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
室内,只见水色粼粼,幽然而寂,严寒一片,继而金芒自其上跃出,腾空碰撞,交鸣四下,如金灿灿的星火,或东或西,或南或北,充塞内外,见之忘俗。
下一刻,厢房外就有童子前来告知,说是宝会已开,陈玄旋即睁开眼,眸子中似打了一个亮闪,把满室的异象尽数收了后,才施施然起身,推门出去,往南面的楼台走来。
一步踏入楼台后,发现徐菲儿早已在这里等候,见他到来,对着他万福一礼,道:“仙客安好。”
陈玄点点头,来到长案前坐下,向四周扫了一眼,见对面天空之中,多了不少飞阁宝舟,想来也是前来参加宝会的。
他用手轻轻按在眉心,感应着无人可见的阎天殿里面彰德镜中镜光上的色彩蔓延,然后目光循彰德镜的指引,看向一座飞阁,只是一触,就收了回来,眼瞳之中,似有剑芒跳跃。
不过这样的异相,就是连近在身前的徐菲儿都没有发现,她只看到,自己招待的这个仙客正往下下方,似乎看得有滋有味。
陈玄目光向下望去,启昌楼前荷花塘中,接连有几件法宝端上来,却又很快便又被人买了去。
这些法宝俱是一些下品灵器,中品之上的一件也无,不过法宝难得,能有一件傍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保住自己一命,因此争夺也是激烈,拼命洒下金豆,荷花池中金蟾纷涌而出,将一面面磨盘推得嘎嘎直响。
可对陈玄来说,这些东西都是不值一提。
便如其中有一件名为“清静照心镜”的法宝,只需对人一照,一丈之内,被光摄住之人便四肢酸软,全身无力。如是遇到他,即便不用剑丸,数十丈外也能取人性命,若有人与他争斗时用这法宝,那是嫌自家命长。
那两侧楼台和空中飞阁上的人此时也都是未有动作,显然对这些东西也是同样看不上眼。
徐菲儿见张衍面色淡然,凑笑道:“仙客来得早了些,这些只是乙等珍品,自然不入方家法眼。”
她纤指一点,道:“仙客请看,如今送上来的,便是舟主的甲等珍品了。”
陈玄目光向下看去,只见荷花塘前,一名明艳秀丽的侍女托了一只玉盘款款走来,将一件似砚台般的器物放入池塘中的荷叶上,再向前轻轻一推,便往中间飘去。
这器物不知道何等材质所炼,四四方方,浸墨染黑,正中央却有薄薄的一层水,明净非常,只是一看,就折射出不计其数的霜白之芒,却偏偏锋芒惊人。
陈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来历奇异,深深知道知识就是力量,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就阅读典籍,获取知识。再加上他陈氏嫡脉子弟的身份,以及洞天真人的弟子的身份,有资源接触到尽可能多的典籍,所以别看他年纪轻轻,见识却非一般人能比拟的。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方“洗剑池”。
洗剑池,顾名思义,用来洗练飞剑,去芜存菁所用。
这东西,听上去不错,可实际上有点鸡肋。
很多剑修精炼一口剑丸,用神意祭炼,如果是星辰剑丸层次,一般不惧污秽,就是不到星辰剑丸层次,被其他杂气所污,修士通常通过重新祭炼,也不是用洗剑池。因为洗剑池一方面很少,不可能每个剑修都有。另一方面每次动用洗剑池都需要不少灵贝,是名副其实的吞金兽。修士宁愿搭上时间和精力,也不愿意用这么多的灵贝。
“洗剑池,”
陈玄他有星辰剑丸在手,已经凝练出真识,是杀伐玄器一流,不惧污秽,按说这一方洗剑池取之无用。不过他想到从典籍上所见的某些线索,还是目光动了动。
“洗剑池。”
在此时,有一飞阁之上,冉冉珠帘垂下,似有窈窕倩影,她顶门之上,一枚剑丸在飞舞,看上去也认出洗剑池,并且手一挥,一气便投掷下五百枚金豆。
这片金豆洒下去,池塘中的金蟾扑通扑通一只只跃出水面,纷纷将其吞入腹中,再跳到她楼台前磨盘上卖力推动起来。
陈玄看在眼中,随手拿起一只玉匣,便将其中金豆尽数洒了下去。
徐菲儿在旁边看得真切,不由低低惊呼一声,整整一千枚金豆竟被张衍如此随意地洒了下去,似乎根本不当一回事,美目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飞阁珠帘之后的窈窕女子眼见那莲叶将此宝托着,慢慢往自己这处飘来,荷花塘边站立的女侍也是准备好了勾竿,准备将其勾吊上来,自以为已是稳操胜券,面纱后的俏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千枚金光灿灿的金豆如雨一般洒落下来,只听“轰”一声,一道水柱冲到九层楼上,一只大如牛犊的金蟾跃出水面,张嘴一吸,便将这千点金豆全数吞了下来,随后往一处磨盘前一跃,腹部咕咕一声,前蹼一顶横杆,两只健硕后腿一蹬,便将这磨顶得飞快旋转起来,置放在荷叶上的洗剑池很快就向陈玄那处飘去。
见了如此景象,围在四周的众人纷纷惊呼,这可是一掷千金,在这仙舟之上,能在压轴之物前,一次做出如此大手笔的人,绝不多见。
“小姐。”
飞阁之中,有侍女看到这一幕,感应到身前自家小姐眉宇间似有煞气来聚,马上叫了一声。
“无事。”
飞阁上刚才有意洗剑池的窈窕女子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连面纱都贴在俏脸上,她顶门上的剑丸发出一声轻鸣,隐有锋锐,偏偏拘于这飞阁中,半点没有传出,继而有轻笑发出,道,“没想到,来一处飞舟仙市都能遇到一位剑修同道,看来有机会,得交流一番。”
侍女听了,站成泥胎塑像。
她知道,自家小姐笑了,那真是怒极而笑,恐怕不肯善罢甘休。
在同时,还有一架飞阁,四下白气如云,织纹胜竹,仙鹤翩然起舞,灵兔满地而走,大片大片的清光垂落下来,妙音不断,云子远还是一身法衣,上绣着灵禽飞兽,弥漫着莫名的光,只是一碰,就让阁中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朝向他,很有一种拜日之感。
他看到洗剑池的争夺,笑了笑,看向另一侧,笑道,“这位道友啊,别的不讲,真是阔绰,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大族出来的。”
他的声音中明显有一种蔑视,他认得洗剑池,自然也知道洗剑池之功,在他看来,对方既然要用洗剑池来洗练自己的剑丸,在剑道上的修为可想而知,恐怕就是个样子货,只是希望剑气横空让人羡慕的。而对方取剑丸,取洗剑池,大手大脚,恐怕是个爱装世家子弟。
另一个人听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在剑道上的造诣可不是云子远能够比拟的,在见到那纵剑入飞舟仙市之时,他就能判断出对方剑丸的品质以及在剑法上的造诣,所以他知道自己这个同伴判断错误了。
不过他不是多言之人,而且和云子远说是同伴,也不过是半路碰到,都是玄门大派的同辈,结伴而行而已,基本没什么交情。
这时,已有侍女将洗剑池送到陈玄楼台上,徐菲儿亲自端到他面前,嫣然一笑,道:“恭喜仙客得了此宝。”
陈玄笑了笑,不置可否,目光依旧向下看去。
这时,又有一物送了上来,不过侍女却未放入池塘中,而是托着玉盘,在沿着池塘转了一圈,似是想众人看清楚此物。
这是一件福寿双全罐,罐盖纽扣如鼻,罐面之上,绘一个老寿星,手捧寿桃,前面一只蝙蝠翩翩起舞,寓意“福寿双全”。再仔细看,寿星鹤发童颜,须发皓白,慈眉善目,一幅长寿之相,后面金童玉女跟随,栩栩如生。
这一件器物一出来,就晕着彩色的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透出来,便是陈玄也不自觉的被吸引了目光。
那名托盘侍女大声道:“这是一位元婴前辈炼制出的一件上品灵器福寿双全罐,能够聚气行运,得之后,百病不侵,福寿双全,出价四千灵贝,但请拿去。”
在场诸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四千之数,恐怕甲等之宝也能买去不少了,这福寿双全罐听着不错,可和前面的洗剑池一样,都有点华而不实。
“福寿双全罐。”
陈玄目光下澈,落在罐身那一个慈眉善目的寿星上,挑了挑眉,他要参加北辰派中严家的事儿,这个法宝倒是能拿出手。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徐菲儿,沉声道:“这福寿双全罐我要了。”
徐菲儿闻言,美目一亮,对他一躬身,往前几步,到了矮栏前,大声道:“此处仙客愿收了这福寿双全罐。”
此言一出,惹得人人侧目,适才一掷千金已是让人艳羡感慨,如今居然又出四千灵贝,不知是哪一位世家弟子,居然如此豪阔,不由纷纷猜测起陈玄的身份来历。
“果真阔绰。”
飞阁之上,披着飞禽灵兽之相法衣的云子远看在眼中,眼瞳中光芒闪烁,似笑非笑。
西位一座飞阁上,有一个细眉如描,英姿飒爽的女仙,道:“此人是谁,好大的手笔!”
还有一架飞阁上,一团不见其底的血色弥漫,看不清面容,隐隐有一对竖瞳高起,看向陈玄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目光,一看就有一种凶戾血煞之气。
本来这宝会到了争夺甲等珍品时,便是最为热烈的时候,如今见了陈玄一次出了四千灵贝,更是引得众人一阵好生议论,不过没有多久,这些声音便又平静了下来,因为又有一件珍品端了上来,不过此次却放在一只木匣中,上盖红绸,既不打开,也不放入荷花塘中,且托盘侍女两侧,还有两名玄光三重修士看顾,更是显得此物无比重要。
在场诸人不禁好奇,这其中到底放着什么东西?
侍女将红绸揭开,把木匣高高捧起,轻启朱唇道:“此物是凝丹之用……”
她这句话一出口,四下里一片轰然大哗,就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起,声音之大,将她下面的语声也都淹没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