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收了棍棒，只是道:

    “师父的胆子却是比以前大了，也没了那些无甚用的慈悲心肠。”

    他方才想起来，这六匪还不是人魔之时，自家师傅父可是说宁死绝不敢行凶来着。

    陈炜摸了摸猴头，淡淡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前世那取经的陈玄奘只是转世蝉壳，一身灵韵都做了蟠桃土，养了那诸天灵神。十世之后早已佛心不再，智慧不显，与那市井走夫并无二样，身上的慈悲戒律也只是经书上的依葫芦画瓢，哪懂什么修行。

    也只有到了灵山脚下，被佛祖弃如弊履，肉身坠入苦海重归大唐，才真正生了大智慧。

    佛祖要的是躯壳孕育的禅心，要的是金蝉转世的旃檀功德佛，

    取经人？

    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

    其中明细与失忆了的猴子讲不明白，陈炜只是招呼猴子继续赶路。

    那西天，可还有人在等着他们呢！

    接下来几日，二人重新上路，沿着往日依稀的路线前行。

    只是这一次没有菩萨送金箍，也没有猴子闹罢工。

    腊月寒天，朔风凛凛！

    陈炜没有和前世一样丈步骑马，一步一脚印。而是凭空虚度，见山翻山，见河跃河。反倒是猴子因为丢了神通，没了耐力，陈炜不得不飞一段路，等他一下。

    那山林里猴子飞速跑着，在树林间腾挪跳跃，看着前面衣决飘飘的陈炜，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嬉笑两声，累了就喊道:

    “师父，我们歇息一下吧！”

    每到这时候，陈炜便停下来，摆好吃食，与这猴子畅饮。

    ……

    又是一天，猴子忽然喊道:

    “师父，有水声！”

    攀到山头，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身下是悬崖峭壁，眼前是鹰愁险涧，居然来到了小白龙的老家。

    “这地方看着有些面熟，师父，这是哪里？”

    猴子从旁边枯树树洞里掏出几个坚果，撬开壳，将果肉囫囵吞进肚子，疑惑的看着悬崖下的水涧。

    陈炜眼神有些恍惚:

    “涓涓寒脉，湛湛清波，千仞浪飞，一泓水响……不过百年，曾经的鹰愁涧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那崖下水涧此时看去，哪还有一丝清湛！

    一眼望去，混浊无比，好像后世的臭水沟，水面飘着些死鱼烂虾，旁边峭壁上的瀑布也已经断流，此处已经成了一处死水。

    等了片刻，陈炜忽然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怅然。

    这里，没有小白龙。

    ……

    忽然，水涧一阵翻涌，灰雾迷蒙，待风吹散，就见一老渔翁，撑着一个枯木的筏子，顺流而下，来到了涯边。

    老翁抬头喊道:“二位，可要渡此山涧？”

    陈炜看了猴子一眼，纵身而下，道:

    “渡！”

    猴子见陈炜下了悬崖，也连忙翻了个跟斗跳到了木筏上，往那老渔翁看去，脸色一变，险些要掏出棍棒来！

    这老渔翁身上生着烂疮，穿着破烂鱼皮，从头到脚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看起来比街角的乞丐都要邋遢。

    猴子茫然道:“你是什么妖魔？”

    老渔翁深深看了猴子一眼:“小猴子真不会说话，老朽乃是这鹰愁涧的水神！”

    猴子嫌弃道:“你这水神怎么生的这般丑陋？”

    他那花果山也有山神水神，通臂老猴就是花果山的山神，看起来可不像这水神般邋遢。

    陈炜制止猴子，看向老渔翁道:

    “谢老人家船渡。”

    ……

    老渔翁不再说话，撑开筏子，如风似箭，不觉的过了鹰愁陡涧，上了西岸。

    “这……这是……”

    筏子停在岸边，老渔翁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恍惚了片刻。他看着胳膊消失不见的脓疮，感受着体内重新孕育的仙力，瞳孔巨颤！

    急忙回头，却见那水涧已经没了臭气，消了浑浊，

    望眼看去，一片碧波湛清，既往如初！

    ……

    陈炜道：

    “他日借你横渡，今日还你善缘。莫要多言，且行了去。”

    这水神也是受了量劫牵累，小小鬼神不够量劫关注，便被遗忘在此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偏那天门坠毁，佛祖涅槃，他能坚持到现在，没有投了妖魔麾下，也算是恪尽职守，心有大德了。

    ……

    老渔翁浑身颤抖，忽然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多谢上仙！多谢上仙！”

    这百年来，他已经绝望了，浑浑噩噩，每日只是凭着一丝本心做事，如今苦尽甘来，无尽的委屈宣泄，让那平静的水涧都晃起了水浪。

    他忽然看向猴子，又看向陈炜，眼睛瞪得滚圆！

    一把扯住猴子衣袖，老渔翁面色紧张左右张望，看向陈炜道:

    “前面走不得，走不得！”

    猴子拽了拽衣袖，却是拉扯不回来，气愤道:

    “你这鹰涧水神，说话就说话，扯我衣服做什么，

    松开！松开！”

    这可是他师父给他配的新战甲！

    老渔翁却是死死扯住不肯松手，使着力就要把猴子往筏子上拖:

    “小猴子，我都渡了你八九回了，怎么还往这里来！”

    他记起来了！

    ……

    猴子发现这老渔翁力气竟比自己还大，挣脱不得，忙看向陈炜喊道:

    “师父！快救我！快救我！这水神耍赖，你治好了他，他就不认账了！”

    陈炜拦住二人，看向那老渔翁，指了指猴子问道:

    “它在你这里过了几次了？”

    老渔翁皱眉思索，心中盘算，说道:

    “算上这一次，已是第十次了！”

    他看向陈炜，只觉得他除了没有穿袈裟，剃光头，和那百年前渡涧收龙的取经人一般模样。

    可那位不是已经成了旃檀功德佛吗？

    还有这猴子……

    老渔翁忙道:“上仙，前面真心去不得！你们快回去吧！圣佛百年前曾说过……”

    “圣佛？”陈炜问道。

    老渔翁看了眼猴子，小声道:“斗战胜佛……”

    ……

    陈炜制止了老渔翁接下来的话，只是道：

    “我明白了。”

    分开二人，施法让木筏倒回，陈炜道：“老人家不必担忧，这次与以往不同，我与小徒这次去西天，会有结果的。”

    转世十次，是该有一个结果了……

    ……

    陈炜转身向西而去，招手示意猴子跟上。

    猴子朝着水神办了个鬼脸，握了握拳头，连忙折身跟在了师父后面。

    二人速度极快，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山野间。

    老渔翁凭筏而立，注视着二人身影，叹道:

    “天命人……天命人……”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