星的降临，改变了这个世界。”

    随着老者话语声的行进，那团烟雾随即翻腾，变化成了一片大陆缩小无数倍后的模样的模样。

    仔细一看，这不过四五个巴掌大的烟雾大陆上，竟是山川河海、鱼虫鸟兽样样不缺，国家，城池，部落，人族，尽在这小小的烟雾大陆上生活着。

    大陆顶上，有成片的云彩堆积，漂游。

    不同位置也会展现出不同的天气，晴空、暴雨、狂风，惟妙惟肖。

    周离暗暗心惊，莫非这位老爷子其实是传说中的图书馆管理员？

    虽然平日里一幅垂垂老矣的模样，其实藏着天大的本事。

    老者并不知周离心中所想，接着讲述：

    “有记载云，天外陨星撕破天际，自南往北，染红长空如血，延绵十日不绝。”

    那片烟雾大陆上，亦是同时有一块巨大无匹的陨石，从南边陨落到了大陆的极北边。

    所有天上的云彩都因它到来时所携带的气压，被挤到了极南边。

    “那日起，人族灾祸不息。地龙翻身三日不绝，接而大旱三月，又大涝三月！

    一时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易子而食之事常有，礼仪崩坏之事常生。”

    再看那片烟雾大陆上。

    果不其然，整片大陆都因为陨石的降落，地震了整整三日。

    待到地震减轻，却又因为天上的云彩都被陨石降落时带起的气压，驱赶到了大陆的南边。

    整片大陆上空，竟是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月那些云彩才开始陆续飘回来。

    用了两个月时间，天空中的云层才够下雨。

    这期间，大陆上的生灵，无论人族还是野兽，都经历了整整三个月的大旱。

    只是云彩都回来了，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接连的暴雨。

    一场接着一场，毫不停歇。

    地上大片大片的陆地都被淹没。

    至于地面上的生灵，自不用多说，大旱接大涝之下，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然而，灾祸才刚刚开始。”

    老者又抽了一口烟：“又过了一年，陨星砸落之处，开始生出了无数黑色雾气。

    从北往南蔓延，足足吞没了三成的土地，才堪堪止住涨势。

    虽然大黑色雾气只是持续了不久便消散。

    然而，那些被黑色雾气笼罩的生灵，皆发生了异变，成为了妖鬼！

    自此，又一轮的地狱开始了。”

    烟雾化成的大陆上，上面的生灵们经过一年的调养生息，还没恢复多少元气，又开始要面对妖鬼的袭杀。

    刚开始人族、野兽可谓是节节败退。

    大半的陆地都被妖鬼占领。

    “幸好，从妖鬼出现后，天地间也开始有如今的灵气生出。

    人族武者得以突破力境之上的境界。

    此外，使用法术的术士也应运而生。

    经过千年的抗争，人族终于夺回大半土地，唯剩不多的一些强大妖鬼躲回了极北之地。”

    话音落毕，那片周离与老者之间的烟雾大陆缓缓消散。

    “那为何如今人族王朝境内还是会有妖鬼出现？异种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立忍不住问道。

    老者砸吧着烟斗：“因为除了当初被雾气直接笼罩，进而化为妖鬼的生灵外。

    那些原本生活在雾气边缘的生灵，也有变化为妖鬼的可能！

    只是这样的存在不会直接变化为妖鬼，通常都和其余生灵一模一样。

    唯有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才会变化。

    这样的存在，便被称之为异种！

    变化之前为异种，变化之后，便为妖鬼。

    异种如果遇不到让自己产生变化的事情，有可能到死都看不出它与其他生灵的差别。

    而且即便到现在，只要异种不发生变化，那么人族依旧没本事将它查出来。

    你今天遇到的林桃儿，就是人族中的异种了。”

    周离闻言，面色沉重地问道：“异种的基因，会遗传么？不然也解释不了现在还有异种的存在。”

    “基因？遗传？你在讲什么东西？”听到这两个陌生的名词，老者有点懵逼。

    周离意识到自己说了对方听不懂的东西，赶忙改口：“我是说，异种生下的，也一定是异种了么？”

    老者这次听懂了，点点头：“聪明。

    只是那千年的反抗中，人族断异种早已融入到了人海，根本难辨。

    说不准，你我都有可能是异种呢。”

    “不会吧......”周离额头浮现几根无语的线条。

    “说笑的，异种根本无法吸收灵气，因而练武突破不了力境，也根本没有修炼道术的资质。

    你的话我不清楚，老朽虽然资质平庸，修了大半辈子，却依旧卡在了术士最基础的聚气一层，不得寸进。

    但有修法术的资质，自然不会是异种。”老者磕了磕烟斗里的灰烬，重新塞进烟丝，再次点燃。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异种虽修不成武，也练不了道术。

    但异种自打出生起，便无时无刻在吸收着灵气，但那些灵气无法通过武功或道术来使用出来。

    只有在变化为异种的那一刻，才会将从出生就开始堆积的灵气爆发。

    就如你今天见过的林桃儿一样，她变化为妖鬼前，只是平凡至极的普通人。

    但一化为妖鬼，就尤为恐怖，轻易就造成了数十人的死伤。”

    周离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

    变为妖鬼的林桃儿，实力恐怖，估计一般的通力武者都不会是对手。

    得亏自己武学根基打得劳，技高一筹，才能单独一人解决掉她。

    “可惜那林桃儿出身来历已断，不然揪出一个异种家族可是天大的功劳。”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周离嘴上回道。

    心中却想：“原来这老人家实力没自己想象的强嘛。

    不过也是，哪有那么多的大隐隐于市的高人，还能恰巧被自己碰到。

    至于异种，我应该也不是，毕竟已经迈入气境了。”

    想着，周离突然又有一个问题冒出来：“对了，前辈，不知到了如今，那天外陨星是否以被咱们人族探明其来历了？”

    “唔。”老者咬着烟斗，皱眉沉思，似乎陷入回忆，最终长叹一口气：“依旧未曾知晓。

    毕竟那极北之地外，有无数强大妖鬼环绕。

    虽说它们是人族的手下败将，但似乎它们越靠近极北之地的天外陨星，实力就越发强劲。

    这千百年来，人族曾数次汇聚了高手，想去极北之地一探究竟，但每一次都死伤惨重，无功而返。”

    “这样么。”

    周离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索性不再多想。

    这些事情对于自己还太过遥远。

    听了老者说了这个世界的历史之后，他意识到，如今对于自己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毕竟说不准哪天自己随意碰上的一个路人，都有可能是异种。

    还有，谁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又有一颗，那种足以使天地异变的陨石砸过来。

    唯有自己拥有了足够的实力，才能从容面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

    深吸一口气，周离郑重地问道：“前辈，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今晚说的已经足够多了，也不怕你再问一个问题，但说无妨。”

    老者敲敲烟斗。

    “就是晚辈今晚与那妖鬼交战时，曾一瞬间被那妖鬼的嘶吼震慑了心神。

    若非晚辈体魄勉强称得上强健，恐怕就得折在那妖鬼的爪下了。”

    周离说出了今晚战斗时的细节：“因此，晚辈想得知，有无可以提升心神的武功，能使我直接抵御这样直接震慑心神的手段？”

    “武功么？武功是没有的。”

    老者缓缓说道：“武道一途，旨在通过锻炼，不断吸收食物、药材其中的灵气，再强壮肉体。

    在肉体越变越强的同时，心神，也就是魂魄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坚韧。

    但单独提升的魂魄的武功，却是没有。

    直接提升魂魄的法门，却是属于术士了。

    对于术士来说，肉体只是魂魄的承载，修炼会使魂魄愈加强大，术士也皆有强大的魂魄以号令五行，得以施展法术。

    术士等修为上去，魂魄即便脱离肉体也能存活。

    武功，与道术，是两个皆然不同的道路。”

    “那......我有机会修炼道术么？”周离听到这些话，弱弱问道。

    “武功也好，道术也罢，都讲求一个资质。

    武道没资质，可能就一辈子是个明力武者，到死都掌握不了劲力的奥秘。

    道术没资质，那就如我今日这般，直至垂垂老矣，却依旧只能在术士刚入门的聚气一层蹉跎一生。

    有绝世天才，还未到二十岁就武功、道术两成。

    但那不是你我。

    我观你也年近十八了，白日才来兑换暗力境的武功，不能说完全没有资质，但那点资质肯定不能支持你武、道双修。

    好好练你的武，别再想着分心道术了。

    唉，老了，老了，说了这么多，也乏了，睡也。”

    老者边说边磕干烟斗里的烟灰，接着往后一靠，话刚说完就鼾声大起。

    见状，周离也不再多说。

    他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有挂，白天才是明力武者，到了晚上已经跨过力境，晋入气境武者了吧。

    向老者行了一礼后，周离便悄然离去。

    ......

    知县府。

    只点了一盏油灯的房间内显得有些昏暗。

    连弘毅毕恭毕敬地站在属于县长的案牍前，把今夜关于异种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可惜的是，那林桃儿是被奴贩从外城拐过来的，血亲已难查，否则大人的功绩能再添更漂亮的一笔。”

    说完，连弘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此时正坐在案牍后，大半身子都没在黑暗中的游县令。

    “你说，你有没有把，那个什么异种林桃儿，追寻不到血亲的事通报了出去？”

    因为灯光昏暗，看不清面庞的游县令冷冷开口。

    听声音，竟极为年轻。

    “没有，属下再那妖鬼被解决后，便第一时间赶回来向大人汇报了。

    其他人我也下令先别说出去。”

    连弘毅连忙弯下腰，脸上冷汗直流，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哼！”游县令冷哼一声，连弘毅的身子便跟着一抖。

    “那还春苑的老板说，林桃儿的血亲再无法子追寻，就真的没办法追寻了么？”

    “回禀大人，确实难寻。”连弘毅声音都有些颤抖。

    “嗯？”游县令再哼一声。

    连弘毅顿时感觉自己双腿抖得快站不住了，连忙说道：“回禀大人！那林桃儿其实是那还春苑老板的私生女，今夜她所说的话不过是为自己开脱而已。”

    “还不算太蠢！”游县令冷冷说道。

    “呼。”连弘毅则暗暗松了口气。

    “我上任以来，先斩无为贪官，后诛无良豪绅，接着又除掉了城外最大的山匪黑虎帮。

    此外还调整税收，为外城修建城墙，所有县民都人人叫好。

    可这番功绩，还远远不够啊！”

    说话间，案牍后面的游县令却是站了起来，绕过案牍，走到连弘毅面前。

    “抬起头来。”

    闻言，连弘毅缓缓抬头，视线对上了游知县那年轻俊美的脸，对上他那血红色的眼睛。

    游县令缓缓说道：“你是我从钱家带出来的，你应该知道我现在需要什么。

    我只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对我来说很重要。

    如若不能大张旗鼓，永远也轮不到你们这样的废物为我做事。

    想想你的家族。

    以后能为我添一笔功绩的事，会越来越多，记得牢牢抓住。

    记得，做一条有用的狗！”

    “是！”

    连弘毅当场跪下，以头抢地，额头都嗑出血来，大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