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当真是聚敛成性,”李邦华笑道,“我听他的管家说,他府里有金库一个,银库四个,钱库两个,玉器库绸缎库什么的就不说了,居然还有一间人参库,听说里面的人参,数量之多,品相之好,连大内和太医院都比不了。”
“我也听说过,说他的府库里有一尊玛瑙罗汉,有一尺六寸高,世所罕见。”
“这样的宝物,又不知是哪一个世家大族毁在了他的手里。”李邦华叹息道。
“这些都是取自山东和两淮的民脂民膏,也不知是杀了多少人才收刮来的,”周世显摇头道,“他天天坐在金山银山之上,提心吊胆,有何乐趣?”
“与其放在他的库房里发霉,不如拿来给万岁养兵!”李邦华笑道,“昔有大将曹彬,今有驸马世显,将府库财宝捆载而南,以奉圣君,不亦乐乎?”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碰干了。
“那总兵黄国琦的五千人马,驸马打算如何处置?”
“我已遣人飞召,叫他明天入城听候差遣。”周世显说道,“我打算许他三个月的军饷,让他整军三千人,先赴盐城卫驻扎。”
“也行!”李邦华点头道,“五千人本来就多了,冒滥兵额的应该不少。”
“还有郑化龙,他手下的两千人相当能打,我把他从长山兵的手里救下来了,打算在俘虏中再挑五百人给他,让他暂归刘孔和节制,然后回京奏明万岁,把他迁转为山东副总兵,跟陈王信一样。”
“那刘孔和的手下就有两支兵,合共五千人了,而且都是实打实的能战之兵,他这个总兵当得才算有点意思。”李邦华赞同道,“不知驸马打算把他们放在哪里?”
“山东总兵,早晚要回到山东去,”周世显笑道,“总是赖在南直隶,那算怎么回事儿。”
李邦华吃了一惊,在心里慢慢品着周世显这句话,没有做声。
第二天一早,周世显和李邦华一起,先到会馆去看望了在那里养伤的刘孔和,他在刘泽清的牢房里受过刑,好在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将养上十天半个月,大半就能好了。
刘孔和自是千恩万谢,勇表忠心,驸马和总督大人则是替天行道,代表万岁多加勉励。周世显又微露要将郑化龙归他节制的意思,刘孔和更是大喜,觉得这一次因祸得福,非要干出一番作为来才对得起万岁和驸马总督的深情厚意。
从会馆出来,已过晌午,两人直奔刘泽清的府邸,要看看抄家的成果了。
主持抄家的是五军断事官许勇,毕竟是锦衣卫出身的职业抄家选手,率领大群同样是锦衣卫出身的军法官,
把一人一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让抄家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
配合他的,是总督府的刑名师爷秦简之,和一帮总督府的书办,一个个都很精干,指挥着一班军校,点数的点数,称重的称重,只花了半天多的时间,便将账册理得清清楚楚。
等到驸马和总督大人进了门,许勇便将账册奉了上来,周世显和李邦华互相推让了一阵,终于还是由周世显先看。
周世显最看重的是金银两项,拿着厚厚的政策一边翻,一边心中惊叹。
这狗贼,竟然聚敛了如此之多的财富。
黄金元宝一百个,每个重五百两,估银八十万两。
白银元宝六百个,每个重五百两,估银三十万两。
生金沙一万五千两,估银十八万两。
赤金五万两,估银七十万两。
元宝银四十五万两。
白银八十三万两。
制钱四十二万一千五百串,折银二十六万四千两。
人参一千六百八十斤。
白玉观音三尊,还有什么金罗汉、白玉九如意、宝石、珊瑚、嵌玉如意、整玉如意、白玉冰盘,不一而足。
周世显看得眼睛都花了,见下面厚厚的还有十几页,也不耐烦再细看,随手把账册递给了身旁的李邦华。李邦华却不像他那样不耐烦,用手指沾了唾沫,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
“驸马爷,您过来瞧一眼。”许勇小声说道。
“瞧什么?”
周世显不知道许勇又要弄什么幺蛾子,跟着他走到一架大车之旁,许勇掀开帘子,只见大车之中稳稳当当的摆着一座精美的玛瑙罗汉,怕不有一尺五六寸。
周世显哭笑不得,心说自己昨天随口一句,老爷子便记下了,这算是李老爷子专门给我的奖励吗?
跟着便有所醒悟,小声问许勇:“这是秦师爷跟你勾兑的?”
许勇点了点头:“秦师爷说,昨天平乱,督标和长矛手的伤亡都不小,抚衙的库中羞涩,想跟驸马爷请一点抚恤银子。”
周世显明白了,心中有些失悔,自己大胜之下,做事不周,李邦华一直在替自己着想,自己却没有想一想老爷子的难处。
“办!”他看了一眼仍在翻查账册的李邦华,低声对许勇说道,“把东西放回去,按秦师爷说的数目,照办即可。”
这时却见到从大门口跑进来一个穿长衫的文士,手里捏着一张纸,一看就是有要事要禀报。
李邦华见到这是自己的幕客高西平,知道他是从总督衙门赶过来的,想来是收到了什么紧急的消息。
“驸马,总督大人,”高西平跑得一脸是汗,气喘吁吁地说道:“鞑子进了山海关,与闯贼大战了两场!”
“什么?!”李邦华和周世显同声问道。
“平西伯吴三桂和山海关总兵高弟投了满,勾结了多尔衮的满洲共十万人在山海关与闯军大战,胜负未分。“
高西平说了一大段,停下来歇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
“后来蒙古八旗和鞑子的汉军旗陆续赶到,在永平又血战了一场,双方均损失惨重,闯贼退回北京,正在从各地调兵,鞑子在永平休整,却也一时无力西进。”
淮安靠北,因此有北方下来的消息,总是比南京要更快得知。
“死伤惨重,那是怎样一个惨重法?”李邦华急切的问道。
“闯贼一方,阵亡的大将不少——”
按高西平的说法,闯军死于两场战斗的有制将军袁宗第,制将军贺锦,果毅将军白鸣鹤,左威武将军张天琳,另外率领中权亲军的刘宗敏据说受了极重的伤,他的副将党守素则阵亡了。
而满洲方面,死伤也很惨重,死了一个多罗承泽郡王硕塞,然后阵亡的还有固山额真镇国公喀尔楚浑,辅国公何洛会,固山贝子拜尹图,梅勒章京俄罗塞臣,巴牙喇纛章京阿尔津,以及参领和佐领一堆。
“天佑我大明!”李邦华激动得眼中泛泪,以手加额,“故地沈阳,满人盛京,今半城缟素矣!”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