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俯视着下方死寂的冰海。除了静谧航行的奈迦尔法，天海之间再无他物。

    他又一次进入黑王的国度，身边只有海拉随行。

    “你说的第二扇门在哪？”

    耶梦加得有些恼火。罗隐借用奈迦尔法之船，在荒蛮死寂的冰海上溜达了好几天。每次问他都是快了，快找到了。

    “还不到时候，我是来寻找另一件东西的。

    呵，找到了。”

    “那这次算什么？”

    “算免费劳动力啊。”

    没等耶大人高血压发作，罗隐就若一支箭矢刺入冰海，没惊起一点波澜。

    十几分钟过去，冰面下毫无动静。肯定是淹死了。

    咔。

    耶梦加得听到一声脆响，冰层上裂开细长的缝隙。

    冰面上的裂缝以夸张的速度增加着，海中涌动着危险的暗流。

    耶梦加得及时驱动骨船远离了这片海域。蛛网般的冰面从中心向四周垮塌，涌入下方的巨型漩涡。

    浪潮涌向天空，中心海面下沉，如同起伏的山脉与盆地。

    海水不断下降，已经比四周的海平面低了超过两百米，出现了一个湖泊大小的空洞。

    黝黑的礁石露出海面，随着海面下沉展现出自己的全貌。

    冰海铜柱表！

    这里竟然沉没着断裂的铜柱，龙族崩毁的史书。

    时隔数千年，青铜柱的断面已经严重腐蚀，表面刻录的龙文也已大面积磨损，但个别部分仍旧残留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罗隐站立在其中一根铜柱的断面，宽阔的龙翼上毫无水迹。

    他才不会慢慢去收集铜柱碎片。既然能进入黑王之国，当然要一次性找个大的。

    耶梦加得现在满脑子都是好奇。他为什么能找到这里？他想用铜柱做什么？

    几千年过去，冰海铜柱上的龙文回路全毁了，活灵都消散干净了，剩下的只有古董收藏和回收利用的价值。

    淡金色光泽的龙血渗入古老的青铜柱，无声无息。

    罗隐在西伯利亚复原过一次铜柱碎片的炼金回路。表层虽已经毁损，内部的回路仍然有修复激活的潜力。

    虽然这个“残片”有那么一点大，但他的血也比之前值钱多了。

    龙血不断消耗又再生，圣骸变得不老实起来，罗隐不禁皱眉。

    他操纵着龙血在数百米长的断裂铜柱中流淌蔓延，修复残缺的回路，重新赋予金属以魂灵。

    铜柱轻微地震颤着，漩涡状的海水中泛起细密的波纹，灰黑色、青绿色的锈蚀残片从柱体上剥落，沉入深海。

    冰冷死寂的海水，倒映着幽蓝色的荧光，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光点。

    真是怀念啊。

    罗隐触及到青铜柱的核心部分，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简易而不可或缺的龙文结构。他一般称之为，“永久的回忆”。

    因为它的存在，冰海铜柱所记录的一直是真实的历史，无法被除黑王之外的任何生物篡改。

    哪怕是昆古尼尔，也仅能抹去其中少量的讯息。

    黑王死去的数千年后，冰海铜柱的炼金领域再度苏醒，晦暗死寂的世界中绽放着忽明忽暗的环形光弧。

    罗隐在那光芒中隐约看见了一扇大门，龙文如同江河在门之上流淌，又如一株繁盛不衰的长青树。

    门是锁着的，但罗隐知道门会为他而开。

    他闭上双眼，天文数字量级的信息在他眼前流动。

    罗隐必须抓紧时间。这种恐怖规模的炼金阵本该由通天的铜柱承载，他维系不了多久。

    断裂的铜柱数千年来依然在静默地记录历史，只是再没有神官进行整理。无人读取过其中的信息，也没有读取的资格。

    无数的时间，无数的地点，无数的生命。罗隐如同步入了世界的回收站，各种混杂的信息随机堆放在废墟之上。

    好消息是，他正在获得整理信息的权限。

    罗隐试着按时间瞬息将信息分类排序，但周围仍然混乱得可怕。

    他的时间有限，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才可能获得有用的讯息。

    搜索：x市仕兰中学，路明非。

    罗隐看到了一个衰仔在网吧里用红点打星际，对面是个叫老唐的美国网友。

    衰仔收到一封信，来自卡塞尔学院。

    衰仔表白陈雯雯失败了。

    成千上万的时间切面在罗隐眼前跳动着向前，好像一部电影。

    ......

    电影中断，四周变为灰色。

    罗隐明白，无论是他还是冰海铜柱，都只能维持炼金阵这么长时间了。

    他在灰色的世界中继续向前，看到一座龙类的塑像。身穿白袍，手持法典和权杖。

    罗隐快步走过一座又一座白色雕塑，直至尽头。

    第二个位置上，空无一物。而最初的塑像，只剩下一地残渣。

    尽头的高台上摆放着三样东西：白袍，法典，和权杖。

    “我不需要。”

    罗隐毫不犹豫地说道。

    【龙类和混血种已经不需要神官了。不会再有新的黑王，也不需要侍神之人。

    创造历史的并非神明的预言，而是世界的众生。也包括你，你们。

    你们将来会继续自己的职责——在新世界，记录它的未来。】

    他在心中默念。

    炼金领域溃散。罗隐睁开双眼，思维仍然沉浸在他读取的信息中。

    许久之后。

    【主线任务已完成。基础龙文库已解锁。请自行探索世界。】

    罗隐笑了一下，飞向奈迦尔法之船。

    断裂的青铜柱在短暂的光辉之后变得比之前更加晦暗，龙文回路大片大片地破碎剥落，铜柱表重新淹没于上涨的海水中。

    耶大人暗自生疑。罗隐是看到什么了，这么乐，怎么没乐死他呢。

    而且这人看她的眼神非常古怪，似乎藏着很多不同的含义。

    【没有恶意，但绝对有嘲笑。外加一点同情，和敬佩？】

    【夏弥你陪芬里厄玩去！】

    罗隐想通了不少疑惑，对他接下来的计划信心倍增。这趟没白来。

    而且，他果然没看错耶梦加得，给她多少次机会都没用。

    ————————————

    罗隐漫步在壮阔的虚拟世界中，路明非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这个区域尚未在《起源》中上线，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而游戏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正式更新了，广大玩家们怨声载道，直呼退钱。

    “风王的章节已经差不多做好了，但牵涉到保密问题，还在修改中。”

    罗隐笑着解释，他最近没时间处理《起源》的问题。

    实际上，路明非也因为任务很长时间没上线了。

    最近，他整天在卫生医疗部和医师谈心，反复体检，无聊透顶，才又到《起源》里消磨时间。

    罗隐拍拍手，四周响起音乐。雄厚有力的男声，听不懂的歌剧。

    “检查结果怎么样？医疗部有解决方案吗？”

    “没呢。”

    路明非有些卡壳。时至今日，他仍旧不太习惯来自别人的关心。

    “每天得睡16个小时多，有时候怎么也叫不醒。身上经常莫名其妙地疼，也找不到原因。

    医生说我的身体有时像二十岁，有时像八十岁。没什么可靠的疗法，让我多休息别瞎练。”

    罗隐心里一沉，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啊。

    他的寿命还剩下多久？五年，十年？如果再龙化一次，他的身体必然会衰竭。

    “保重好自己。已经没有龙王需要杀了，屠龙者的历史翻篇了。

    保重身体，注意养生。”

    “我又不是真的八十了啊！”

    吐槽机自动吐槽道。

    “如果学院这边没有办法，我应该会去我的父母那里。

    他们联系我说，那边也有顶级的医学专家，或许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

    罗隐：“什么时候呢？”

    “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好像在忙着装修的事。”

    “那很好啊。虽然末日派的观念比较消极，但他们中有很多优秀的人才。你也很久没和父母见面了吧。”

    “嗯。”

    音乐行进到最激昂的部分，罗隐也跟着低声哼唱。

    他低声念诵着：

    “你身边站着魔鬼，孩童的模样/

    你的一切他都想得到，你的出生只为了他/

    他日夜伴你身旁/

    终有一天，会杀死你/

    ......

    如何摆脱自我的阴影，如何对命运说不/

    如何活出自我，如何重获新生/

    如果不了解自己，如果不挣脱自我的阴影/

    如何能得到自由/”

    路明非顿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望向罗隐。

    “你怎么知道的？”

    “看翻译啊，我几乎不懂德语。这歌词写得可真不错。”

    罗隐哼着小曲继续散着步。

    你一定要亲身去了解自己的过去。你一定会挣脱自己的阴影的。

    －－－－－－题外话－－－－－－

    《wie  wird  man  seinen  schatten  los》，德国歌剧《莫扎特》第十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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