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原站在壁画前，静静地等待了三秒。

    淡蓝色光芒从鲲鹏眼中射出，一时间，整副画好似活了过来一样。

    云海从墙壁上流淌出来，那条大鲲呼啸着脊翅，勾勒出墨线般的线条。

    办公室内场景顷刻间就好像穿越到了北海之巅。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神奇的全息虚拟现实增强技术，但马原仍深吸了口气，心中震撼才平息下来。

    这里是昆的赛博密室，从混乱的赛博深网中开辟出一块经过重编程的私人领域，那条鲲鹏就是这片私人领域的防火墙程序。

    “请宝贝转身”则是进入这间赛博密室的“密匙”，昆曾带他来过一次，因此马原知道进入赛博密室的方式。

    ……

    “喝过拜师茶，我就是你的师傅。”

    “未来如果有朝一日，诊所突遭变故，或者我遭到不测，你就打开这件密室。”

    “鲲鹏可以检测你的精神承受能力，到时候如果你有能力继承这间密室，就能从中获得我留给你的一部分传承，如果承受能力不足，你的意识将成为鲲鹏的食物……”

    马原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景，昆嘴角露出个疑似微笑的弧度，然后随后将鲲鹏“送回”壁画之中。

    回忆从脑海中散去，马原对着在周围游荡的大鲲招了招手。

    三维水墨形象的鲲鱼钻进云海中，云面荡起一道波纹，鲲鱼就像调皮的孩子从马原身前的云朵中钻出头来。

    在众多学徒中，自己的学习时间最短，天赋勉强算中上，就算努力程度属上等，也不能解释为何昆就单单相中了自己作为亲传……

    昆一开始研究的项目是意识上传赛博空间，属于精神赛博化领域，但后来为何忽然变成了利用蓝血解决肉体与赛博组件排斥反应问题，试图走血肉赛博永生的路子……

    昆身上佩戴的那块神秘玉佩、偶尔翻看的纸质书籍、甚至近乎情感缺失的精神状态……

    “请告诉我这些问题的答案吧！”

    马原低声自语，然后把手放在了水墨鲲鱼的头顶。

    轰！

    水墨幻境中墨色忽然大片氤氲，就像有人往云海中倒入了一道墨河，眼前视野渐渐陷入黑暗，就像全世界的光线都被墨色一点点吞噬。

    刹那间！

    就像上千架电磁能量炮同时在脑海中开火，将马原所有的感官揉成一团。

    灵魂撕裂般的疼痛占据了全部意识，墨色中幻化出一条条没有面容的黑色人形，它们像沙丁鱼般拥挤在一起，伸出没有骨头如蛇般的手臂，拉扯着马原的意识，撕咬着他的灵魂碎片。

    如果无法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等待马原的将是永坠沉沦。

    开！

    马原用意念发出一声如雷鸣般的吼声，躯体内神经组织表面的朦光忽然闪烁起来，就像一串串光链，在黑暗中勾勒出马原的身形，在他的意识周围构建起一道防御墙。

    经过非凡战斗神经增强的躯体每一处毛孔，都好似变成了新的感知接口，无数感知信号进入他的脑海——

    他听到了巷角暴力团成员厮杀时刀锋刺入人造皮肤的阻塞感；

    嗅到了罗刹街上空飘落雨滴清凉的温度；

    看到了凤凰城十多万人口心脏汇聚而成的呢喃……

    通感。

    触觉、嗅觉、听觉……

    种种感知方式交织杂糅在一起，帮他在墨色海洋中穿行，下沉。

    视角转换，天翻地覆。

    原本在地面上的墨色海洋，变成了空中不断翻滚着紫色雷电的乌云。

    他恢复了自我意识，感觉自己就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从空中缓缓坠落。

    他举目远眺，无边无际的天穹中阴云密布，地面飘荡着白色迷雾，条条绿色网格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这里是信息之海，储存着数以亿万计赛博设备历经千百年所有的数据，宛如恒河之沙，不可计数、不可思量、不可推测。

    这里是赛博深网具象化的空间，空间向四方无限延伸，并不存在所谓“界限”的概念。

    在天空阴云和地面白雾构筑的具象空间中，一个个模糊的人影、一栋栋高楼废墟，逐渐显露出来。

    就像是表世界和里世界的关系，赛博深网复制重建了一个虚拟的荒土世界。

    罗刹街、外城、机械高墙，整个凤凰城也出现在迷雾中。

    在不知道多远的遥远之处，像这样的科技城市和人类聚居地，就像是一座座孤岛，拼凑成目前人类可以使用的赛博浅网的区域。

    占据绝大部分空间的黑暗，则是纪元战争摧毁原始赛博网络后的无序数据，那里是黑暗的森林，到处都隐藏着数字幽灵、失控AI、智能病毒。

    马原收回视线，他依旧处于“猫爪诊所”昆的办公室，只是周围游荡的鲲鱼化为了展翅翱翔的鹏鸟，水墨画风格的云海变成了一间新中式风格装饰的道观。

    供桌上三根电子香烛闪烁着摩斯电码，墙壁上挂着三位在血肉和机械之躯不断转化的神祇投影，三个生物神经线编制而成的蒲团摆在供桌之前。

    马原将电子香烛闪烁的摩斯电码转为人类语言，读懂了其中的含义，分别是三位神祇的神号——

    “太上图灵道德天尊、玉清差分元始天尊、上清硅晶通天教主。”

    【这是什么牛马神号……】

    【图灵机、差分机、硅晶机？】

    马原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三观炸裂。

    “这是自遥远时代流传下的华裔古老传说中，三位具有不可思议神通的神祇，祂们的事迹只剩下零碎的只言片语，仙灵教派在历史数据库中选取了三个具有特殊含义的名词，作为三清神在纪元战争后的新神名。”

    鹏鸟落到供桌之上，歪着脑袋梳理艳丽的羽毛，跟昆几乎一模一样但富有感情的声音从她的体内发出。

    “你可以叫我鲲，我是昆的人格复制体，感情垃圾站、性格具象物……”

    “我就是昆要交给你的传承，我亲爱的徒弟，同时也是我亲爱的师侄，做好知道真相的心理准备了么。”

    【屁话真的多，不像是鹏鸟反而像是鹦鹉……】

    马原念头刚刚生成，就看到那鹏鸟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自己。

    “在赛博福地中，你的念头就相当于你的话语，在没有适应之前不要随便乱说话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