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开始了他的降维打击。

    “老七，虽然我们都管你叫老七，但你却是我们连长当中的老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哦？你说，我听着呢。”

    “不只是因为你是钢七连的连长，不只是因为你是尖刀连的连长，是因为你无私！因为你有能力！因为你一心扑在连队建设上，一心扑在训练上，你带出来的兵，个个都是优秀士兵！你有能力，有见识，有眼光，有办法！你是一个少见的四有好连长……”

    这一招有个说法，叫欲抑先扬，任然采取的是这个策略。

    高城却不上当，道：“四有青年呗，这不挺好？”

    “但是我发现你其实很自私！”任然打击道，“你拼命维护着自己的人设，不过是为了展现你那自以为是的骄傲！你在我们这些连长面前，毫不顾忌地展示着你的骄傲，因为七连的兵，就是你骄傲的资本！”

    “这有什么不对吗？”高城反问。

    “当然不对！”任然毫不客气地道，“七连的兵，个个都像你！他们争强好胜，从不服输！这本来并没有什么错，但是你忘了，打仗，不是靠你一个钢七连就能赢的！战士之间需要协同配合，连队之间也是如此！除了七连，其他连队，包括我们九连，也是你的战友！最亲密的战友！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那种战友！你有把我们当战友吗？”

    “难道我没有吗？”

    高城更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受了任然的冤枉。

    他甚至半边身体探出来，仰头往车顶上望，想看着任然说话。

    任然却不理他，将头抬得高高的，故意不去看他，而看着远方道：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全团的兵，全团最优秀的兵员，被你一个一个挑走了，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战友的？”

    “不是！这能怪我吗……”高城想辩解，任然却打断他道：

    “是，这不怪你！谁叫你们是装甲侦察连嘛！谁叫你们是首战部队，是T团尖刀连嘛！你把好兵都挑走了，我们这些连长，也没办法说个什么，我们虽然心里不乐意，面上还得装出一付你好我也好的样子，可是你呢？

    你脸上带着一付胜利者的人道和宽容！你对待我们从来带着一付居高临下、大哥对小弟的模样！

    你以为七连能有这样优秀的兵，全是你的努力？

    你以为七连的这些兵，就能成为你骄傲的资本？

    不！你错了！高城！你错了！好兵，放到哪里都是好兵！你信不信？换一个其他人来当七连的连长，不一定干得比你差！

    你信不信，你七连的兵，放到其他连队去，同样是好兵，是尖刀！你以为缺你不可吗？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高城：“……”

    他突然哑口无言，因为他从来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作为一个最优秀的连长，带着一支最优秀的连队，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冲锋在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身后，其他的连长、其他的连队会怎么看他们，会怎么想他们！

    他以为他们只有羡慕、只有嫉妒！他以为他们只会盯着他的兵，想挖他的墙角！一如任然或者其他连长先前想做的那样！

    但是任然站在更高的道义上，一如他站在更高的车顶上，居高临下地指责他、批判他，这让高城一时难以接受！

    “不是！你跟我这儿啰啰嗦嗦半天，到底想说什么呢你？”高城道。

    “你还没明白吗？高城。”任然道，“我说了，你自私！你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团长叫我们过来，说得很清楚，让我们合兵一处，共同搜剿残余的蓝军部队，可是你呢？”

    “你就因为我挖了你的兵，对不我待见！就因为我们九连次次考核垫底，你就看不起我们，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和我们通力合作！再说重一点，你根本就没有把团长的命令、红军的荣誉当回事！

    商议搜剿方案，你对我避而不见，你龟缩在你的乌龟壳里，就想着看我们的笑话！就等着我们出丑！这就是你！一个全团最优秀的、四有的好连长，正在做的事！”

    高城：“……”

    另一边。

    洪兴国有些感叹地摇着头，对吴奎生道：“老吴啊，我可算看出来了，你们任连长牙尖嘴利，可不是一般的狠呢！”

    “狠吗？”吴奎生也不甘示弱，道：“可是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啊！”

    “这么说，你也认为我们七连做得有些过分？”

    “呵，过不过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不叫你们尖刀，你知道叫什么？”

    “什么？”

    “刮骨刀！骨头上的肉，一丝丝都不剩，全给刮走了！”

    洪兴国：“……”

    ……

    同一时间。另一场景。

    山下的阵亡者集中点。

    史今斜靠着一棵树，嘴里叼着草根，目光漫无目的地看向四周，伍六一在他身边唉声叹气。

    两人都没说话。

    甘小宁跑过来了，对史今道：“班长，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见着了吗？”

    “见着了。说了你可能不信，他们不是一般的部队！”史今道。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特种部队吧。”史今猜测道，“打不过人家，也很正常。”

    “就是点儿背！”伍六一叹了一句。

    史今懂他的意思，如果是一般部队，按史今和伍六一的能力，不至于如此早早出局的。

    史今也可以有更好的表现，从而留下来。

    “可是为什么咱们会对上特种部队？没天理啊！”甘小宁不解道。

    “嗤！谁知道！”伍六一道，“也许是看我们太优秀，打击一下吧！”

    史今却道：“我刚下来问了，九连所在的6号山头，被一个加强营围攻！咱们的4号山头，来的是特种部队，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伍六一和甘小宁都看向他。

    史今却自嘲地笑了笑，道：“这说明我们的这两个山头，太重要了！蓝军底牌尽出也要拿下！可是他们最终没有得逞！这仗还有得打！”

    甘小宁有些明白似的点点头，伍六一却不屑道：

    “我说，你现在还操心着战争胜负啊！你都已经死了！”

    “死人也可以说话嘛！”史今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了，六一，将来你要是退伍了，你想过你要干什么去吗？”

    “没有。你呢？”伍六一反问。

    “那你现在想一想。”史今道。

    “呃，也许开个小店……”伍六一不确定道，“或者帮人修鞋？”

    “修鞋？为什么？”史今奇怪道。

    伍六一摇摇头道：“没什么，随便乱想的。你呢？”

    “我也许会去做点生意。”史今道，“退伍了，就管自己，也挺好！”

    “别放弃啊班长！”伍六一一听史今的话，就知道他在想以后的事了，劝他道：“还有机会啊！”

    “呵……”史今笑了一下，道：“六一，有没有机会，你比我更清楚，不用自欺欺人了。这比武也比过了，演习也结束了，我这一年，几乎没什么收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自己的事，我想得很清楚。”

    伍六一呲牙咧嘴地不说话。

    甘小宁似乎也明白了自家班长目前的处境，有些焦虑地没说什么。

    这时，一个身着蓝军标识的中校走了过来，他手中抱着蓝军头盔。

    中校穿过人群，直接来到史今面前，并朝他伸出手。

    “你好！认识一下，我叫袁朗。”

    史今有些犹豫地起身，伸手和他握了握，并敬个礼。

    “首长好！”

    “不算首长。我是蓝军，而且还没有阵亡。”袁朗回个礼对他笑了笑，道：

    “我们经过这儿，正好看见你们。你是七连班长？叫什么名字？”

    “史今。历史今天的史今。七连三班班长。”史今挺身回答道。

    “史今……”袁朗从身上掏出个本子，将史今这个名字郑而重之地写了上去。

    “挺好！你的枪法不弱！干掉我好几个人！”他道。

    史今临死前最后的疯狂，致他手下的特种兵一死三伤，给袁朗留下了深刻印象。

    对于好兵，好苗子，袁朗从来是找个本子将他们的名字记下来，将来也许用得上。

    “谢谢首长！在你们面前，我不值一提！”史今由衷地道，他想起了当初比武时，任然对他们说过的话！

    还有比师侦察营更厉害的高手，他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而且深有体会！

    死得不冤！

    袁朗点点头，一边记着史今的番号，随后他看了看史今的军衔，有些意外。

    “三期？第几年了？”他问道。

    史今苦笑：“今年最后一年。”

    袁朗正在写字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想了想，直视史今道：

    “我想也许我要说声抱歉？”

    史今摇摇头，道：“不用抱歉！能在我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演习中见到你们的风采，我很荣幸！非常荣幸！”

    袁朗点点头，继续写着，写完后在最后面画了个圈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伍六一终于忍不住，问他道：“首长，你们到底是谁？你记他名字干什么？”

    “呵！”袁朗笑了笑，没有回答伍六一前一个问题，而是道：“我这些年去过不少部队，遇到过很多好兵，好班长，太多了，多到我都不能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所以专门找了一个本子记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收起本子。

    甘小宁追问道：“首长，你记下他们名字，是有什么想法？”

    他希望能听到袁朗说想招他们进去之类的话。

    但是没有。

    袁朗道：“没有想法，也不为什么！只是为了尊敬！遗憾和尊敬！”

    说完，他对史今道：

    “行了！我们还有事！祝福你！再见！”

    他扬扬手，很潇洒地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史今眼睛都不眨一下。

    伍六一点评道：“这人挺傲！”

    “除了傲气，他身上还有股煞气！千锤百炼生死之间锤炼出来的煞气，你们没感觉到吗？”史今回道。

    “感觉到了。可是他们到底是谁？”甘小宁还有些疑惑。

    史今摇摇头，道：“他不会说的。我想，他觉得我们还没有资格知道！”

    伍六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