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显吃了一惊,随后才看清楚这原是一幅挂在壁上的画像,画得极是传神,栩栩如生,跟后世流传的朱元璋画像一模一样。
再环顾左右,才看见画像不止一幅,心里暗自数了数,单是朱元璋的就有六幅之多,看上去是对太祖皇帝不同年龄阶段的描绘。
周世显明白了,难怪紫禁城的其他部分荒凉敝败,而西侧的武英殿群落完好如新,原来是用作了御容殿的缘故。
御容殿是供奉神御的地方,跟奉先殿一样,当然要加意维护,所以两百年来才能历久弥新。
他再向旁边看,见到一幅“赤面长须”的画像,心想这多半就是传说中南人北相的明成祖朱棣了,旁边另有两副女性的画像,自然是两位皇后的御容。
他没猜错,那名内府的太监先带着他和王承恩行了叩拜之礼,这才指着说:“这是成祖爷爷的御容,这边儿是孝慈皇后和仁孝皇后的御容。”
再往下,就不对了,居然还有一幅像,上面的人蓬头垢面、赤腿跣足,画风不知该怎么说。
“这……”周世显沉吟不语,心说这怎么也不能是哪一位皇帝的画像啊。他不敢乱说,转头去看王承恩,王承恩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好叫驸马得知,这位跟您是一个姓,”那副太监讨好地说,“乃是周颠周仙人的画像。”
周世显大吃一惊,这就是魔教教主张无忌座下五散人周颠的真容吗?
行吧,小子这厢有礼,请周散人保佑我反清复明,一举成功。
“明天驸马祭拜过奉先殿之后,这里供奉的御容,会先请到奉先殿内供奉,方便咱们给万岁爷整修武英殿。”
对内府太监的话,王承恩点点头,接过图纸,与周世显穿过武英殿,来到后座的敬思殿,转了一圈儿,眉头微皱。
“驸马,这里是外朝,大殿五楹,配殿七楹,房六十三间,”他展开图纸给周世显看,“月台甬道,二十四气汉白玉栏杆,外列三座金水桥,这些都不错,就是房间少了。说到底,西边毕竟还是小了一点儿,你看咱们能不能把中间……”
周世显知道,王承恩这是起了想往紫禁城中部扩展的念头,但这样一来,用银动辄以百万论,非拦住他不可。
“帝后生性尚简朴,何况现在国事艰难,此议必遭万岁批驳。”周世显断然拒绝。
“那……”王承恩左顾右盼的,还是不甘心。
“王公公,我看不如这样,”周世显灵机一动,指着图纸,提一个替代方案,“敬思殿后,是大善殿,还有花园和佛堂,既然都在西边,又前后相连,干脆与武英殿一体修葺,然后以武英殿为前朝,供万岁理政之用,以大善殿为后朝,供帝后和公主居住,娘娘信佛,有佛堂可以日昔往诵,岂不两全其美了吗?”
“对啊!”王承恩也信佛,惊喜地说道,“这个大善殿,其实就是北京的慈宁宫啊,有八十多间房,这就差不多了。就是大善殿这名字有点儿……”
“这个,回头请万岁亲自赐一个名儿好了。”
“成,成,就这么办。”王承恩笑逐颜开。
周世显心中松了一口气,心说这样办的话,有二三十万银子也就打发了。
那么这件事情也算是办完了,两人出了紫禁城,与顾赐畴一起,回下榻之处。
下榻的地方安排在会同馆,这里本来是礼部用来接待外邦使节的,现在兵荒马乱,万邦不来朝,已经空置数月,周世显住在这里,正好落得清静,到了吃饭的时候,会馆的执事把饭菜端上来,王承恩吃素,周世显吃斋,毫不冲突,相得益彰。
祭祀不是一件小事,其中的礼节颇为繁琐,礼仪司的两位主事,陪着练了一个下午,周世显才总算心中有数。
不开玩笑,明天的祭祀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严格来说,他其实是领衔祭祀,南京的各部府院寺都必须派出官员陪祀,而且要求至少以次长官出席,如无次长官,才许以佐贰官出席,如果实在是连佐贰官也没有,才准许以首领官前去。
因此,这是自己正式在南京的百官之前亮相,不求出彩,但也绝不能有什么纰漏。
到了晚间,沐浴更衣,按照祭祀的要求,不饮酒、不茹荤、不问疾、不吊丧、不听乐,力争感动神明。
第二天天还没亮,礼仪司的数名官员便在馆舍内等候请起,替他整理检查了冠服,备好仪仗,陪着他再一次向紫禁城走去。
奉先殿就在武英殿之侧,他昨天来过一次,也算熟门熟路,等到了西华门的门口,便见到黑压压一大片在此等候的官员,目光都注视在他的身上。
周世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按照主祭官的礼仪,向陪祀的官员们行礼,表示谢意,而陪祀的官员则一起还礼,表示不敢当。
在奉先殿中奉安的,是帝后的神位,上面写着帝后的庙谥号,单论皇帝,便有林林总总十几个,周世显一时也数不过来,总之按照赞礼官的指引,先跪下来,然后听见身后一片响声,知道是陪祀的百官都跪在了自己身后。
他的心中微微得意,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时候如果自己是站着,那还有点意思。
皇帝正案之上设着茶汤、饭菜、炙肉、油饼、角儿、栗枣、圆眼、胡桃、馒头、汁壶、酒壶等祭品。而皇后案上,除了以茶壶代替酒壶外,跟皇帝是一样的。
此外,中央香案之前,设着一香二烛,左侧设酒槽,右侧放祝版,版上写着祝文。
开始祭祀,一名执事官捧着香盒至香案,周世显随即在赞礼官的引导下,走到香案之前,赞礼官跪着上了香,周世显随之三上香。
上香完毕,他回到原位,恭恭敬敬地行了四拜之礼,身后的百官,也随着他四拜。
祝文不必自己读,有赞礼官这样的职业朗诵师代劳。
“时维仲春,雨露既濡……”赞礼官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用这句话做开篇,一直念到“谨用祭告,伏惟尚享。”
这就算收尾了,跟着便有典仪官半吟半唱地说道:“主祭官捧祝,诣燎位。”
于是,驸马爷恭恭敬敬地捧着那篇祝文,身后跟着百官,浩浩荡荡地走出奉先殿,把它扔在吊炉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十七年四月初八,遣驸马周世显祭奉先殿,行礼如仪。