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这个关于“民风淳朴”的定义上,可能是多少有那么点问题,而且看着长街上激烈异常的武者相斗,越阳楼这副捧着面碗的姿态也确实是过于悠闲和出离。
但终究在场的人中,也还是有着常识人的。
见着陈元卿和皮袍妖僧二人,举手抬脚动辄掀起暴烈罡风、踩碎水泥路面、堪称是打到哪里拆到哪里的景象。
开着这家面馆的老头缩了缩头,颤颤巍巍的把热腾腾的汤面给越阳楼亲自端了上来,努力维持住强作镇定的样子,似是顺口问道:“公子你听口音可不像是这京兆府一带的人啊?就独自一人出来闯荡么?”
“怎么,老爷子你是见我能孤身闯荡外地,想问我有没有武功护身吗?”
一眼轻易看破了面馆老头的心思,越阳楼习惯性的笑了笑,一手接过了面碗,一手拍了拍腰间的‘暮垂雪’,大拇指从鞘中推开几分寒芒,很随和自然的就打趣说道:“刀名‘暮垂雪’,乃师长者所赠,长为三尺六寸,重为七斤八两,通体血纹钢材质,以道术锻打而成,杀人不染血,斩骨不卷刃,有这么一柄宝刀在身,难道我就那么不像是习武之人么?”
见到他这么说,面馆老头反而是先是愕然,后就很快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有江湖经验的叹息道:“但凡习武之人,都必会在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或是最普遍而基本的老茧,或是格外突出醒目的体征,或是一眼就能分辨出的独特气质,总之,不可能一丁点的特殊之处都没有。”
“我见公子你长得如此俊朗、皮肤又如此白皙,私以为便推测定然是出自天生贵胄,锦衣玉食之家,既然从一开始就位于终点之处,那又何必本末倒置的俯下身来这武师熬拳卖命的苦累本事呢,一开始,想来也只是老儿我一念想岔了而已。”
虽然身上没有一点道术或是习武的痕迹在,但这面馆老头的话,却是出乎意料的有条理,似乎是见惯了世事之后,自然就养出来的一股定力。
即便长街上的两人的打斗仍是在侧威胁,但在“推断”出越阳楼并不具备武功在身后,这面馆老头为了不牵扯到这无关人士。
虽然内心也在不断砰砰跳,但他却也是努力打先招了招手,再伸手指了指后门的位置,扯出一个笑容道:“公子乃是千金的娇贵之躯,没必要利于危墙之下,你还是赶紧先走吧。”
“老人家你这话就言重了,既然连长者都未先行,我这后生又怎么敢先行呢?”越阳楼一板一眼的回答,说完却是自己忍不住先是破功,毫无形象的端着碗,吃起了新上来的那一碗汤面,悠然道:“况且,这面鲜、香、劲、烈、烫具全,作为一个食客,我又怎么可能忍心浪费!”
“别浪费不浪费的了,这碗面就当做是老儿我心好做慈善送给你的吧,不收钱,留得小命在身,下回过来老儿我给公子你白下一碗,这下子可以赶紧走人了吧!”
面馆的老头很明显是没理解过来越阳楼的思维,虽然看着食客真实不虚的赞美自己的手艺,内心里确实是很暗爽没错,但这执拗性子上来,见越阳楼还是不走,他却是直接撸起了袖子,眼看着就要来物理撵人了。
“人家做生意都是巴不得赚钱,怎么到老爷子你这里处,就开始反过来把客人往店外推了呢。”
看着面馆老板的架势,越阳楼有些啼笑皆非,只能先乖乖的放下面碗,然后双手举起,上半身往后一仰,耸了耸肩笑道:“老爷子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有一点我却仍然要指出错误,虽然我身上确实没什么习武的痕迹,可……‘武’这种东西,能让弱小的女人小孩也可以凭此卑鄙的威胁到成年男人,什么时候就非得要和这些不纯的东西绑定了?”
说到这里,他最后咕咚的喝了口面汤,想到先前看到的这家面馆的名字“老陈面馆”,莞尔一笑,便道:“这世上的缘分,有时候还真是奇妙莫测啊。”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
铁炮轰鸣的拳声先是响起,一阵房屋倒塌的声音紧随其后。
只见那个皮袍妖僧被陈元卿一记‘窝心炮’,猝不及防轰中胸膛,随即其雄壮身躯便当即倒飞而去,撞碎到一片废墟之中。
然而。
虽然是看似如此一拳命中敌手,但陈元卿同时低头,就发现,从不知何时开始,那条妖魔之臂处的血肉,在战斗的催化之下,如今就已然是快侵蚀了他大半个胸膛,导致他偏右的那一侧身体,渐渐覆盖上了一层细密的青黑蛇鳞。
‘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不知为何,陈元卿心里忽然涌现出这么一句自己以前从未听闻过的话,只觉得脑海里混乱意志的干扰越发严重,身躯也逐渐难以控制,每一个举动都要首先和右臂的血肉意志相对抗,才能顺利执行。
或许对于常人来说,这些短到只有一瞬的破绽,几乎可以忽略。
但在精于肉身掌控、十年如一日的打磨技艺的武人面前,这短到只有一瞬的破绽,却堪称足以致命。
在躯体中属于‘龙蛇’的比例逐渐增加时。
陈元卿身上属于‘人类’的比例,也就自然逐渐减少。
当皮袍妖僧凭借着植入佛械后、血液中少量自带的纳米机器迅速修复了伤势再度起身袭来之时。
下一刻,强行忍受着血肉意志的干扰,陈元卿再度轰出一拳,扯动如雷炮响时,将这皮袍妖僧轰下时,他倒飞出去的身影便似是有意无意的,撞入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有意竭力避开的那个地方——老陈面馆。
“糟糕!”
他大呼一声不妙,仿佛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就在那个时候。
在墙壁顷刻间被皮袍妖僧的身躯撞碎之时,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他却是又转瞬间重新飞了出来!
当着陈老头的面。
某个青衣如画、身形消瘦的俊朗公子,好似严重病弱般的咳了几声,悄然将手里的‘漆水’重新放回到了脚下的阴影之中,从容淡然道:“陈老爷子,我就说我也是习武之人的吧。”
面馆老陈哑口无言。
他妈的大白日里活见鬼,这光凭武功的,怎么可能做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似是预料到对方心里会怎么想一般,越阳楼开口道:“这当然也是武功,只不过是相较于常人所知的武功,更加进化成某种似是而非的形态的武功。”
虽然经过多次的自我削弱之后,还挂上了一大堆的DEBUFF,从而导致实力十不存一这种说法,都称得上是严重夸张。
但陈元卿和这皮袍妖僧两碟佳肴小菜就在眼前。
越阳楼想要将他们两人尽数轰下的强烈斗争欲望,又怎么可能压抑呢。
“正巧,反正也是运动一下,有助于消化嘛。”他笑呵呵的说了一声,将手里端着的仍然滚烫的面碗暂且放下,转头就朝面馆的陈老头道:“老爷子你也看到了啊,是这俩人先动起手误伤到我的啊,就算讲到衙门那里去,也是属于我紧急避险、正当防卫的啊!”
误伤?正当防御?
面馆老陈很是怀疑的看着根本半点伤都没受的越阳楼,最终点了点头:“放心吧,老陈我一生本份做事,诚信做人,就算到了衙门那里,也肯定会给公子你做好见证的。”
说到这里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只不过……其中那个像是个人模人样的家伙,看起来应该是我老陈家那个只知道好勇斗狠的不孝逆子,虽然这些年他浪荡在外,始终是不回家,但终究是我老陈血脉亲人,万望公子动手的时候,多少给他下一口气。”
“知道知道,我知道的,毕竟……”越阳楼顿了顿,笑容古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我一个不太熟的熟人嘛。”
他话音落下间。
陈元卿和那皮袍妖僧之间的战斗已是再续。
而看着他们两人极度高效合作拆着长街的暴力场景,越阳楼随手扯下上身单薄青衣,显露出那身虽是瘦骨嶙峋、但却仿佛是金属铸造而成的身躯。
在那一刻。
他直接是孤身一人,闯入到了相争的两人之中,抬眼一看几乎是彻底为血肉意志所侵蚀的陈元卿,便是一记如今已是比原主更纯熟的炮拳捣出,伐了他的拳架子,然后转身迎向了同时袭来的皮袍妖僧。
大辽将佛械植入之术,又称之为‘天命之武’。
他们认为所有的金铁机械之中,都存在着隐藏的机魂,以肉身供奉其之存在,便是逐渐接近神佛之境的过程。
皮袍妖僧所植入的佛械名为“金刚腕”,乃是替换掉了他的整条手臂、以及在手三阴经、手三阳经之外,额外植入了相应的人造筋络系统所成,其最强之处不仅在于恐怖的腕力强化,而且更在于将那掌指之间,如工业级液压剪切机般不可思议的撕扯力强化。
他袭来的这一爪,威势极强,几如食龙的金翅大鹏。
而感到严重的威胁感临身,腥风扑面,越阳楼回身,不惊反笑,却是臂作大蟒,如蛇缠身,此时绕上千钧一发的扣住了皮袍妖僧的拳腕,直接拆肉卸骨,抽筋扒皮,反倒是蛟蟒要倒吞金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